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明清小说女性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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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苏小妹三难新郎》中的苏小妹就是个父权社会里的须眉

男子也非常敬佩的巾帼才女,她才华出众,谈吐不俗。“因其父兄都是大才子,目见耳闻了不少诗词歌赋”,十岁便能作“词意俱美”的诗。这说明只要有受教育的机会,女子也能学得很出色。其父叹道:“可惜是个女子,若为男子,可不是科制中一个有名人物!”苏小妹的哥哥——著名文学家苏东坡也很钦佩她的才华,“吾妹敏悟,吾所不及!若为男子,官位必远胜于我矣。”可见苏小妹不能做官,不是没有才能,而是处于不平等的地位,没有这个权利而已。本篇的可贵之处在于塑造了一个才华胜似男子的女性形象,充分肯定了小妹的才能与智慧,并从参政角度触及了封建社会在男女地位上的不平等现象,直接为女子的地位鸣不平:

聪明男子做公卿,聪明女子不出身,若许裙钗应科举,女子那见逊公卿?

这不仅对那个埋没女子聪明才智的社会表示了不满,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抬高了妇女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表现了渴望男女平等的进步倾向。

《沈小霞相会出师表》中的闻淑女则是一个目光敏锐、谋略胆识在男性之上的女性,她身居妾位,却能以丈夫为念,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智斗解差,以自己超人的智慧和口才保护了忠臣的后代。在政治斗争的紧要关头,闻氏显示了她的胆识和才智,使周围的须眉男子相形见绌,黯然失色。在那个把女人视为男子的附庸和玩偶的时代,冯梦龙怀着崇敬的心情塑造了这个形象,让她在严肃的政治斗争中充当了一个重要的角色,是极有深意的。他曾感叹:“豪杰憔悴风尘之中,须眉男子不能识,而女子能识之;甚或窘迫急难之时,富贵有力者不能急,而女子能急之;至于名节关系之际,平昔圣贤自命者不能周全,而女子能周全之。”

《李秀卿义结黄贞女》中的黄善聪则具有经营才能,善于应付意外事变。本篇一开始就表明要为妇女立传:

暇日攀今吊古,从来几个男儿。履危临难有神机,不被他人算计?男子尽多慌错,妇人反有权奇。若还有量胜蛾眉,便带头巾何愧?

并说:

常言:有智妇人,赛过男子。古来妇人赛男子的也尽多。

接着以现实主义手法反映了商人的崛起,并通过黄善聪的所作所为肯定了女子经营实业的才能和应变能力。黄善聪十二岁就跟随父亲学做生意,面对父亲去世的不幸,她身在异乡却不惊慌失措。“买棺盛殓”后,她将父亲的灵柩暂寄古寺,“思想年幼孤女,往来江湖不便”,就与隔壁一诚实少年拜为兄弟,“合伙营生”。经过“几年勤苦营运,手中颇颇活动,比前不同”,便搬运灵柩回家安葬。

《蔡瑞虹忍辱报仇》中的蔡瑞虹,不仅有知识,而且掌管着家中的大小事体,是个治家的能手。此外,“三言”还塑造了不少才智非凡的妓女形象。如《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智斗鸨母的杜十娘、《卖油郎独占花魁》中“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莘瑶琴、《赵春儿重旺曹家庄》中聪明善良又有主见的赵春儿等。特别值得称赞的是赵春儿不仅依靠自己的辛勤劳动,赚钱养家,还帮助丈夫改邪归正,重建家业,并在丈夫为官时为他出谋划策,显示了她不凡的才识。

冯氏通过这些才智型的妓女形象说明妓女之中“出色的尽多”解,体现了有别于传统的新思想。另外,值得关注的是纪振伦的英雄传奇小说《杨家府演义》和熊大木的《北宋志传》,这两部书从武的方面比较系统而精彩地塑造了一组巾帼英雄群像。

如佘太君、柴郡主、穆桂英、杨排凤,都显示出女性的机智和英勇善战的英雄本色。这在中国小说史上是十分罕见的,也是很有意义的。因为在它们之前的小说中虽然也塑造了一些巾帼英雄的形象,但都是个别的、零星的,并且是作为男性英雄的陪衬和点缀。在这点上,《杨家府演义》和《北宋志传》具有首创意义。它们塑造的巾帼英雄群像证明女性中能征善战的大有人在,她们的存在价值并不亚于男性。

总之,明代后期文学中,以女性为主人公的妇女题材作品占有相当的比重。这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美学传统原因,二是社会现实原因。

先看美学传统原因:中国古代文学历来有塑造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的美学传统。《陌上桑》中的秦罗敷,《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李娃传》中的李娃,《霍小玉传》中的霍小玉,

《西厢记》中的崔莺莺,《窦娥冤》中的窦娥,《赵盼儿风月救风尘》中的赵盼儿等等,都是世界文学宝库里的奇珠异宝。明代后期文学家们继承了这一美学传统,把女性的美、女性的才、女性的善和情作为永远挖掘不尽的创作主题。上文所述的苏小妹、穆桂英、陈妙常等形象便是作家们献给女性的美与爱的颂歌,是中国文学传统美学思想发展所结出的一系列珍果。的确,女性是社会上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她们为美而生,为爱而生,为人类的幸福、未来而生。可以说,明代后期的文学家们,对女性形象大都怀有特殊的审美情感。

再看社会现实原因:中国封建社会发展到明代,已经进入了它的后期阶段。明代中叶,江南工商业发达地区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新兴的市民力量得到了最初的发展。这种变革的新动向反映到意识形态上,便是出现了肯定“人欲”、争取人权、同情妇女疾苦的思想潮流。著名思想家李贽一反千古成说,提出了摆脱积习,歌颂女性的进步思想。他称赞薛涛的文才能使大诗人元稹“倾千里慕之”说明并不存在男女见识长短的差别;他赞扬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自决行动为善择佳偶,并赞赏侠女红拂的私奔之举;他讲学还收女弟子,在当时被视为惊世骇俗之举。之后,谭元春则慨叹“古今来多少才子佳人被愚拗父母扳住,不能成对,赍情而死。乃悟文君奔相如,是上上妙策。”这些包含了一定的男女平等意识,有着强烈思想解放意义的妇女观和婚姻观,直接影响到当时的先进文人和部分女性。她们对自己的处境很不甘心,对于自由真挚的爱情也敢于大胆地追求,甚至渴望展示自己的才识。作为社会神经末梢的作家们,不能不对此作出敏锐而强烈的反应。于是,对妇女命运的同情和关注,对女性才智的肯定和歌颂,对女性追求爱情婚姻自主的理解和讴歌,便逐渐成为明代后期妇女题材文学作品的主旋律,大批妇女题材与道德题材交织的作品便应运而生。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71页。

[2]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见《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妇女》,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135页。

[3]冯梦龙:《智囊·闺智部总叙》,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652页。

[4]冯梦龙:《情史》“情侠类”总评,长沙:岳麓书社,1986年版,第147页。

[5]冯梦龙:《警世通言》卷三十一,浙江:浙江古籍出版社,1997年解版。

[6]李贽:《焚书·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60页。

[7]刘宁元:《中国女性史类编》,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6页。

[8]参阅刘士圣:《中国古代妇女史》,青岛:青岛出版社,1991年版,第383、3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