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若是两情久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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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娟芝娘望着鼻青脸肿的林森木,心渐渐地软了下来,从灶堂里拿来一捆稻草。突然,看见郑娟芝蜷缩在破床上,痛苦不堪地撕扯被单,泪水浸湿了整个枕头和秀发,强忍着疼痛无声地在哭泣。她的心里像毒蛇啮咬似的悲痛难受。她为了供女儿读书,这些年来,她风里来雨里去,患了风湿病不能下海干活,一直靠卖血支撑着这个残缺贫困的家庭。

严寒的冬季,女儿上学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她就去了一趟血站,从外面抱回来一件温暖的棉衣。卖血以后不补点营养是不行的,有人劝:“你卖了这么多血,别把身体亏了,炖只鸡补补吧。”她摇摇头说:“不行,炖只鸡不合算,一只要十来块钱哩。”又有好心人劝:“不炖只鸡吃个鸡蛋也行啊!”她仍旧摇头:“那也不行,一只鸡蛋钱可以给孩子买个作业本了。”她最好的营养就是白米稀饭加白糖。

有一次,她在医院抽血时,脑袋疼痛得晕倒在地,遭到了医生一顿严厉的呵斥:“你这人要钱不要命哪?”医生通知终止她的献血。她哭丧着脸说:“医生,你行行好吧!我孩子读书吃饭都还指望这点钱呢。”在旁的医生护士听了直掉泪。这几年,女儿活蹦蹦地长大,顺顺当当地上学,可她皮包骨头一天天地衰老了。

多好的女儿呀!女儿的长相似乎丝毫没有受风吹浪打的影响,生得端庄秀丽,脸蛋白净细嫩,眉清目秀,长长睫毛下是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女儿不但貌美,而且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从小学到中学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同学们钦佩她的才学,亲切地叫她“女秀才”,班主任刘老师格外喜欢她,为有这样一名出类拔萃的学生感到骄傲,并料定她必有出息,将来不是科学家就是大作家。女儿也挺自信,觉得自己正走在一条阳光普照的五彩斑斓的路上……可这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却被林森木践踏了。娟芝娘想到这里点燃了稻草,企图烧掉笼罩在家里的霉气,红红的火苗中闪出了她丈夫临死前痛苦而挣扎变形的脸孔,耳边响起了丈夫嘱咐她的声音:“老婆,这孩子交托给你了,你一定要供她读书上学,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她。”娟芝娘心想放过了林森木,自己日后也去阴间.咋有脸见丈夫呢,脸能不红心能不跳,当个鬼也没有一点德行!她吃了一惊,抬头凝望着窗外的天空。

天空的雷声愤怒似的咆哮着,疯狂暴雨渐渐沥沥。她跺着两脚喘着粗气愤恨地高嚷:“狗生的林森木,我要送你进监狱!”

“监狱!”阴森森的铁窗、耸立的高墙、威严的武警、密布的电网、冰冷的手铐……这些从林森木的眼前一闪而过,又浮现出了自已被几名荷枪实弹的威严武警在众目睽睽之下押着去刑场,“嘭”的一声子弹穿过他的脑袋,腐烂的尸体被无数只老鹰叼啄着。他那病奄奄的父亲躺在床上,呻吟地呼唤着他……

林森本想到这里,吓得胆战心惊,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缠纠着他。他痛苦得五官扭曲,面颊惨白无血,跪在地上用膝盖移到娟芝娘跟前,紧紧地抱住她干瘦的两腿,痛哭流涕地乞求道:“婶婶,我的好婶婶,你饶恕我,别送我去监狱。你不解恨就用锋利的尖刀挖掉我的眼睛,割掉我的XX,剥掉我身上的皮,可你千万别送我去坐牢啊。婶婶,开开恩吧!让我做你的牛马。”

“娟芝娘,森木这乌龟王八蛋,该打该罚咋处理的都不过分,可是……可是……也不能送他进监狱呀!”老头子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又道,“他坐牢了,日后谁养老送终我。好嫂子,求求你放他一把。你就忍了这口气,我知道你们母女受委屈了……”

“不,不,不!”娟芝娘一连说了三个不字,她两眼冒火,脖子暴起条条育筋吼吓道,“我决不能让这个恶魔白占我女儿的处女血,我要控告他坐牢,坐牢!”

“娟芝娘,不是我请功劳,森木救过你们母女的性命,再说娟芝迟早要被男人睡的。我们鱼网、鱼叉、鱼棒全是一家人,你就饶了森本吧。”老头子一把泪一把鼻涕地乞求。

一阵深刻的悲哀摧垮了娟芝娘的意志,她感到四肢酸软无力,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脑海里拉回了青烟飘逝的往事:

天空乌云翻滚,海风卷起浪滔,一浪高似一浪地扑打着她们母女俩驶着颠簸的小船打网鱼。

北风呼啸,海浪翻滚。突然,一丈多高的雪浪花,“轰”的一声掀翻了小船,母女俩挣扎在沸腾的大海里,生命与海水较量着,呼救的声在被咆哮的海浪吞噬。

海岸上,林家父子俩挑着活蹦乱跳的鱼虾,说说笑笑地去赶集市,估计这一次能赚五百多元。突然,眼尖的林森本看见恶浪滚滚的鸡脖子海湾上挣扎着两个人,他立即放下担子连衣带裤“扑通”一声跳入海中,箭一样游向上下浮沉的郑娟芝,一鼓作气地把她推向海岸。

老头子接过浑身打抖的郑娟芝,连忙脱下大衣盖在她的身.上,并烧起一堆火烘暧。郑娟芝和老头子眼巴巴地看着海面,只见海面上露出一块黑乎乎的船底。一刻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思悬着的心“突突突”地跳动。突然,老头子呼喊着:“林森木,娟芝娘,你们在哪里?”也许是呼喊声振动了天地。忽然,沸腾的海面上冒出一股血红的浪花,接着浮出林森木托着娟芝娘的身体。不一会儿,他们在快乐的呼叫声中上了岸,吃力地躺倒在熊熊烈火的火堆旁。

老头子仔细地瞧着昏迷不醒的娟芝娘,只见她头上有一条半尺长的伤疤,血不断地向外流。他急忙撕下衬衫上的一块布,紧紧地扎在她的伤口上,又看着她鼓胀的肚子说:“一定海水呛得太多了。”

林森木喘了一口气,急忙用手挤压着娟芝娘的肚子。“哇”的一声她吐出了一肚子水,但她还是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林森木果断地说:“送医院。”他抱起昏迷的娟芝娘,身后跟着老头子和郑娟芝,汗水淋淋地奔向医院。

女医生对娟芝娘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后说:“流血过多生命危险,但是要输血医院里缺血呀。”

老头子猛地伸出干巴巴的手臂说:“医生,抽我的血,求你救活她。”

医生苦笑着:“你太瘦了,抽不出血。”

郑娟芝即到医生跟前伸出玉臂说:“抽我的血,我是A型的。”

医生摇摇头:“血型不对,不能输血。”

林森木抢着说:“抽我的,我是O型万能血。前天,我输血给一个陌生的病孩子。我是储血库。”

医生笑着说:“你是输血大师啦!”她拿起长长的针筒抽了他的血。

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输入娟芝娘的身躯,她那苍白的脸上渐渐地泛起红润了,从死亡中挣扎出来……

娟芝娘脑子里闪过这样一幕,又想起了这些年来,寡母孤女生活非常艰难,种田、犁地、砍柴都少不了林家父子帮忙。森木这孩子平时诚实、善良、勤快、不赌搏、不抽烟,本本分分的。自己曾经给他做过媒,引领了几个姑娘来到林家,有一个邻庄的姑娘,长一脸黑黑压压的雀斑,身材矮而壮,见谁都眯着眼睛痴笑。可她不希望林森木找一个傻瓜,但在无法找到别人的情况下,只要傻姑同意,林家也会满心欢喜的,因为傻姑毕竟会睡觉、会生孩子、会给孩子喂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女人!但傻姑一跨进林家的破石屋,痴痴呆呆地望着林家那座祖辈传下来的石子屋,因年久失修破烂不堪泥土地面坑坑洼洼地冒着潮气。看到屋前一条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泥泞小路,两旁排列着朝天茅坑,夏天茅境上叮满黑黑压压的苍蝇,行人一靠近“轰”的一声,苍蝇横冲直撞满天飞。傻姑看后也断然摇头,口里嘿嘿笑:“你家比我家还穷!”

找不到姑娘就找寡妇。娟芝娘经多方打听,她得知有一个丈夫被拖拉机轧死的,带着两个孩子过着艰难的生活。她便把寡妇引到林家“看人家”,这个寡妇三十一二岁,人长得灵醒,有一张令人愉快的脸蛋。但结过一次婚的女人毕竟经验丰富,她在林家住了一天之后对她说:“林家一年到头从田里挖得的几元钱,全给老爹买药看病也够呛,咋能养活得了我的两个孩子呢?

要么靠讨小海,又是破船儿,万一有啥三长二短……”又一个女人叹息着离去。

林森木在家里睡了一整天,他鲤鱼打滚似的在木架床上折腾呻吟了一天。二三十岁血气方刚的汉子,咋能熬得住这个,何况是看见了女人的白屁股呢?要怨,就怨家穷娶不起媳妇呀……

娟芝娘想到这里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凝望着林森木,只见他低垂着头,用牙齿咬破嘴唇,流着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滴。她眼圈一热伸出手扶起林森木说:“你走吧,下次规规矩矩做人。”

林森木慢慢地站起来,膝盖上渗出了血丝,两条腿直打颤,跟刚从娘胎出来的小牛犊一样。好一阵子,他觉得血脉通了,猫着腰说:“婶婶,多谢你啦,我一定要涌泉相报。”说完刚迈开脚步,突然,被“你们别想走,我不干!”的愤怒声震住了。林森本立即缩回刚迈出的腿,抬起头随着咆哮的喊声望去,只见郑娟芝那青春焕发的美人儿竟在短短一夜之间,玉容憔悴人比黄花瘦,她悲痛欲绝地用手背抹去从嘴唇沁出的一缕血丝,她的大眼睛里露出凶狠的目光,披头散发从房间里冲出来连哭带闹:“我要控告他,我要林森水这个恶棍受到惩罚!”

“娟芝,你听娘的话,”娘掀起衣襟抹着泪,“你年轻有些事不懂,你要是把这桩丑事嚷嚷出去,林森木坐牢是小事,你的名声是大事。你总有一天要长成大姑娘的,你的丑事一嚷出去,谁敢娶你?你将成为一个嫁不出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