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青春恋曲的红色交响:寒春和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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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停电夜谈(29)(1)

我愣坐在凳子上,守着仅靠电脑屏幕撑起的一小块幽明空间里。黑暗似乎将周围的嘈杂过滤掉,创造出一个近似真空的场,以至从隔壁传来的惊呼声和几个人忙乱地寻找东西的声音都异常清晰。

现在该做些什么?刚晚上八点钟就去睡觉吗?或者接着上网聊天?可电池的能量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屋里黑洞洞的,虽到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在黑暗的房间里总感觉不舒服,加上电脑的光线冷冷的,更让人浑身不自在。

20:00:47小盟学长,我们这停电了。

20:00:53孟飞啊?怎么会停电?有备用照明设备吗?

20:01:02小盟呃……我找找看。

手电筒,蜡烛,打火机,我快速地搜索脑子里的装备地图,不幸的是,这些统统没有。

20:01:10小盟还是用手机吧,现在只有它了。

20:01:37孟飞现代化电子设备着实方便啊,可以当闹钟、计算器、电话本、备忘录,停电的时候还能当手电筒。

说到手电筒,记得当时买手机时嘲笑说明书竟然把它的“手电筒功能”专门列为一项,觉得这些手机制造商也真够变态,难道这么低级的功能也值得一提。就好像告诉别人:当遇到坏人等紧急情况时,手机可以用来临时充当防身器械,具有“被投掷”功能一样。可现在看来,说明书的这一项还真有点用处。

我举着手机朝周围照了照,虽然已经过了怕黑的年龄,但还是忍不住地四处张望,心头有些发慌。

“嘟嘟……”手机短信铃声突然响起,彩色信号灯在眼前频闪,把我吓了一跳。

“自己在屋里害怕吗?闷的话来我们屋吧,我们准备秉烛夜谈,希望你能加入。同意就短我,我让大鹏去找你:)”

是铭宇的短信,突然有种被解救的感觉,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赶忙回了短信说“好的”,当然还要谢谢他的细致关心。

20:02:15小盟学长,同学来找我说话,我们回头聊。

20:02:24孟飞是一起去农场的男生吗?

20:02:48小盟是啊!停电大家都没事情做,他们担心我一个人在屋里害怕,叫我过去聊天。

20:02:56孟飞哦是这样啊,呵呵!那早一点回来休息,明天我们再接着聊。提前说晚安。

20:00:47小盟嗯,晚安。

一会儿工夫,听到隔壁传来开门声,然后脚步声停在我房间门口:“师姐,睡了吗?”

果然是大鹏。我马上应声说:“没呢!”

“没睡的话来我们这聊天吧,我屋有蜡烛!”

我赶忙举着手机走过去打开房门,发现大鹏也同样低着头举着手机照亮,两个人不由得一起笑出来。

“稍等一下,马上就来。”说着,我赶忙合上笔记本放在一边,端着那杯没喝完的玫瑰红茶跟着大鹏出来。

他们的房间因为人比较多,四张单人床分别靠着两面的墙摆放着,空间显得有些拥挤,不像我自己一间那么宽松舒适。不过已经住惯了学校六人间的集体宿舍,所以反倒羡慕起他们人多,能随时有“活人”一起聊天,即使不说话,知道屋里有人陪也会觉得踏实。

站在门口朝里看,发现那张原本靠墙摆放的写字台被他们搬到了房间中央,正好是四张床都够得着的地方,作为公用桌。桌子纵向两端各立着两个水杯,水杯盖上顶着红蜡烛,如同夜间比赛的足球场上投射强光的大灯,在黑夜里给我们送来光明。

借着烛光,看到桌上摆的有书、杂志、卷纸、蚊香、清凉油、几支笔,还有一大包打开包装的恰恰香瓜子。铭宇坐在距离门最近的那张床上,一条腿放在上面,另一条腿从床沿垂下来在地上,另外两个人分别盘腿坐在自己床上,面朝着写字台边吃瓜子边说话。

“放心吧,我们都穿戴整齐了,进来吧!”铭宇看出我站在门口有点迟疑的样子,赶紧说了句话,其他几个人也忙起身招呼我坐下。我答应着,向每个人回赠一个微笑作为感谢,然后就近坐在的铭宇旁边,和他保持两个座位的距离。

“怎么样?脚踝好点没?”我一边坐下一边询问铭宇。

“基本不怎么疼了,估计睡一宿明天肯定没问题!”铭宇说着用手去抚弄自己被拉伤的脚踝。跟在我身后进屋的大鹏在对面自己的床上坐下,从纸包装袋里抓了一大把瓜子放在我面前。

“师姐,吃瓜子……我们这两天老想找你一起玩,就是有点不好意思,这回终于有借口了。不过这回停电跟我们一点关系没有,我向毛主席保证!”

说着,大鹏自己呵呵笑起来,在座的也跟着他笑。他活泼调皮但佯装认真的表情让我想起《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马小军,尤其是那句“向毛主席保证”像极了他对米兰保证时的语气。

“以后直接过来找我就是,大家都这么熟了。”

听我这么说,旁边的铭宇插话道:“你那沉香‘闺房’我们哪敢总去打扰,可我们这的‘猪窝’是随时欢迎你光临的。”

正想附和他一句,突然发现什么东西在眼前晃,定睛一看,原来是铭宇用“幸存”下来的右手举着半截黄瓜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黄瓜,说:“谢啦!你们这要是总有好吃的,我肯定会经常来骚扰!”边说边大大地咬了一口,咯吱咯吱地嚼起来。

“你来,我们当然欢迎!”说话的是刚哥。语气依然非常沉稳,带着老大哥的味道。

没等我开口,平时表现得最内向的玉宁也说话了:“是啊,热烈欢迎!你就把我们当成桌面上的‘网上邻居’,这里所有食物的信息资料都‘共享’,你可以无需验证密码随意享用!”

真不愧是计算机系的,三句话不离本行。受到这般盛情礼遇,我心里美滋滋的,刚进门时的拘谨也很快被赶跑了。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又向他们几个笑笑,咬了口黄瓜。

“这两天的活干下来感觉怎么样?”铭宇问。

“还行,不怎么累,白天体力活儿干多一点,晚上睡得很香。连梦都少了。”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想起昨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样子,意识到对寒春和阳早的好奇竟然战胜了体力劳动带来的疲倦,使我夜不能寐。对这两位传奇人物,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接触寒春几次之后相信他们都会有所思考。于是没再继续和铭宇闲聊,转而把话题引到了寒春和阳早身上,提议请大家说说自己对他们的看法。

“我觉得,中国红区当时可以说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革命圣地,各国人民怀着一种‘朝圣’的心理来到这里也是可能的。”刚哥首先发表了意见,“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就是最好的‘圣地宣传册’。”

“最初阳早来中国有朝圣情怀倒还可能,寒春应该没那么简单。”铭宇提出质疑。

“寒春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阳早和韩丁影响的。”从这两天读的资料里看至少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大鹏说:“主要还是在广岛、长崎那两颗原子弹的刺激,这个寒春已经提过很多次了。”

玉宁反驳道:“可是,原子弹1945年就爆炸了,之后寒春也没马上放弃核物理啊!”

“你们不理解,物理学是非常让人着迷的,一旦全身心投入进去,在研究中倾注了感情和心血之后,选择放弃会非常痛苦。我特别理解寒春当时既痛恨又难以割舍的心情。”刚哥是物理系的,看来他对这问题的体会更接近寒春。

“刚哥你说,除了爱情之外,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能放弃自己最喜爱的东西?”大鹏不解地问。

“这个,我想有几种可能,一种是她发现了一个更具有吸引力的东西;另一种可能是她原来的钟爱让她完全失去信心、彻底失望;或者两种可能同时存在。”

“对对!按这逻辑就能说通了,当时斯诺所说的红色中国,韩丁和阳早所看到的红军,还有中国的革命,应该就是她认为更具吸引力的东西。而另一边,一直钟爱的核物理又让她极端失望。”刚哥的归纳很有道理,寒春当时复杂的心理估计就是源于这两方面的因素。

“我看过一小段材料,刚好是写当时原子弹爆炸后那段时间寒春在美国生活的,其中就详细讲了后来她与核物理之间发生的故事。有兴趣听吗?”铭宇边说边用询问的目光向大家征求意见。

“你就别卖关子了!讲吧,刚好师姐来,我们都洗耳恭听呢!”大鹏起身拿过热水壶,给我杯子里加了些热水。我欠身接过杯子,跟大鹏说了声“谢谢”,重新坐定下来,这时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铭宇身上。

铭宇环视我们四个一圈,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来:“文章上说,美国军方在日本扔下两颗原子弹以后,寒春和一些核物理科学家到华盛顿的白宫、国会大厦抗议,还到全国各大城市巡回演讲。他们给美国政府施加压力,要求把原子能的控制权从军队手里夺回来,交给文职官员掌握。可能是因为抗议起了作用,1946年10月份,杜鲁门总统委任一位文职官员担任新的原子能委员会主席。这时候寒春已经在芝加哥大学核物理研究中心,和杨振宁一起成为费米的博士研究生,在他手下搞科研。”

“杨振宁?是那个获得诺贝尔奖的物理学家吗?”大鹏问道。

“没错,是他。”

“要是寒春当时没放弃核物理,说不定现在也是世界闻名的物理学家,而且还是美女物理学家,呵呵!”听起来大鹏对寒春的“改行”行为感觉很惋惜。

“别打岔,听铭宇接着讲。”玉宁用胳膊肘捅了捅大鹏,示意他不要插话。

“上学期间,寒春得到了一份硕士研究生的助教工作,参与进行一个叫做‘Cookcroft—Walton加速器’的研究。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让寒春对政府的看法发生了变化。事情的起因是实验中需要一种叫‘重水’的东西,虽然工作的地方有很多现成的重水,但这些重水全归政府计划控制,她们想用一点根本不可能。后来项目负责人不得已只好向一位挪威朋友写信求助,请他寄来一点重水。”

“‘重水’是什么东西?”这次是玉宁打岔。

“重水也叫氘化水,是水的一种,但是在重水分子内的两个氢同位素,比一般氢原子多一个中子,所以它的分子质量比一般水要重。重水是非常好的慢化剂,一些核子反应堆就使用重水来减慢中子的速度。自然界里重水含量特别少,通过化学方法提炼的纯正重水价格都极其昂贵。”刚哥耐心地解释,大家在旁边侧耳听着并连连点头。

“求助的信寄出去之后过了些日子,研究中心收到了一份从挪威寄来的包裹,打开包装后见到一小瓶重水,大家都高兴极了。再仔细看,发现重水盒子上面附有一张绘有海盗图片的包装纸,图片的背面写了几个小字……”

“写的什么?”玉宁睁大眼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