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夜傍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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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情似水(尚倾吾)

翌日,清老扶棺前往烟雨台。而我,正式接任鸿家族长的位置。

没想到,我当上鸿家族长后的第一的访客,竟是樱姬。

我们寒暄了一阵,突闻樱姬轻叹一声:“昨夜梦到蓉泠,忍不住就想起你来。”

看样子,要进入正题了。

我含笑道:“母亲生性偏冷,难得有个朋友。现在,也就樱姨还惦记着。”

“人一上了年纪,总会忍不住回想起以前。我记得,清哥将蓉泠领回家的时候,她才四岁。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我大她七岁,那时她总是跟在我身后‘樱姐,樱姐’地叫。”樱姬微微一笑,神色甚为平和,想必当时的生活真的过得不错。

我闻言也是一笑:“母亲与樱姨关系极好,倾吾小时候母亲总不让出门,惟独可以偶尔上樱姨家窜窜门。所以,小时候总盼着能到樱姨家。”

“我疯了五年,也就只有在你母亲来看望的时候,还算清醒。”她叹了一声。

“倾吾听人提起,樱姨是因痛失夫婿与爱女才致如此的?”我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她闻言挑起眼,狠咬了一下牙:“我的女儿并没有死,她就是绛莲。”

我只是“哦”了一声。

她见我一脸的平静,反倒有些急了:“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告诉我,绛莲的下落。”

我款款走到窗前,推窗远眺,然后转过身看着她,叹了口气:“倾吾不知道。”

她闻言“扑”地一声跪在我跟前,哀求道:“樱姨求你了!”

我一瞬的震撼,怔了一怔,竟忘了去扶她起来,喃喃道:“樱姨,别这样。”

她定定看着我,毅然道:“请你告诉我!”

我叹了口气,扶她起身:“在户先生那里。不过,她已什么都不记得了。据说,是中了一种叫‘彼岸花’的毒。”

她闻言目光一流,恨意横生:“楼攸繁那个女人,什么事都喜欢掺和一脚!”

“紫家长媳楼攸繁?”我闻言不由一惊,樱姬竟认识她。

“除了她,还会有谁?哼!‘彼岸花’即是‘墨柔’,会做得如此决绝的人,也就只有她了。”樱姬怒极反笑。

“原来她就是脂粉斋四间主之一的‘墨柔’。”我沉吟叹道,转念倒是糊涂了,“樱姨,你跟她,难道是旧识?”

“跟她认识的人,并不是我,而是蓉泠。”樱姬随口道,然后突然一脸的懊恼。

“母亲?”我颇为意外地看着她,目光熠熠,绕有兴趣。

良久,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第一次见到楼攸繁,是在疯病治好没多久。蓉泠突然让她的亲信来找我,要我连夜赶去遥河那处的送别亭见一个人。我觉得事态严重,没敢推脱,立即就赶去了。当时河上停着一艘画舫,我见了连忙奔过去。然后,画舫上一个漂亮的女子抱了个婴孩给我,要我交给蓉泠。我满心疑惑地从她手中接过婴孩,那画舫就开走了。一切,就像做梦一般。后来,我从蓉泠口里得知,那女子正是脂粉斋‘墨柔’,也就是紫家长媳楼攸繁。”

我神色不禁变了变,失声道:“那个婴孩……”

樱姬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我在这无声的答案里,感觉到了一股刺心的寒意。

那个楼攸繁,让我觉得说不出的害怕。

不,不仅仅是她,还有母亲。她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那无形的压抑的感觉,瞬间笼罩在我的上空。

等樱姬走后,我回过神时,猛然发觉后背已湿了一片。

波面铜花冷不收,玉人垂钓理纤钓,月明池阁夜来秋。

上次玉大公子就是把我丢到这个池子里,害我出丑不说,还感染了风寒。上次的龙舟赛,都没能出席。

一个交睫,已是数月。

远远地,我看见玉秋惊信步而来。站起身迎了上去,笑吟吟道:“公子,伤好些了么?”

他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笑道:“看来这场鸿门宴,惊是推脱不掉的。”

我又是一笑:“倾吾如今是鸿家的族长,设的宴叫‘鸿门宴’甚妥。谢公子赐名!”

他似是一怔,随即扬声一笑:“不愧是尚倾吾,找惊所为何事?”

“赏月,放鬼灯。”我含笑着挽着他的手臂,走入水榭。

他看了一眼天空的弯月,接过我手中的鬼灯:“两样都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的人,做不合时宜的事,有何不对?”我扬起眉,笑道。

他低眉看了一眼鬼灯上的名字,声音柔和如叹息:“霓——落——”

我幽忧叹了口气:“公子,总被人惦记着,魂魄会无法解脱的。据说,点上一盏灯,可以为魂魄引路。”

他抬起眼看向我,那一眼看得极慢,却是寒意侵肤:“尚倾吾,你何时相信鬼神了?”

我咬着牙,迎上那样冰冷的目光,强忍住心中的战栗,嫣然一笑:“倾吾不信鬼神,只是不想让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妹无法得到解脱。”

玉秋惊眼里有被刺痛的怒火,说出的话温然而冰冷:“以前在璟州,惊不是已经告诉过你?请不要挑战惊的底限。你忘记了么?”

我垂下眼,低声道:“对不起!”

这话,我发自肺腑。

玉秋惊闻言微微动容,沉默良久,把玩着手中的那盏鬼灯。

我叹了口气:“倾吾本来是想做一件让公子觉得高兴的事,没想到弄巧成拙,让公子更恼我了。”

他慢慢抬起眼,目光雪亮:“尚倾吾,你是故意的。”

我微微一笑:“倾吾是真心向公子和霓落姑娘道歉的,难道公子觉得倾吾不够诚意?要倾吾负荆请罪?”

他将鬼灯推至一旁,握住我的手腕,微微含笑:“有什么值得道歉的?霓落是鸿妃趁她发烧之际令人抱走交给攸繁的,鸿妃那日还特地安排许多事情给她的家人做,所以没人看着霓落。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么?惊觉得做得很好。“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竟感觉不到半点虚假。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他,心里却微微颤抖:“她也是父亲的女儿,公子不觉得母亲这样做对她不公平?”

“能够在不杀人的情况下,将隐患除去。这一点,连惊都不一定能做到。尚倾吾,你可得好好学着点。”他低声一笑,“至于公不公平,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念头?这种可笑幼稚的想法,竟会从你口中说出?还真让惊,感到意外。”

我笑着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倾吾也会觉得内疚。”

他闻言放声而笑:“你是不是觉得,如果霓落留在奚言,那么当年被送入洄溯为质的人,可能会换成她?如今当上鸿家族长的人是她,甚至当上奚言侯爷的人也会是她?尚倾吾,果然还是什么都想着自己。”

我暗自咬了咬牙,浅笑道:“鸿家族长,奚言侯爷,甚至是九州的王后,都不是倾吾想要的。倾吾只是想要活下去,不必担惊受怕地活下去。”

我感到他握住我手腕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死死扣住,拽在他的胸口,直视着我的眼睛,笑道:“惊没打算放手,你自然也不能放手。”

我忍住痛,强笑道:“公子总是这般强人所难的?”

他低眉一笑:“如果尚倾吾不当鸿家族长,不当未来九州的王后,惊会觉得很遗憾的。”

我想了想,缓缓抬起眼:“公子,倾吾真的没有退路么?”

“跟惊在一起根本不需要什么退路。我们是一莲托生的,惊不死,你也不会死。”他含笑眼中那份幽深与坚定,让我心中动容。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此看来,倾吾暂时还无法休了公输言麒。”

他闻言笑道:“只要你一直能往上爬,便可以了。至于惊卑鄙的一面,你不必看到。”

“往上爬?”我眉毛一扬,“爬上王后的宝座?”

他眼中神采四溢,寒光夺目,清清楚楚道:“正是!”

我微微偏过头,靠在他的胸前,笑了笑:“倾吾没想过将来当太后,如果公子允许倾吾休了言麒,那么也不能说明倾吾当不成王后。”

他因我的话语而倒吸了一口气,伸手揽住我:“你这是在引诱惊,尚倾吾,未免太大胆了。”

我暧昧一笑:“谁说倾吾是在引诱公子的?倾吾说的人,也可以是璟璜。倾吾在璟州的时候,被太后救了一命。”

他似乎早料到此事,只是“哦”了一声。

我想了想,笑道:“我与晋刑公晟白联手未必是单风儒和攸繁的对手,当时险些打起来了。太后一来,双方都熄火了。晋刑公如今是稳坐侯爷之位,攸繁随太后返回洄溯,我才得以脱身回到奚言。公子,这救兵请得好。”

他笑道:“能请得动太后的人,是晋刑公。”

我闻言眼珠一动,不解道:“倾吾一直都听说太后与晋刑公的感情极好,可是璟州一见,却觉得有些言过其实,并不似传闻中的那般亲密。公子可知其中原由?”

他一笑:“夏侯蘅这次帮的是她的小儿子,害得大儿子失了璟州。你说,她和晋刑公的关系好不好?”

我笑了笑,不再提璟州的事,转念道:“接下来,是凉州了。倾吾能否与公子一同前往?”

“你要一起去?”他闻言微微一怔,“那奚言谁来管?”

我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气吐如兰:“倾吾很是担心公子会再一次被紫姑娘像这样,又给公子一剑。”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蓝染姑娘那般奋不顾身。”他浅笑如歌,声音悦耳动听,却似冰河破堤而出,令人心生寒意。

我忍住寒冷,笑出声:“倾吾怎么忍心要公子只身犯险?公子也说了,我们是一莲托生,只要公子不死,倾吾也不会死。所以,倾吾不会让公子死的。”

“留影与卿颜有些交情,所以上次才肯到离岛帮言麒的忙。惊想让卿颜先去劝降。”他想了想,道。

我低眉浅笑:“能如此,自然是好的。”

缓缓地,我抬起眼看着天际那被黑暗吞噬得无法圆满的皓月,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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