专制下，吓破过胆子，
风暴里，迷失过方向！
如丝如缕的小草哟，
你在骄傲地歌唱，
感谢你用鞭子
抽在我心上，
让我清醒！
昏睡的生活，
比死更可悲，
愚昧的日子，
比猪更肮脏！
四
就这样——
黎明。一声枪响，
她倒下去了，
倒在生她养她的祖国大地上。
她的琴呢？
那把她奏出过欢乐，
奏出过爱情的琴呢？
莫非就此成了绝响？
她的笔呢？
那支写过檄文，
写过诗歌的笔呢？
战士，不能没有刀枪！
我敢说，她不想死！
她有母亲：风烛残年，
受不了这多悲伤！
她有孩子：花蕾刚绽，
怎能落上寒霜！
她是战士，
敌人如此猖狂，
怎能把眼合上！
我敢说：她没想到会死。
不是有宪法么，
民主，有明文规定的保障；
不是有党章么，
共产党员应多想一想。
就像小溪流出山涧，
就像种子钻出地面，
发现真理，坚持真理，
本来就该这样！
可是，她却被枪杀了，
倒在生她养她的母亲身旁……
法律啊，
怎么变得这样苍白，
苍白得像废纸一方；
正义啊，
怎么变得这样软弱，
软弱得无处伸张！
只有小草变得坚强，
抚着她的身躯，
抚着她的枪伤，
把白的、红的花朵，
插在她的胸前，
日里夜里，风中雨中，
为她歌唱……
五
这些人面豺狼，
愚蠢而又疯狂！
他们以为镇压，
就会使宝座稳当；
他们以为屠杀，
就能扑灭反抗！
岂不知烈士的血是火种，
播出去，
能够燃起四野火光！
我敢说：
如果正义得不到伸张，
红日，
就不会升起在东方！
我敢说，
如果罪行得不到清算，
地球，
也会失去分量！
残暴，注定了灭亡，
注定了“四人帮”的下场！
你看，从草地上走过来的是谁？
油黑的短发，
披着霞光；
大大的眼睛，
像星星一样明亮。
甜甜的笑，
谁看见都会永生印在心上！
母亲啊，你的女儿回来了，
她是水，钢刀砍不伤；
孩子啊，你的妈妈回来了，
她是光，黑暗难遮挡！
死亡，不属于她，
千秋万代，
人们都会把她当做榜样！
去拥抱她吧，
她是大地的女儿，
太阳，
给了她光芒；
山岗，
给了她坚强；
花草，
给了她芬香！
跟她在一起，
就会看到希望和力量……
1979年6月7日夜不能眠
1979年6月8日急就于曙光中
清晨，有一曲琴声
该不是一脉唱歌的山泉，
突然叩响我的窗棂？
或者窗外翠绿的树林，
突然跑进一股欢笑的风？
啊，多么美的一曲琴声，
在清晨，轻轻，轻轻……
止不住，我热血涌流，
止不住，我热泪盈盈！
我突然想起遥远的童年，
想起童年玩过的那片草坪；
想起草坪上各色各样的花朵，
以及花朵上营营欢歌的蜜蜂。
我突然想起一个早晨，
白发的母亲送我远行；
想起她辛劳的、粗糙的双手，
想起她说给我多少遍的叮咛。
我想起羞涩的、最初的恋情，
想起那个雨后的黄昏；
想起我们轻轻挽着手，
跑过的那道低低的彩虹。
我想起那一个凄苦的寒冬，
彷徨中，我踏着黄河的坚冰；
惨淡的夕阳，在远处闪耀，
我心中禁不住阵阵悸动。
或者，想起一段蜜一样的梦，
想起梦境的朦胧；
虽然，梦的内容早已淡忘，
梦的欢乐却总在生活中流动。
或者，想起一首优美的诗，
想起诗的灵感扰乱我的酣梦；
轻轻地拧开床头的台灯，
我和诗一同走进黎明……
呵，多么好的清晨！
呵，多么美的琴声！
美丽、青春、欢乐……
使我如此热爱生命！
我感到我的手这样有力，
一颗心好像从来也没遇到伤痛！
我感到命运就在我的胯下，
我正紧紧挽着它的缰绳！
于是，像每个早晨，
我跨上“战马”，开始出征，
哼着轻快的旋律，
挤进人流，卷进凛冽的寒风。
上学去的孩子们，你们好！
我送上一个甜甜的微笑；
你们好，不相识的同路人，
我轻轻打一下车铃！
淡蓝色的雾霭呵，
玫瑰色的晨曦呵，
甚至每一幢高楼，每一棵树，
甚至每一个行人都格外多情。
我想，无论有多累的工作，
今天，我都能担承；
我想，无论有多烦恼的事情，
今天，我也能够宽容！
多美呵，希望、理想、事业……
我要紧紧地拥抱每一秒钟！
昨天，已经过去，
过去了，就请它化一缕轻风！
一脉清清的溪流呵，
一曲优美的琴声；
捧一鞠清甜的溪水，
我轻轻地，轻轻地洗涤心灵……
1980年12月13日~14日
祝福
我想用我们民族
古老的唢呐和竹笛，
吹奏一曲新歌，
献给我们脚下
古老的土地。
这响亮的歌，
是金属和树木的合声。
庆祝谷物的丰收，
以及生、丧、嫁、娶，
我们的祖先，曾用它
吹奏过短暂的欢乐和欣喜，
吹奏过祈祷，吹奏过梦幻，
吹奏过虔诚与敬畏，
把多少传统的诚惶诚恐，
献给那森严的宫殿
和神秘的庙宇……
失望和空虚，
忧愁和悲愤，
反复地从这高昂的笛管里流出！
今天，我要用这古老的乐器，
吹奏一曲新声，
给我们古老的土地听听。
我要吹奏苏醒！
黎明结束了夜的恶梦，
旭日在海浪上升腾，
温暖的风吹进期待的胸怀，
熠熠的光照亮痛苦的眼睛……
我要吹奏希望！
大树挣脱了纠缠的葛藤，
玫瑰度过了早春的寒冷，
匍匐者跳起活泼的舞蹈，
沉默者唱出欢乐的心声。
吹奏信心，吹奏信任，
编织流畅而欢悦的旋律，
我用旷野里摇曳的山花，
用山涧奔腾的溪流，
以及传播芳香的秋风……
我用祖祖辈辈遗留下的祝福，
用我脉管和肺腑里燃烧的热情，
吹奏伟大的变革，
吹奏壮丽的转折，
吹奏一个新的时代，
在这古老的土地上诞生！
我不犹豫，也不彷徨，
我不叹息，也不迷惘！
我吹奏科学向愚昧进攻，
吹奏民主向专制冲锋，
吹奏自由顶破禁锢，
吹奏富庶战胜贫穷……
我吹奏人的解放，
吹奏创造的神圣，
每一分聪明才智，
都该得到充分的利用。
我吹奏时间的严峻，
吹奏规律的无情；
历史的选择如同四季更替，
谁也无法扭转时序的进程！
我的歌时而高昂，时而低沉，
但却绝不会丧失热情，
不会丧失对土地的忠诚！
无论是黄昏，无论是黎明，
我用唢呐和竹笛吹奏心声。
古老的土地呵，
我的祖国母亲，
我歌唱着，祝福着：
你的新生！你的新生！
希望之歌
不要以为我是荒诞的
变幻不定的孩子们的梦；
不要以为我是虚妄的
月亮里桂枝一样缥缈的影。
我是实实在在的，像镰刀
握在农民强壮有力的手中；
我是实实在在的，像重锤击打
在钟上，能发出嗡嗡的叫声。
我扎根在地上。细雨滋润的沃土
像酵母吹开的发面一样蓬松……
我将用积蓄已久的奶汁和血液
滋育你们所需要的一切生命！
不要在遥远的云头去寻找了，
我不在那虚幻的瑶池仙境。
多少代了，难道痛苦的欺骗
还不曾使崇拜者从愚昧中惊醒！
我在大树的脉管里，像热血
正涌流着奔向嫩枝的头顶；
我是杨树枝头拱出的毛茸茸的叶苞，
像婴儿的头颅正在伸出母亲的子宫！
带着对荒凉和冷酷的仇恨，
带着对繁荣和温暖的憧憬！
我流进每颗种子的胚胎，
细嫩的叶芽立即开始蠕动；
我闯进每颗母鸟翼下的蛋壳里，
小鸟便用黄嘴呼叫奇异的光明。
我催促着每朵花蕊的柱头，
去紧紧拥抱花粉的爱情；
我帮助每对躲过寒冷的燕子，
屋檐下组织起一个新的家庭；
我召唤每一根不屈的草尖，
起来和坚硬的冻土斗争；
我鼓舞每一只勇敢的雄鹰，
高高的箭一般射向碧空！
因为我，孤寂的骆驼，
追逐水草，在沙漠里艰难地奔行；
因为我，葡萄般的雨滴，
才落进大地渴盼的手中！
啊，我是春天的有力的步履，
要踏碎禁锢激流的每一块坚冰；
我是神奇的巧妙的手指，
要推开每个花朵昏昏欲睡的眼睛；
我是闪电的目光，
要照彻一切痴呆的心灵；
我是烈火的针刺，
要戳疼一切麻痹的神经；
我是风，我是雷，对着昏睡的耳朵，
大声呼喊：醒醒！醒醒！
看我来清扫僵死、衰老、丑恶，
看我来医治创伤、痛苦、贫穷……
从苦难里爬过来的人们呵，
不要再哭泣了，别让灰云蒙住眼睛！
我不曾欺骗，不曾逃走，
我和你们一同搏斗在黑夜、寒冬！
我不曾陶醉，不曾停顿，
但也不会轻易地投入你们怀中。
我热爱自由。自由，是我为你们
点燃的通向胜利的路灯！
我热爱真理。惟有真理，
才能帮你们获得最终的成功！
我交给你们剑——创造，
举着它，你们就能闯过泥沼荆丛；
再唱几句歌儿给你们听：
腐朽的，快入土；新生的，健康的生！
啊，你们如此的苦恋着我，
我的爱同你们一样深情！
不要灰心，不要气馁，不要迷惘，
我将在明天把你们欢迎！
站在黄昏，站在黎明，
我把花束高高举过头顶！
历史，没有晚点
———为香港回归而歌
一
今天，整个世界
都把目光转向东方
看一颗璀璨的明珠
被摘下占领者的王冠
中国，郑重地把它收回
轻轻地轻轻地
缀在自己的胸前
这是百年乐章中
最华彩的乐段
是拥有十二亿人口的国度
最盛大的庆典
历史，没有晚点
没有怜悯
占领者一丝一毫的贪婪
那曾经用贫穷和苦难
写就的史页
被中国用大手轻轻翻过
面对百年的耻辱
中国大声说：再见
二
一百年的时间
严实如一块钢板
为了你，香港
我们一寸一寸把它剪断
剪断年
剪断月
剪断三万多个
难熬的白天和夜晚
那些陈旧的时间的落叶
已经堆满了所有的博物馆
每一页上都写着
屈辱
期盼
和尊严……
终于剪碎百年
1997年
7月1日
零点
一个民族为自己的尊严而狂欢
三
我们把大街小巷
用清水洗上千遍
占领者的马蹄曾把这里污染
我们把旗杆擦上万遍
五星红旗
将从这里升上香港的蓝天
彩灯的瀑布
从高楼喷向每一间铺面
鲜花的河流
从高山流向每一座庭院
锣呵，鼓呵
敲响的是民族的自豪
狮呵，龙呵
舞动的是百年的心愿
酒杯里，盛满百年的祝福
蓝天上，洒满彩色的语言
今夜，在这山边海边
烧一道纸祭奠我们的祖先
让无数不散的亡灵
从此永远闭合双眼
从林则徐到邓大人
请你们并肩站在太平山
民族英雄的雕像
才是这座名城
真正的灵魂和肝胆
让钟声告诉未来
历史，永远记住这一天
四
断指的伤痛
抽搐了一百年
谁会忘记
被劫掠
被割裂
被羞辱折磨的
那些时间
谁的手能抚平
先烈们
目光里燃烧的火焰
香港啊，今天
我要用这层层海浪
把你的周身吻遍
吻你被列强利舰
割成的累累伤痕
吻你被叫成洋人名字的
那一道海湾
百年来
你是万里长城砖石上
被炮火轰开的一片塌陷
是漫漫海疆锚链上
被刺刀砍落的一节链环
是我们民族胸前不肯
愈合的
一个流血的弹眼
曾经流出的
是白银和血汗
流进的
却是鸦片和强权
今天，我们终于能将手臂
舒展
南海北海
东海黄海渤海
一朵浪花
赠你一句祝福
一条浪涌
送你一串花环
五
一百年的等待
不是柔情蜜意的相约
炮舰下
不会有公正和允诺
百年等待
不是为了寻找
你不是酒后迷路的醉汉
香港
你不是走失的孩子
也不是不慎被盗的金碗
香港，我们不曾把你遗失
你就在我们身边
睁眼，闭眼，看得见
近在咫尺梦难圆
一百年的等待
是绿草和春天相约
以回黄转绿面对挫折
一百年的等待
是榕树和大地相约
以千条根的坚定和信念扭结
当牺牲者的血液
亮成红旗
当倒下的英灵
复活成战士站立
历史，选择了四川乡音发言
幽默平和
却无比坚定
一如打入岩石里的钢钎
他以智慧的钥匙
打开沉沉的锈锁
历史以轻快的脚步
跨过艰难的门坎
给中国，留下一条康庄大道
给香港，留下一个繁荣的
明天
给世界，留下一个不朽的
典范
当伟大的庆典就要拉开序幕
伟人啊，您却离开我们
留下一个世纪的遗憾
给1997年
一个多么寒冷的春天
六
我们曾经和1997相约
7月1日，零点敲过
即使抬着您的轮椅
也要您去看看香港
看看洗雪百年耻辱之后
海风吹得多么清新
紫荆花开得多么鲜艳
我们曾经和1997相约
不管是在秋季，还是冬天
即使搀扶您的双臂
也要您登上太平山
看看香港的层楼海湾
多么自豪的气魄
多么灿烂的明天
到自己的土地上去走一走
为了这一个伟大的心愿
小平同志
整个民族都曾经为您祝福
整个香港都曾经把您期盼
相信您强有力的手
定会把握生命的风帆
今天，等您啊，小平同志
五星红旗，等您亲手升起
团圆的酒，等您举杯同干
等您，浅水湾望穿秋水
等您，太平山望断云天
热爱大海的人啊
今天
维多利亚多情的海湾
已是我们自己的海面
浪花雪白
海水碧蓝
自由的鸥鸟
展翅在我们自己的蓝天
到这里来游泳吧
让丝绸般的海水
轻轻地滑过您的指尖
今夜，整个中国都能听见
听见您的心声如潮
拍打着港城美丽的海岸
听见您脚步如风
在自己的土地上
走得自由而又悠闲
看那簇簇紫荆花
不正是您的笑容
依然明亮乐观
七月的风
该是您的呼吸
急促而又温暖
七
今天，祖国团圆
历史，没有晚点
无数次抚摸你曲曲折折的
地图
无数次隔岸相望
香港
今天，我们手拉手，肩并肩
让我们一起细说
关于奋斗
关于繁荣
关于明天
新世纪的曙光
已照彻中国的窗口
我们出发
好风，
正鼓荡我们的船帆……
1997年
中国飞天
好！就从这里起飞
这里是飞天的故乡
千百年的飞天梦
正苏甦在这一刻
穿过世界这一片乱云
起飞，神舟号
穿过世界这一片愁云
起飞，中国
穿过那些时散时聚的战云
中国人，起飞
我的神舟啊
我巨大无朋的梦中游船
这一刻，所有天下华人
心都集聚在里边
多想亲手摸一摸
中国制造的机件
用中国味蕾的舌头
尝一口中国菜的“牙膏”版
此刻，谁不是列御寇
衣袂飘飘，乘风凭栏
谁不是李白、苏东坡
一腔热血，万缕豪情
盎然诗意里沸腾着浪漫
欲挥彩虹长丝
钓日月星辰于银汉
便上琼楼玉宇
不再畏高处不胜寒
我的神舟，我的中国
在我脚下，在我头顶
在我怦怦跳动的心上
在我尖尖十指的纹路中
寻找黄河，寻找长江
寻找我蜿蜒逶迤的古长城
举头见明月
这一回，让我热血涌流的是祖国情
我们起飞，我们归来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地球
到很深很深的地方看世界
自由来去，中国穿着神舟鞋
神舟，高高举起的图章
把“中国”二字牢牢地盖在太空
神舟，中国的拇指
高跷着把指纹永远地按在苍穹
曾经因苦难而匍伏的中国啊
曾经摆脱贫困站起来的中国啊
飞起来，飞起来了
中国飞天，在最高最远的广阔舞台
做了一次最完美的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