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史上最看不透的7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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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六章第4节疏林积凉风,魏晋玄僧的快乐斗争

萧瑟仲秋月,飚戾风云高。山居感时变,远客兴长谣。疏林积凉风,虚岫结凝霜。湛露洒庭林,密叶辞荣条。抚菌悲先落,攀松羡后凋。垂纶在林野,交情远市朝。澹然古怀心,濠上岂伊遥。

这首《秋日诗》,山水入情,以抒玄理,是东晋名士孙绰玄言诗的代表作,为大家传诵。东晋玄言诗的主力写手,还是那些与孙绰交往密切的名僧道人。这些名僧道人写玄言诗留名百世。众僧之中,数支道林最负玄名。

支道林,名遁,开封人。支道林25岁出家前,本姓关,少年时期受家风熏陶,礼佛隐居。出家后,随师姓支,以善辩著称。

关于支道林有这样的故事,说的是支道林会做一些明显和他的僧人身份不符的事情。然后又很巧妙地让自己的行为变得很散淡高雅。《世说》里记载:支道林爱马,有人送给他几匹骏马,他很喜欢,就养了起来,很多时候他就和一般牧人一样,出去放马。结果一些看不惯的人就对他说:“你支道林明明一僧人,佛家有好生之德,不是有什么放生之类的佛性要求吗?现在,你居然养起马来了,还给马上了鞍,这不是桎梏了吗?”支道林听完之后,嘿嘿一笑,说:“哎呀,这有什么啊,我只是喜欢它们的神奇骏健罢了,所以就养起来了。”

支道林还很喜欢白鹤。一天,有人送他一对白鹤。支道林怕它们飞走,便剪短了它们的双翼。白鹤本是一种展翅高飞,翱翔蓝天的鸟,因不能飞翔,低垂着头,懊丧地瞅着自己那被剪短了的翅膀。支道林心想:“这对可爱的白鹤,既然有直上九霄之志,岂愿做贫僧的玩物?”于是,他精心喂养这对白鹤,使它们的翅膀很快长齐了,然后选择了一个晴朗的天气,放它们飞走了。

支道林把那些马养下来了,说它们“神骏”,看着舒服;鹤是“冲天之物”,那也是看着舒服,同样是“物”,马就可以玩弄,鹤就要放了它,无论怎么说都不合逻辑的。当然,没有记载说有人曾这样问过他,如果有人这样问他,也不知道能言善辩的林道人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世说新语》中记载:郗超问谢安:“支道林清谈比嵇康如何?”谢安回答:“嵇公勤著脚,裁可得去耳。”他的话让人吃惊。嵇康何许人也,竹林七贤之首,名气大的士人无所不知,魏晋清谈名士们的第一偶像,但是在谢安看来,居然还要加快脚步,才能勉强跟上支道林。其中有夸大的成分,但也可见支道林一时声名之望。

支道林还天生一副美男面孔。一次长史王蒙生病,不见客。支道林来了,守门人禀告说:“一个长相非凡的人站在门口,我不敢不报。”王蒙笑着说:“那人定是支道林了。”

光有容貌,没有才学,是没有吸引力的;但是光有才学没有容貌,也无法成为大众情人。支道林二者都占,这对他的讲道无疑有很大的帮助。

支道林来到建康之后,开始登坛开讲。初来乍到,未免有些吃不消,“善标宗会,而章句或有所遗”,也就是说,善于把握经典要义,提出有创见的观点,对于经句却有时遗漏。这个本来是讲学的大忌,比他早一辈的人两个字就可以把他打倒:“浮躁。”

同行是冤家,文人又相轻,同时代的其他名僧,似乎都与支道林关系不太好,还发生了很多的斗争。

同时代有位僧人于法开与支道林相处很不愉快。于法开15岁出家,20岁左右就已“道振三河,名流四远”。他对于佛经造诣很深,《放光般若经》、《法华经》讲解非常出色。同时,他还将印度医术和中华艺术相结合,被称为“妙通医法”。《世说新语?术解》记载说郗愔相信道教,非常虔诚,但常常肚子疼,请了很多医生都没治好。于法开替他把脉,当即诊断:“君侯所患,正是精进太过所致耳。”一剂汤药,服下之后大泻,拉出几段纸来,像拳头那么大,打开一看,竟是先前服下的符文。相对于支道林的“即色空”思想,于法开是主张“识含宗”的。这与支道林在本质上是对立的,所以两个人经常辩论。

但是于法开在口才辩论上不如支道林。两个人争论,于法开渐落下风,于是出走,不知踪影。当面辩论不过,他就派弟子在支道林讲《小品》时在底下发问。他知道支道林的底细,专问支道林答不出的问题,“林公遂屈”。支道林当然知道是于法开背后操纵,在讲坛上生气地说:“你怎能照搬别人授意的内容来为难我!”

但当时的有位叫竺法深的名僧,却把支道林杀了个措手不及。

竺法深俗姓王,是王敦之弟。抛弃琅琊望族的生活出家,师从名僧刘元真。24岁时候,独自登坛讲学,听者如云。他是佛玄合流的先驱人物。

竺法深不卑不亢,风度高远,为人也比较低调,被人称为“方外之士”。元帝明帝王导庾亮等当权人物,都很敬重他。他在简文帝司马昱那里做客,刘惔讥讽他:“道人何以游朱门?”意思就是讽刺他是个大和尚,怎么总是和豪门交往。竺法深回答:“你看到的是豪门,贫僧出入和蓬户一样。”

接下来请看竺法深与支道林的交锋。

某日,有个北方来的僧人和支道林讨论《小品》,屡设疑难,但是支道林“辩答清晰,辞气俱爽”。北方僧人败下阵来。这时候观战的孙绰对竺法深说:“您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呢?”竺法深笑而不答。支道林非常自负使出激将法:“白旃檀非不馥,焉能逆风?”竺法深当然明白,但“夷然不屑”。

竺法深一言不发,只是一副神态,支道林的言语气度,倒显得很低俗,孰赢孰输立见。

竺法深后来隐居在东岇山,支道林通过别人向竺法深买岇山来隐居,竺法深一句话就打发过去,他说:“欲来辄给。未闻巢、由买山而隐。”就是说,巢父、许由这样的放着天下君主都不做的大隐士,难道买座山然后隐居?你支道林只要来,我就把岇山送给你。

支道林已是羞愧难当,哪还有脸面去要岇山?竺法深胜支道林之处,不在辩才,而在气度。支道林也最终折服于竺法深的高情逸致。后人看魏晋的玄僧,玄释合流,也会为他们在那个时代的快乐斗争感到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