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9月19日下午,解放军五七三团三营向汉渠南面的西滩村展开攻击。西滩村是个大土围子,坚固的围墙有8米多高,围墙四角筑有高堡,外侧还有一圈地堡,上下形成立体交叉火力网,四周的地形极不便于接近。难怪从渠南逃过来的马部散兵都往这里面钻,西滩村的确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我五七三团三营刚刚接近土围子,就被从各个角落交织而来的火网罩住了,一道道火舌像赤链蛇似的在地上窜来窜去,崩起一溜溜烟尘,呛得趴在地上的战士呼吸都有些困难。就在这时,军炮兵团三营营长靳千翔亲自带几门炮赶来增援。
为了掩护炮兵进入发射阵地,三营的六挺重机枪也一齐呼啸起来打得围墙上的土块纷纷落下,炮兵们冒着敌人的火力,勇敢地占领了距土围子只有100米的暴露阵地,四门山炮对准了发射目标。“放!”随着靳营长一声短促有力的口令,轰!轰!轰!几门山炮吼叫起来,只见敌人的碉堡一个接一个被摧毁,不到10分钟就把西滩村12个地堡全部报销了。在炮兵排除了敌主要火力点后,三营组成爆破组对高大坚固的围墙实施爆破,穿过一团团浓黑的烟雾,爆破组的同志们腋下挟着大炸药包躬身向前冲去。敌人的碉堡虽然被消灭了,但围墙上的射击孔里仍然往外吐着火舌,一个战士倒下了,后面一个战士又冲上去,没跑出几步又倒了下去。靳营长见此情况,又命令炮兵开炮轰击,轰!轰!轰!山炮虽穿不透这五六米厚的围墙,但崩得到处烟尘弥漫,对敌人威胁很大。趁此机会爆破组的战士们将炸药包堆在墙下,随后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炸药把围墙炸成一个斜坡。
在一片“冲呀!”“杀呀!”的呼喊中,三营战士潮涌般地冲入土围子,里面响起一片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敌人据守西滩村的一个营很快被歼灭过半,剩下一部分从北面突出围子向黄营方向逃窜,三营六连尾随敌人后面穷追猛打,功臣战士彭周彦在追击中单枪匹马俘获了6个敌兵。机枪二班在追击一股逃兵时,灵活地用机枪进行火力压制,使10多个敌人无法逃脱只得乖乖地举手缴枪。三排副张文喜看见一群敌人逃进一座堡子里,立即组织全排将堡子围住,先噼里啪啦扔了一阵子手榴弹,然后利用俘虏喊话,终于争取100多敌人出来缴枪投降。9月19日的战斗,五七二团和五七三团两支劲旅齐头并进攻寨夺堡,终于拔掉了敌人盘踞的堡垒。
国民党“宁夏兵团”第一二八军三五六师和保一师指挥部在金积县城,敌人利用星罗棋布的大小堡寨和纵横交织的河渠水道,以及一片片泥泞的水稻田,组成了一套严密的防御体系。如果从正面一点一点地去啃,不知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在分析了敌人各堡寨之间间隙较大兵力过于分散的弱点后,解放军一九一师决定派小分队乘夜插入敌纵深处,采取从里往外打的“掏心窝子”战术摧毁敌核心指挥部,打乱金积地区堡寨式的防御体系。解放军五七二团二营接受了纵深穿插任务后于夜间8点多钟,悄悄越过汉渠避开村寨间的乡村大路,沿着田边小道急促朝金积方向直插。
翌日凌晨1点左右,当解放军尖刀四连进到任桥南侧的一道小桥时,发现正面500米处有一座东西长160余米、南北长100余米、高约7米的大堡子,像是敌人一个重要据点。同时,二营也接到团侦察排的通告,得知这个大堡子叫杨家湾堡,是国民党“宁夏兵团”第一二八军为扼守金积、灵武专修的永久堡寨之一,里面很可能有敌重兵据守。
二营的几位领导立即摊开地图进行研究。刘风泽教导员从地图上找到杨家湾堡后,高兴地用手指着说:“你们瞧,这里距金积县城只有五六公里,正是敌人的中心地带,咱们在这里打怎么样?”营长看了看地图,用拳头往图上一砸赞成地说:“对,就在这杨家湾堡咱们给它来个中心开花。”随即,营长命令四连继续摸索前进迅速查明杨家湾堡的敌情。一个小时过去了,四连还没有摸清敌情,时间紧迫不能再耽误下去,营里决定由副营长杨文兴率四连、五连和机枪连向杨家湾堡接近,堡子周围是一片齐腰高的黍子地,熟透了的黍子垂着沉甸甸的头。
部队一点点向前进,并肩行进的四连、五连距杨家湾堡子只有50多米了,但那里仍然没有动静,两个连的尖刀班继续前进,就要摸到围墙底下,突然上面冒出一个穿黑大衣的敌人把枪栓“哗啦”一拉,大声喝问道:“口令!什么人?”接着,围墙上两层稠密的枪眼闪起耀眼的火光,子弹就像雨点一般飞了过来。副营长杨文兴见情况不妙连忙命令部队就地卧倒,敌人居高临下,交叉的火力织成一道道火网,使暴露在堡子围墙前的部队处境十分危险。
这时,营长和教导员从后面赶来,他们见部队处于敌火力之下,急忙命令六连除留一个排继续向北警戒外,主力和重机枪排迅速迂回到杨家湾堡子东北从背后打击敌人,以减轻正面部队的压力,并设法组织四连和五连从前沿往下撤。
天刚亮,师配属团的一个山炮排,携带两门山炮、三门迫击炮迅速赶来了。炮兵占领堡子西北400米处的一处农家院落,战士们把墙掏成窟窿,两门山炮对准杨家湾堡的围墙猛烈轰击了起来。迫击炮发射的“飞雷”,像喜鹊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一只接一只落在堡子内,给敌人以很大杀伤。当堡子内的敌人被炸得晕头转向的时候,阵地前沿的四连、五连乘机后撤70多米,顺利地脱离了危险区。接着,吕营长又组织部队将杨家湾堡四面包围并指挥五连向敌人进行攻击。
阵地上响起了一片嘹亮的冲锋号,只见一排长苏文祥一跃而起喊了声:“一排的同志们,跟我冲!”他像一头猛虎带领一排的战士们冲进了弥漫的硝烟中。但是刚冲到围墙前,又被围墙东面的暗火力点挡住了,战士们被迫卧倒在地。“看我来轰掉它!”乘敌人机枪扫射的间隙,苏排长以闪电般的动作从地上跳起,一个冲刺就蹿到围墙下。只见他用身子紧紧贴着墙面,一步步挪向喷着火舌的枪眼,把一颗手榴弹塞了进去,“轰”的一声,敌人一个暗堡火力点被消灭了,全排的战士们迅速冲了上去。他们照着排长的样子纷纷将手榴弹塞进了敌堡,不一会工夫,围墙东面的一溜暗堡火力点全部被消灭了。
因为围墙太高无法攀登,一排只好顺着墙根向南面的堡子大门绕去。高3米、宽2米、镶着黑铁皮的南大门紧紧关闭着,没带炸药包战士们就把手榴弹集中起来,用一捆捆集束手榴弹炸大门但没有奏效。堡子里的敌人发现一排威胁到大门十分惊慌,连忙将火力集中过来,一排只好退到大门两侧。
此时,杨家湾堡完全被解放军二营包围了,敌人逃跑已无指望。二营决定对被围困之敌进行喊话,用政治瓦解的手段争取他们投降。刘风泽教导员指挥着五连,在一道小土坎子后面用喇叭筒对着堡子呼喊了起来:“马家军的弟兄们,你们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请往四处瞧瞧,到处都是我们的部队和大炮,想突围已经不可能了,弟兄们请想一想,马鸿逵父子早就坐飞机逃跑了,你们的长官又把你们撇下不管,弟兄们究竟还为谁卖命呢?赶快交枪投降吧,解放军宽待俘虏。”
堡子里的射击停止了,过了一会儿,上面升起一面小白旗,又过了好半天,才见一个穿白板皮袄、长得黑糊糊的军官出现在围墙上,用十分傲慢的口气说:“兄弟我姓李,国军三五六师二团三营营长,你们哪个负责,过来谈一谈吧。”刘风泽挺身而出高高地站在土坎上,大声地说:“我是解放军的营长,我军对俘虏的政策刚才已作了申明,希望你们能看清眼前的形势赶快放下武器,解放军绝对保证你们的安全。”“我们也不想打了,兄弟我早就想率领弟兄们起义。”“现在谈不上什么起义,只有放下武器投降,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不算起义也行,你们过你们的路,我们闭我们的眼,咱们两家各行其便怎么样?”“刚才已经说过,只有放下武器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你他妈的是营长,老子也是营长,你有什么权力命令我们投降?”“我是以一个堂堂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代表的身份在对你讲话,请不要放肆。”“放肆又怎么样?”敌营长的话音未落,围墙上突然投下十几颗手榴弹,堡子大门两侧的战士躲闪不及被炸倒好几个,苏排长身上也多处负伤。
敌人的骄横凶顽激怒了二营的全体战士们,吕营长一声令下大炮、飞雷、轻重机枪、手榴弹狂风暴雨般地向杨家湾堡猛袭,堡子内外又燃起一团团浓烟烈火。在弥漫的烟雾中那面小白旗又出现了,敌营长慌慌张张地登上围墙连连央求道:“请贵军不要打了,我们再商议,我们再商议。”“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刘风泽站出来厉声说道:“是打是降,完全由你们自己决定,我们需要的只是答复。”敌营长又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不是兄弟我不肯投降,弟兄们不愿意,如果长官能进来开导开导岂不更好。”刘风泽和吕营长商量了一下,分析敌人为保全生命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如果能进堡子正好可以从内部瓦解敌人。于是决定由吕营长和副教导员赵格拉指挥部队继续做好攻击准备,并以主要火力封锁南大门,防止敌人利用谈判之机突围。
刘风泽带五连指导员张富财、通讯员魏立贞、韩德小等人进堡子与敌人谈判。刘风泽大踏步地朝堡子南大门走去,他的身后紧紧跟着指导员张富财和几名通讯员,当他们走到大门前时,只听“嘎吱”一声,沉重的大门裂开了一道缝。刘风泽等人刚刚入门,敌人正要上栓,机智勇敢的一排长苏文祥指挥着隐蔽在大门两侧的一排也全部跟着拥了进去。进入堡子大院,只见100多个士兵列队两旁,明晃晃的刺刀枪对着刘风泽等人的胸膛,正面房顶上的两挺机枪,也将黑洞洞的枪口居高临下地瞄准他们。
面对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形势,刘风泽轻蔑地笑了一下,他从容不迫地穿过“仪仗队”,威严地说:“李营长,我可是为你们的前途而来,这样持刀荷枪的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没有打够吗?”“嘿嘿”敌营长尴尬地笑了笑,狠狠把手一挥,院子两旁的士兵这才把枪收了回去。刘风泽带着几个战士随敌营长进了北院的一间大正房,屋里10多个敌连排军官有的在炕上躺着,有的在凳子上坐着,有的在墙边靠着,一个个懒懒散散无精打采地吸着烟,当他们看到解放军代表走进屋来,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用怀疑和恐惧的目光盯住刘风泽。
屋子里气氛紧张沉闷,除了墙上挂钟的嘀嗒声外没有人说话。刘风泽发现炕上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一问才知是敌人一个负重伤的连长,刘风泽赶紧让通讯员把营部的医生喊来进行包扎,我军革命人道主义的行为使马军官兵们受到感动,屋子里的紧张气氛逐渐有所缓和。
刘风泽正想利用这个机会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敌营长伸手把他拉到桌子边坐下,吆喝勤务兵端上酒菜,十分殷勤地说:“不要急嘛,咱们边喝边谈。”刘风泽不客气地把筷子推到一边,用手指着炕上的重伤员说:“你是一营之长应该多为弟兄们想想,他们的生死安危可全握在你手里啊。”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一个军官犹犹豫豫地对敌营长说:“营长,我看人家解放军够意思的了,咱们不如缴枪算了。”“放屁!”敌营长把桌子一拍,瞪着眼睛骂道:“你他妈的懂什么?跑了和尚能跑了庙吗?”刘风泽听这话里有话,就试探地问:“李营长,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事到如今难道你不想为自己留条后路?”“唉,兄弟我有难处呀,”敌营长重重叹了口气,把桌上一杯酒一扬脖子灌下去,喃喃地说:“马家军的规矩你不知道,谁敢投降共产党全家都要受株连,弟兄们的家眷都在银川,哪个还敢投降呀。”刘风泽得知敌人迟迟不肯投降的原因后,耐心地向他们进行解释,马鸿逵早已坐飞机逃跑,宁夏即将全部解放,将官们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处置部下的家属,况且通往河西和银川的一切通讯联络已被解放军切断,你们即便投降了银川的敌人也不会知道的。刘风泽一席合情入理的话渐渐打动了军官们的心,消除了他们的顾虑。敌营长请刘风泽先出去一下,他要和部下再商量商量然后作最后答复。刘风泽猜到敌人为顾全面子不好意思当面缴枪,会意地笑了笑,便领着人退出了正房。这时南院的士兵们,经战士们的宣传教育早已打消了顾虑,在外面三人一堆、五个一伙地议论着:“咱们都被包围了还打个啥?”“我们不打了,让他们当官的去打吧!”“去他妈的吧,老子早就不想干这买卖了。”
1949年9月20日上午9时,杨家湾堡子围墙的四角插上了白旗,300多名敌人从敞开的大门走出向我军无条件地投降了。在堡子的南北院里架着一堆整整齐齐的枪炮,经清点有迫击炮两门、轻重机枪9挺、长短枪200余支、战马十多匹和其他军用物资。
马军的核心据点杨家湾堡被二营拔掉后,周围几个小堡寨的敌人失去依靠纷纷不战而逃。此时,从后面赶上的解放军五七二团三营进到距杨家湾堡东南约四五里的谭家桥,守敌正是杨家湾堡同一个团的二营营部,于是五七二团动员那个李营长给谭家桥守敌写了封劝降信,派一个老伙夫亲自送去,五七二团三营占据谭家桥对面不远的一个小堡子正和敌人对峙着,送信的老伙夫进去了好半天堡子里还没有动静,战士们忍耐不住了大声喊道:“马家军弟兄们,你们如果再不投降我们就开炮啦。”谭家桥堡子的围墙上立刻冒出一个军官点头哈腰地说:“请贵军再等5分钟,我们马上就投降。”可是5分钟过去了堡子里仍然没有动静,这时,三营副教导员王震突然惊呼道:“不好,敌人从后面逃跑了。”三营营长刘东起连忙命令吹冲锋号,部队像一股奔涌的潮水从堡子两侧追了过去。田野里到处是奔逃的敌兵,他们有的跑时忘了鞋,有的丢了武器,有的摔倒在稻田里,连滚带爬跌跌撞撞一个个狼狈不堪,紧紧追赶的三营指战员,一边向敌人扫射,一边大声吆喝:“放下武器,缴枪不杀!”眼看逃不脱的敌人干脆把枪一扔蹲在地上不动了。可是,跑在最前面的一股敌人仍然拼命地往金积方向奔逃。
战士们随后紧追不舍,汗水浸透了衣服,喉咙干得冒烟,胸口憋得就像要炸开了,但战士们以顽强的毅力追赶着,决心不让一个敌人逃掉。在距离金积县城只有两公里时敌人终于跑不动了,一个个扑倒在路旁的瓜地里抱起西瓜就啃,战士们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把揪住敌人的领子命令说:“快,拿过来!”敌人一愣忙把手里的西瓜递过去。“不要西瓜要武器!”敌人的狼狈相使战士们哭笑不得。
从这里望去,解放军已经可以看到金积县高大的城墙了。
(第三节)金积城守敌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