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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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九州同贺有异俗(2)

文天祥写过一篇《衡州上元张灯记》,说他早就听说衡州正月十五张灯大宴、倾城出观的盛况,咸淳十年应知州宋侯的邀请,得以身历其境。“是晚,予从城南竟城东,夹道观者如堵。入州,从者殆不得行。既就席,左右楹及阶、阶及门,骈肩累足,如鱼头。其声如风雨潮汐,咫尺音吐不相辨。侑者集三面之人趋而前,执事几不可曲折。酒五行,升车诣东厅,厅之后稍偏为宴座,俎豆设焉。主人既肃,车不得御,乃步入宴座之次,至则儿童、妇女杂袭而争先,男冠以上往往引去。及献酬,州民为百戏之舞,击鼓吹笛,斓斑而前,或蒙倛焉,极其俚野以为乐。游者益自外至,不可复次序。妇女有老而秃者,有羸无齿者,有伛偻而相携者,冠者,髻者,有盛涂泽者,有无饰者;携儿有负在手者,有赁在肩者,有哺乳者,有睡者,有睡且苏者,有邂逅叙契阔者,有啼者,有啼不止者,有为儿弁髦者,有为总角者,有自相笑语者;有甲笑乙者,有倾堂笑者,有无所睹随人笑者;跛者,倚者,走者,趋者,相牵者,相扶挈者,以力相拒者,觞者,有醉者,有劝者,咳者,唾者,嚏者,欠伸者,汗且扇者,有正簪珥者,有整冠者,有理裳结袜者,有履阈者,有倚屏者,有攀槛者,有执烛跂惟恐坠者,有酒半去者,有方来者,有至席散者;儿童有各随其亲且长者,有无所随自至者,立者,半坐于地者,有半坐坑下者,有环客坐者,有坐复立者,有立复坐者,视妇女之数,多寡相当。盖自数月之孩,以至七八十之老,靡不有焉。其望于燕坐之门外,趑趄而不及近者,又不知其几千计也。当是时,舞者如傩之奔、狂之呼,不知其亵也。观者如立通都大衢,与俳优上下,不知其肆也。予与侯颓然其间,如有家人之长坐于堂,而骄儿呆女充斥其间,不知其逼也”(引自《中华全国风俗志》上编)。

主要居住于岭南地区的客家人,新年风俗自有其特色。《新年风俗志》中记有一首客家年俗歌谣:“初一荣,初二停,初三无姿娘,初四神落天,初五天神下降,初六另空,初七七元,初八团圆,初九天公生,初十蓝相生,十一请子婿,十二返去拜,十三食唵糜配芥菜,十四结灯棚,十五上元暝,十六牛相生,孝大人过了又遇天乡。”初一一派兴旺,初二仍是休息,初三新媳妇回娘家,所以没有漂亮女郎了;初四、五敬神,初六仍休息;初七的七元,是将七种谷物蔬菜混煮而食,当是《荆楚岁时记》中人日“以七种菜为羹”的流亚;初八团聚,回娘家的媳妇都应返归婆家,以便初九全家共贺天公生日;蓝相、牛相、孝大人、天乡都是当地迷信的偶象;十三可以吃家常便饭,十四、十五元宵观灯。

据《潮汕风物谈》、《客家风俗志》等记载,送灶以后,人们便进入筹备过年的大忙了。俗语说“十二月十二条门路”,除了购置各种年货外,还要蒸制甜果、发果、鼠曲果等各式果品。到二十八、九,则要劏鸡、杀鸭、卤鹅、蒸鱼,还要进行一次最彻底的大扫除。以及房子的装饰布置,男人要理发,女人要“挽面”,小孩子要添置衣帽鞋袜。客家人特别重视除夕沐浴,午饭后一家老少轮流洗澡,有俗语说“年三十晡唔洗身会变牛”。洗过澡后,即换新衣、鞋、帽。下午族人齐集先敬祖公(有些地方上午先敬祖公)。然后家家酿豆腐或炒鸡酒,一家老少吃“团年饭”,大人还要给小孩分“压年钱”。由于向有“早吃饭早发财”之说,所以这一天的晚饭吃得特别早。

新年期间最受欢迎的活动是舞狮子。狮子一般由两人共舞,另由两人戴上笑呵呵的大头娃娃面具,扮成“土地公”、“土地奶”,手持葵扇,以种种滑稽动作逗弄狮子,引观众开心。狮子有文、武之分。文狮沿街行去,只要有人在门前放鞭炮,就要停下来拜年表演。武狮则专挑富贵人家或大商行拜年,纵跳翻滚,腾跃跌扑,动作难度要高得多;受拜者不但要大放鞭炮,而且要要准备红包。红包往往高悬在二三层楼的门窗处,舞狮者要用叠凳成梯或搭人梯的方法,让狮子边舞边爬到高处,纵身张口,把红包“咬”下来。这也是表演的高潮。类似的场面,在黄飞鸿影视片里常可以看到。

《新年风俗志》中记海丰舞狮活动:“每一班多的三四十个人,少的也有二十多个人;各人都着同样的衣服,腰里系着带子,个个都是雄纠纠的。元旦开门炮一响,他们就开始到人家来舞狮,最盛的时期,是从元旦到初五六,过了这几天,就慢慢地少见了。”舞狮分麒麟、狮、客仔狮、外江狮四种,以麒麟最出色,“因为它底人数多,用具也整齐;锣鼓是用一副大铜钹,一个响鼓,一面厚铜的锣,奏起来非常响亮雄壮。用竹扎纸糊做成一个麒麟头,绘上美丽的颜色,拿绒线做它底须和毛,拿一丈长、四尺阔画上彩色的布匹做身子;布的末端,再用一束绒线做成尾巴。舞的时候,一个人双手拿着麒麟头,一个人俯首伛背的冒在尾端,锣鼓一响,两个人就在场子里舞出种种的姿势”。

吴震方《岭南杂记》记载,潮州灯节,饰儿童为采茶女,表演采茶歌,每队少则八人,多则十二人,手持花篮做歌舞;以稍长者二人为队首,手擎彩灯,缀以扶桑、茉莉等花,引导歌舞。自正月十三至十八,采茶女到衙门或富户家演唱,主人须赏给银钱果品。

潮州、梅县等地,过去还有“元宵夜看新娘”的习俗,凡娶有新媳妇且未生儿女的人家,要在大厅或房内设一方桌,备上柑橘、橄榄、糖果、茶水,请左邻右舍来看新娘。新娘子盛装巧扮,站在桌后,以扇遮面,有人“催看”时才羞答答地将扇子放下一会。观看的人则要说四句头的吉祥话。新娘家人也站在桌边,递茶奉果招待客人。清代当地各衙门的命妇,元宵这天也都要梳妆打扮,坐在门外,让城乡妇女观看,大约是为民示范的意思。此俗在辛亥革命后已废除。

中国五十六个民族中,藏、回、白、傣等民族另有自己的历法和新年;其他少数民族,多与汉族一样,在夏历正月初一这天过新年,而节俗活动各有特点。

《清稗类钞·时令类》载“满州岁时纪略”:“上元夜,好事者辄唱秧歌。唱者,以三四童子扮妇女,另有三四人扮参军,各持尺许两圆木戛击,相对舞,有一持伞灯卖膏药者前导,以锣鼓和之,舞毕乃歌,歌毕更舞,达旦始已。”“正月十六日,妇女步平沙,曰走百病;或连袂打滚,曰脱晦气,入夜尤多。”“正二月内,有女之家,多架木打秋千,曰打油千。”

又载“青海蒙番之元旦”:“元旦贺年,俗尚红。染朱红于牲畜之背,纵放山颠。客至其帐,主人以红布覆客骑,延之入,男妇鲜衣持哈达,以次接见。然见其人,必视其牲畜,礼也。马驼牛羊,则用红布结球以投之,每群一球。帐前有犬,则独投一球。”

东北朝鲜族在正月十五晚上举行“迎月”活动,迎接新年第一个满月。在村落广场上用十馀根树杆搭成圆锥型屋架,上边满插松枝,称为“月亮屋”。当月亮升起时,点燃月亮屋,好像一个巨大的火炬,民间乐队围绕着奏乐,人们争着登高望月,以先看见月亮为吉利。月亮屋烧尽后,男子玩火炬战、石战、索战等游戏,女子踩跳板,饮酒歌舞直到深夜。

云南车里有元旦浴佛之俗,清晨各人先沐浴更衣,然后赴佛寺礼佛,女人们还各挑一担水,替佛洗尘,从头顶到脚跟,淋漓尽湿;浴佛之后,人们再用水互相浇灌,以为吉利,有类于现代大理三月三的泼水节。水嬉过后,是“放高升”。高升用整棵大竹做成,节中满装火药,再接药线,有长到几丈,重到几十斤的,在空旷场所,搭竹架架起,点燃药线,竹筒高飞入云,同时发出巨响,是名副其实的“爆竹”,而围观的人们欢呼歌舞为乐。

云南昆明早在清初就有花灯戏和花灯调的流传,玉溪、姚安、大姚、寻甸、弥渡、嵩明、禄丰、楚雄、元谋等地,在清朝中叶以前,已盛行元宵花灯活动,演唱季节从正月初到十五前后,与龙灯、狮子灯等民间文艺活动混合进行。先以大锣、大鼓演奏大乐,造成热烈气氛,吸引观众,接着是舞刀、耍侯印、拉花,演唱折子戏,最后以狮子灯结束,称为扫场。各地的花灯又自有其特点。如以产盐闻名的黑井,每年正月十五举行龙灯会,以“耍龙”开场,继以“耍印”,由一人扮成猴子,手抬篾扎纸裱的大印表演;接着的“三打”,表演者扮成《三打祝家庄》中的石秀、孙二娘、鲁智深出场,石秀挑一担柴,既是煮盐必用的柴,也表示“送财”;孙二娘挑一担水,表示盐水充足。此后还有“进贡”、“媒婆”、“水族”、“耍狮”、“嫁妹”、“得利”等,最后以“合井太平”结束。节俗活动与平时的生产劳作两相融合。

清初蒋毓英《台湾府志》卷六记台湾年俗:“十二月二十四日,俗传百神将以是夕上天,各备蔬馔供养,以楮印舆马从卫仪仗,焚而送之;至来岁孟陬四日,具仪楮迎之。岁除之日,亲友各以牲羞相饷,谓之‘馈岁’。是夕各门外爆竹声传,谓之‘辞岁’。设酒肴一家老少合坐而食,谓之‘圆炉’。盖终岁之劳,一夕之欢,皆系内地人民流寓到台,则与内地相仿佛。”“元日早起,少长咸集,礼神祭先祖羹饭,后诣所亲友、朋友、故旧贺岁。主人出辛盘相款洽,俗谓之‘贺正’。”“次日起至元宵,止好事少年,装束仙鹤狮马之类,踵门呼舞,以博赍赏,俗谓之‘闹厅’。”“元夕放灯,庵祠庙院及所居门首,各悬绳索竹竿,挂红纸灯笼一盏。有善歌吹者,数辈为耦,制灯如飞盖状,或丝或竹或肉,以次杂奏,谓之‘闹伞’。更有装束道巫仙佛及昭君、龙马之属,向人家歌舞作庆,谓之闹元宵。”高拱乾《台湾府志》所载与此大略相同,增记元宵烟花:“大抵数日之间,烟花火树之属,在在映带。又有一种豪门,挟鼠炮以角胜负,延烧衣履,人亦顾而乐之。”

清范咸《重修台湾府志》卷十三又有所增补:“十二月二十四日,前数日各家扫尘,凡宫庙、人家各备茶果牲醴,印幡幢舆马仪从于楮,焚而送之,谓之‘送神’。至来岁孟陬四日具仪如前,谓之‘接神’。”“除夕前数日,以各种生菜,沸水泡瓮中,以供新岁祭祀之用,馀则待发变后食之,名曰‘隔年菜’。”“除夕杀黑鸭以祭神,谓其压除一岁凶事。为纸虎,口内实以鸭血或猪血生肉,于门外烧之,以禳除不祥。”“正月元旦,家制红白米糕以祀神,于四五鼓时拜亲友。上元节,未字之女偷折人家花枝、竹叶,为人诟詈,谓异日必得佳婿。平民有毁伤他家墙垣或窃豕槽鸡栏,辱及父母,亦谓一年大利。街头花灯箫鼓,镇夜喧闹,至廿五六日方罢。十六日各市廛竞餍酒肉,名曰‘头压’。自是月以为常,腊月既望,踵而行之,名曰‘尾压’。”由此可以看出,台湾年俗与大陆年俗,所同甚多而所异甚微,诚可谓一脉相承,血浓于水。

中国的近邻日本、朝鲜、越南等国,一衣带水,也都有过春节的习俗。

《太平御览》卷二十九引《唐书》:“新罗俗以元日拜日月神。”

《艺文类聚》卷第四引《西域记》:“摩竭陁国正月十五日僧俗云集,观佛舍利,放光雨花。”《涅盘经》:“如来闍维讫,收舍利罂,置金床上,天人散花奏乐,绕城步步燃灯十二里。”这也被解释为元宵张灯的源头之一。

越南阮朝郑怀德《嘉定通志·风俗志》记越南南方岁时风俗:“农耐年节,于腊月二十八夜傩人(俗名耨敕符)击胡鼓,扣拍板,十五为群,沿街翱翔。视豪富之家,排闼而入,粘符诸门,念动神咒,鼓拍齐起,继以祝贺歌唱之辞。主人即用肴馔茶酒款设,并封钱赏谢。再往他家,亦复如是。至除夕而止,亦驱邪送魅、除旧迎新之意。”“除夕日,家家于大门前各立竹竿,上系竹篓,内装芙榔石灰,傍挂金银纸,谓之上标。其原始之详,无所考究,而三界分治荒唐之说,不可为训。揣其意,犹之中国元日用爆竹桃符,端午插艾叶菖蒲之类,盖所取标表新年,而扫除旧恶之义云耳。初七日撤下,谓之下标。凡债贷赊欠者,节内不得索讨,须至下标日始行追问。”“俗以岁底缝制鲜新衣服,静洁家庭,粘挂新联,排设几案,整饬奉祀祖先之所,罄陈所有,以相夸示。戒饬子弟,凡事谨慎,以卜一年之兆。元旦寅时初刻起,点香灯,进茶汤,礼拜于先祖,次拜尊长,祝以新春富寿之庆。设肴馔致荐于先祖,日以早晚二候,如事生之礼。凡果品糖饼一切食物,悉盛铺陈。至初三日送神,谓之递饯。所用祀器,有糊纸如明器之物。多烧纸炮,又有铜炮、铁炮,声震林谷,响亮不绝。饮红酒,食糯饼。”

“嘉定元旦节有架秋千之戏,与中国秋千无异。”“间有二人或三四人同打,男则全男,女则全女,不相混杂。”但“有好事者,上挂巾扇银钱悬赏之物,能使高者至挂物处,手急攫取,必能得之,夸示出众。偶有失手,跌坠折伤至重”,所以着者提出应禁止这种悬赏活动,“又有云车秋千戏(俗名柳仙)。其制两旁高植木柱,横架活机木轴一,贯于木板车轮中,如水车状。轮幅间分置辘轳,坐架板八座。妇女八人,妆束娇媚,衣服鲜新,挨次登坐,先请旁人旋送,次则每座近地之人轮流以足腾踏,用力送起,旋转急骤,衣服飘扬,望之如群仙飞舞于云雾中,甚是好看。并以元旦日起,元宵日止。又有立两木柱,横架圆木,加韧绳于木上,其绳一头系短木,一头空垂。戏人立短木上,对身紧靠绳索,两手执绳空头,用力快收,渐次而升高之,盘旋以为戏(俗名‘都椊’)。再有一戏,中立短柱高至脐,其上斫而小之,以为笋头,更用木长六七尺,圆七八寸,木之正中凿开一窍,深半之,横加柱上,笋窍相当。两男对面,分头夹从,两手持木,两足腾踏,旋送上下,盘转顺逆,用以为乐(俗名‘都扬磋’)。”后者与现代的翘翘板是同一原理,而柳仙则可谓当代摩天轮的雏形。

“元旦祀先,有陈设甘蔗连株者,亦充果品食物之类。俗有讹传,供备祖先为‘扶老杖’者,致有鄙人征为文词。”“元日,贵贱大小皆同醉饱嬉游,虽村夫贱役,亦有礼让可观。自上标日以往,家家竞作赌钱百戏,法所不禁。至下标而止。”

日本新年风俗,受到中国影响的地方甚多。《荆楚岁时记》至迟在唐代已传入日本,后出现了仿效其体例所作的《日本岁时记》、《东国岁时记》。《荆楚岁时记》中的多种风俗,在日本岁时风俗中都留下明显痕迹。就年俗而言,如腊月祭灶、掸尘,相互赠送“岁暮”(馈岁);除夕团聚、祀祖、守岁;新年祭年神、饰门松、系注连绳(苇索)、挂镜饼、饮屠苏酒,以及拜年,出门寻“惠方”(喜神方),给晚辈发“年玉”(压岁钱)等。尤其是大傩中所用的道具“桃弓苇矢”,显然源自中国。日本原无桃树,约于唐代从中国引入。《古事记》中以三个桃子打败黄泉军的神话,以及《桃太郎》民间故事,都是桃木能禳鬼魅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