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苛德斯
生活开始趋于平静,每天上班下班,日子过的平淡而充实。偶尔,在江冬旭出差的时候,我都会和叶子晨一起共度良宵。虽然叶子晨性格跟龙卷风似的,其实真正了解她之后,就觉得她是那种没太多想法,只会打闹取笑,只要有热闹看她就跟着起哄的人。
那天,陪叶子晨逛了一下午,累的我跟刚跑完马拉松似的。刚到家就接到沈涛的电话,说介绍一位演义圈的朋友给我认识,那哥们是编剧,专门给电视电影写剧本的。
我说我认识他有什么用?
沈涛笑了笑说,亲爱的,你不是学表演的嘛,有机会让他提你一把,说不定你就大红大紫了,还用得着你整天脱光光给人摆弄吗!
我赌气说,脱光光了怎么了,那也是我的工作。
沈涛说,你大爷的,算你敬业好不好,你赶紧给我过来,机会,这是机会。
我放下电话琢磨着去还是不去,就凭沈涛这个“夜里欢”,这一去肯定又是通宵。话说过来,这也是次机会,多个朋友总归多条道。
我重新穿好衣裳,雷厉风行。
来到沈涛所指示的地方,远远望去一排排整齐的小别墅跟哨兵似的齐刷刷地排列着,白色的墙体在路灯的照耀下散发着暧昧柔和的光亮。我给沈涛打电话说,这么多小洋楼长的跟双胞胎似的,我去哪里找你们啊!沈涛说,96栋,我在96栋门口等着你呢。
96栋楼前的草坪被图案别致的黑色铁栅栏围绕着,几盏泛着微弱的灯光把周围点缀的幽雅而宁静。第一感觉楼主应该是个比较典雅之人,肯定和沈涛这样的“土族人”判若天地。当沈涛拉开门的时候,一条小狗也窜了出来,摇头摆尾地在我们之间钻来钻去。我被引进灯火通明的客厅,我看见一位身着很绅士的瘦小男人走过来面带微笑的向我打招呼。
你好,我是苛德斯,很高兴能认识你。他微笑说。他举止幽雅,谈吐特西洋化,跟美国大使司徒雷登一个腔调,标准的世界级华语。
苛德斯?听起来怎么像“德克士”的同胞兄弟啊,怎么说你也是黄皮肤黑眼珠,咋整了个洋不拉及的名字呢。
我伸出手跟他握了握说:你好!我叫何萧。
你好何萧,听说你是学表演的?他开门见山地问。
我点了点头。
哦,很不错的专业,都演过什么电影?
他的语气和眼神跟遇到了大明星一样,看的我如坐针毯,我回头看了一眼沈涛,他面带微笑地望着我,好象对我充满了信心、我的回答一定能让苛德斯心满意足似的。
我朝苛德斯干笑了几声说,也没演过什么电影,只是一个跑龙套的。
其实我连跑龙套都不是,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让我心底汹涌、汗流浃背了,我可不像沈涛一样吹起牛来没脸没皮的。我要是告诉苛德斯刚才我是挤公交车来的,还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惊人反应呢。
哦?没演过电影!?苛德斯有些失望,摇着头朝沈涛说,你不是说他演过很多电影的吗?
对对对!沈涛说,何萧,苛德斯是我要好的朋友,你不必客气!苛德斯是专门写剧本的,要是你符合他笔下的人物,肯定给你个角色演演。
我能猜想到,沈涛肯定在苛德斯面前天马行空、霹雳电闪地吹嘘过我,不知道他真是为我着想还是吹出几个有头有脸的朋友用来满足自己的面子,我想是后者。别管怎样,既然沈涛把牛B都吹大了,我就再拿把锤子捅几下吧。
我说,演过一些,都是不上不了大堂的东西。
片名叫什么?
苛德斯眼睛瞪的跟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明亮。我本想绕开这个让我头疼的话题,可苛德斯却摆出一副套不到狼决不把孩子抱走的姿态,我无奈到恐惧的地步,羞羞答答地说,我认为演的比较好的一部是空洞的女人。
空洞的女人?嗯,名字很不错,故事也一定很吸引人吧?你在里面演的什么角色?苛德斯伸着脖子问。
我直觉大汗淋漓,浑身颤抖的,如果再不救驾恐怕真要抽筋倒胃。沈涛也被我窘像折服了,他咳嗽了两声岔开话题说,何萧你想喝点什么,苛德斯刚从加拿大回来,带了很多国外名酒,要不要品尝品尝?
我像抓住了救命草,立刻精神起来,我说,听说加拿大冰酒白兰地很出名,就是没有喝过。
苛德斯慌忙竖起大拇指说,好酒,绝对世界级好酒,我这就给你拿去,好好品尝一番。
趁苛德斯拿酒的间隙,沈涛凑过来朝我嘀咕道:这丫好色,喜欢年幼的小美女,别看他瘦不拉及的,一夜能嘿休三五个女人,他刚从国外回来,中国姑娘不喜欢他这种阴阳怪气的人,他就开始找小姐,一不小心染上了性病,他为之愤怒,就开始创作一部叫什么拯救****的剧本。
噗!我浑身发抖,跟一口吞了三个鸡蛋没有捞到水喝一样,这剧本的名字很容易让人上火,一不小心得了脑膜炎都有可能。
我收起脸上的笑容说,丫看着还挺斯文,原来也是下半身畜生啊!
沈涛瞥了瞥嘴巴说,你要是和他混熟了就知道了,丫色的很,三句话离不开女人,你就是从化肥厂或者飞毛腿导弹谈起,最终他也能绕到女人身上去。
O——K。
苛德斯嘴里念叨着走了过来,将三个高脚杯放到台子上,又将白兰地缓缓倒入杯中,随后又闭上眼睛,嘴唇蠕动了一会说,来,直饮,一口干掉。
哇!好酒!三张嘴巴几乎是同时龇牙咧嘴地张开,还啧啧地评头论足一番。我实在忍受不了在这里充当圣人,鸡皮疙瘩瘙痒,有种将鸭子错关进鸡笼子的感觉。我放下酒杯说,苛德斯先生,最近在写什么剧本。
他的眼睛立刻放出了万丈光芒,大言不惭地说:拯救****,马上就要收尾了,等筹备完毕后,我想让你出演其中的男主角。
让我演主角?别开玩笑了。我笑了笑说。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苛德斯伸着脖筋说,****也女人也,女人是****的持有者,拯救****就是拯救女人,我们应该站在历史的高度往下看,这是一个只有吃饭和做AI的时代!在这个追逐色相、欲欲望魔焰的时代,感官被极度推崇,当性被解释成人类前进的一切动力,快乐神话便开始在人们的生活中粉墨登场,畸情孽、心理的扭曲、感情的迷惑、身心的摧残,惟有游弋的瘦影和撕碎的灵魂在独自抽泣。性的泛滥和变态,已经让这个时代的人们严重偏离了正常的生活轨道。如果想唤醒人类的思想,必须从拯救女人的****开始,让****封闭起来,永远成为封建社会最为宝贵的唯一的遗产。
沈涛头点的跟雨点似的。我想发笑,苛德斯说的相当堂皇,如果真要把女人的****封闭起来,我敢肯定社会立刻乱套,先不要说男人不同意,恐怕女人自己都要拉杆扯旗为之游行示威。不信你试试看。剧本写就写了,不就是因为自己感染了性病心里蹩不过弯儿才突发奇想的吗,干吗非要将它复杂化,弄的玄之又玄,有这个必要吗?我无法忍受苛德斯这种牵强附会的解释和渲染,夸夸其谈,东拉西扯,他可能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胡扯了些什么。
苛德斯对他的作品继续喷沫四溅,我想把耳朵塞起来,恰好手机响了,谢天谢地。我朝他表示一下歉意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叶子晨打来的,她扯着震耳欲聋的声音破口大骂:何萧!我把你当成朋友,你竟然背后放冷枪,妈的还是人吗?你说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没心没肺地坑害我,是男人就别偷偷摸摸地做事儿,有种就光明正大的冲我来。
我一听话头不对,慌忙问,小晨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啦?
叶子晨说,你少给我装蒜,有人拿着我的录象视频去要敲诈江冬旭,说不给五百万就把录象暴光,你说,那些录象是不是你从我电脑里拷贝走的?
我心里一惊,第一个想到就是沈涛,脑子立刻一片空白。叶子晨的声音很大,我看见沈涛脸色在变,支棱起耳朵靠近我。
叶子晨说,何萧!你也太狠了,录象里只有我和江冬旭,他第一个怀疑是我干的,你不是在害我嘛!别以为你做的事情很严密,告诉你,我查过我的电脑,在17号晚上12点多的时候有人动过我的文件,那天也只有你在我家,妈的还装的跟孙子似的,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让你知道螃蟹就是横着走的!
我整个人都僵掉了,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都不知道挂机。我看望着沈涛,他的脸很苍白,他不敢看我。我走过去说,沈涛你看着我,你告诉我那些录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是不是打着陈井冠名号让我去收集江冬旭的黑色资料的?
沈涛没有说话,我火了,举手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我把你当成朋友,为了你,我才昧着良心去干这些肮脏的事情,没想到你却利用了我,如此堂皇地编造谎言来骗我,你还有人性吗?
苛德斯在旁边也愣了,他过来拉拉我,小声问,发生什么事情啦?
我说,苛德斯,你别管,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必须问清楚事情的真相。我的声音在颤抖,自己都能听出来。
沈涛望着我,不带任何表情地说,你说的很对,我以陈井冠名义让你去收集江冬旭的证据,当我拿到那些录象资料的时候,我又用它去敲诈江冬旭,这些都是我干的,怎么样吧?
我的心彻底碎了,狠狠地说,畜生,你是畜生!
沈涛的面孔掠过一丝秋风,依然面无表情地说,我也是为了你,等拿到陈井冠的钱后就分给你一半,再说陈井冠和叶子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活该。
我不稀罕你的臭钱,你连畜生都不是。我退了几步,我不明白这个社会到底怎么啦?人与人之间到底怎么啦?
沈涛说,何萧,你还不知道,这个社会为了钱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什么情谊都可以背叛,包括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父母。
我摇着头,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和沈涛一样,但我不是。
我抱着脑袋蹲在那里,头跟被贼敲过一样往死里痛,心里的苦水无穷无尽。此刻我不敢抬头看沈涛,我不知道他那张干净的面孔里孕育着多少肮脏的东西,也无法想象他眼睛里隐藏了多少卑鄙和阴暗。
沈涛走过来,将我掺起,我看见他眼里都是日升月沉的忧伤,他没有说话,没有眼泪,只有沉默无声的叹息随着日落般的惆怅悄然滑落。
我的双腿颤抖,似乎无力承受我的体重,沈涛急忙过来扶我,我慢慢地抬起头来,动作跟僵尸一样可怕,缓缓地说,滚!恶心!
沈涛的眼睛像见到了瘟神一样恐惧,慌忙把手拿开。我一步三晃地走出了那栋别墅,苛德斯从身后追了出来,同情地说,何先生,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我回过头,呆若木鸡地看着他,苛德斯的眼睛闪过一泼秋水,动情地说,何先生,没什么大事情吧?
我苦笑了一下说,没事儿,你回屋吧,谢谢你,以后跟沈涛这样的人做朋友要多留个心眼儿。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片别墅区。
秋日的风一样刺骨,天空中飘忽着大片大片的乌云,像是要下雨了,我唏嘘不已,自己就像风中的落叶,根本不知道飘向哪里?
两年前,虽然和沈涛不是至交,至少在“天上人间”我们是玩的最好的朋友,几乎是无话不说,谁每天放了几个屁对方都能会一清二楚。沈涛为了我跑前顾后,嘘寒问暖,跟照顾初恋情人似的贴心。而今再回头想想,也许他对我好完全出于对同性的爱慕和眷恋。
两年,两年很快过去了,当我认为社会的蓝天依然那么干净的时候;当我认为教堂的钟声依然那么清脆的时候;当我认为温暖花开意味着春天来临的时候;当我认为延伸的铁轨一直通向美好的未来的时候;当我认为友情始终那么瓷实的时候,其实一切都已经沧海桑田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最珍贵的东西已经被世人遗忘在某个血色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