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了,早上本想睡个懒觉,可是家里没菜就不得不出去。紧紧地裹着衣服,连口都不想张,就那么随意地买菜。这时候,一个菜农吸引住了正要离开菜市场回家的我。
他的一只胳膊撑在拉菜的车上,另一只手拿着个电话,大声地说着,冻得有点发紫的脸随着话语的变化急剧地放开或抽缩,伴随着一阵阵嘿嘿的笑声,鼻涕已经淌在衣服上了。一个妇人蹲在车前,两手互拢来抵抗寒冷,一条脏兮兮的毛巾遮住了大半个脸,看着男人大声地说或笑,一声不吭,露在外面的眼睛都眯成了缝,仔细看的话是因为笑的缘故。几个买菜的人或许等得不耐烦了,问菜怎么卖?男的旁若无人,仍在专注地打电话,女的偶尔用手指指男人,意思是男的做主。而旁边的几个菜农也看着那个打电话的男人嘿嘿地乐着。
“记得要添衣服啊,天冷啊,嘿嘿。”
临走时这句话随着风钻进我的耳朵。我一路在想,接电话的那个人在哪儿?在干什么?或许他是个大学生,本想在星期天睡个懒觉,可是讨厌的电话来了就不得不接,不得不在父亲的叮咛声里一遍遍地应答着。或许他是个打工的孩子在这个寒冷的早上蜷缩着自己到公用电话亭给父亲报个平安,说能吃好睡好还不冷。不管那个人是谁,我都觉得有点嫉妒,毕竟,天冷了,有人在提醒要添衣服。
记得小的时候,在农历的十月初一,家家户户都要用纸做衣服,晚上给去世的亲人烧了,好让另一个世界的亲人穿暖,别冻着。那时候,我也就跪在大人的身后,看着那一件件的用纸做的衣服成为火,化为灰,心里也觉得很踏实,很温暖,似乎那些没见过面的人都在另一个世界里朝我们笑着,穿得暖暖的,微笑着看自己的子孙。
随着自己一天天地长大,也就远离了那个依旧保持着淳朴习俗的老家。只是偶尔看见几个人在楼房的角落里烧纸钱的时候才会恍惚一下,但也没什么感觉。
生活是很好了,挨饿受冻的日子似乎从未有过。每每家里的座机响起时,自己总是很不情愿地去接,因为这个电话是父母的专线,总是问我媳妇给我存吃存喝吗、我冷吗之类的话,我都有点厌烦了。也是,现在的人特别是城市的人哪有没吃没穿的啊?
自己总是给父母说我很好的,别操心,但就是不听。父母絮叨多了,就觉得烦躁,就不由自己地说,没事别打电话,都忙,没工夫说那些没用的。这时候电话的那头就会有短暂的无话,可在临挂断的时候总会有一定要吃好穿暖的尾音。
时间长了,怕父母操心,其实更多的是怕父母的唠叨,就干脆什么都不说。事实上自己的心事也好,负担也罢,是父母所无法理解甚至是赞同的。
也许是成熟了也许是封闭了,冷暖只有自己知道,有时候午夜醒来,总是想起老家的土炕,烧得屁股坐上去似乎连皮都能烤焦的热,但又很舒服。说实话,每到秋冬回老家后睡在土炕上,就连一直困扰我的失眠都没有了,整个人懒洋洋地觉得放松和舒服。父亲一直要在我住的楼房里为我盘一土炕,理由就是我睡着不失眠。在遭到包括我在内的家人的反对下,父亲的心愿未了一直不高兴更不理解。
在父母面前放纵着自己的同时,内心深处也有着父母对自己的疼爱应该是天生的认识,而从来没有过对父母问寒问暖。
天是很冷了,我不想在以后的若干年间,用愧疚用遗憾来通过纸钱弥补对父母的疼爱,正打算在写完这篇东西后给父母打个电话,要他们注意身体、增添衣服的时候家里的座机响了。在接起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来了。
挂断电话妻子说,再过两天就到农历十月初一了,寒食节到了。
是,天冷了,给自己的亲人说一声添衣服的话吧,哪怕你的亲人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也在等着你的话等着你去温暖那些苍老而疲意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