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若是两情久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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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有一双眼睛默默地凝望着你;

知不知道,

有一颗心渴望撞击另一颗心;

知不知道,

有一个人多么想走进你的眼睛;

她看见窗外白茫茫的天空下,一位血肉模糊的高大男子颤巍巍地朝她挪来,伸出血淋淋的手敲打着窗门,发出嘶哑的芦音:让我进来吧,我被炸弹炸得疼痛哎……哟唷唷……哟唷唷……我痛……让我进来……进来……

乡村的寂寞之夜,群山肃穆,一轮金黄色的明月悬挂在深蓝色的天空。李丽萍独自坐在天井里仰望着皎洁的月亮,好像看见美丽的嫦娥正坐在桂花树下,遥望着美好的人间,思念着亲人。房内的电视机里传出了歌唱家董文华的《十五的月亮》歌曲,随着这首歌曲,使李丽萍更加思念海巡税务所的吴善伟。

李丽萍心里想吴善伟接到我的信,要么拒绝结婚,要么结婚,要是与他结婚多好呀。当上人人羡慕的税务官妻子,可以随着他在浩浩荡荡的大海上去生活,去掉那段不敢回首的惨痛往事。她怀着美好的心愿凝望天空,只见有一颗白色流星正从深蓝天幕飞快地划过,拖出一道醒目的白光。她郁郁地想如果这是颗不祥之星,就预示了本来不幸的我一生将会不幸;如果这是颗不样之星,就预示着人世间要失去一个人,哪个人是谁呢?

突然,响起急促的“嘭嘭嘭”击门声。李丽萍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位气急败坏的小伙子。他毫无礼貌地冲进来抓住她的胳膊问:“大姐,吴善伟家住在这里吗?”

李丽萍看着他一张哭丧的脸,不觉吃惊地倒退了几步问:

“出了什么事?小伙子。”

“吴善伟……吴善伟……吴善伟他……”小伙子声调又高又激动,吓得李丽萍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问:“吴善伟,怎么了?”

“他为了拍摄电视连续剧,参加军事演习,在演习中被炸伤了,住在四一七海军医院。”他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纸说,“这是份加急电报”。小伙子说完转身就走,仿佛他不愿意看到悲伤的场面以及听到悲哀的哭声。

李丽萍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不啻是一次五雷轰顶,她惊骇万分,但又不能不相信这是真的,她的嘴唇半张着,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可是却化作一声叹息溜了出来。她咬咬牙强制着哭声,告诉吴大妈吗?不能让年迈的七旬老人悲痛欲绝。偶尔一想,吴大妈是一个知书达理崇高的人,也受过多舛人生的生与死磨难,经得起这样的惨重打击。她便跨进家门将此事告诉了吴大妈,目瞪口呆的吴大妈胆战心惊,“怎么办?”她蹙眉沉默了一会儿,“萍儿,快去吧,吴刚我会好好照顾的。”

“妈妈……”

“你别流泪,孩子。吴善伟为了祖国的繁荣,为了实现自身价值走出困境,在海巡税务所已经十七年了,也就是说当年那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已经三十五岁了。这次你就恳求他调回到陆地上来,人老了时常想儿子。萍儿,你去吧!”吴大妈哽咽着催促她。

“妈妈,我得马上乘上这班飞往内蒙古的飞机。”她边说边慌忙地拿了一套衣服,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拔腿就跑。

一路上,李丽萍想起了吴善伟假期里多少个黄昏,她与他在东湖的晚照中娓娓叙谈。那个时候,太阳已经失去白日的狂热,显得十分的温柔,草坪上点点金黄的光斑和繁星一般。他们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看波光闪闪的小河,看轻轻嬉水的白鹅.看迷浮的杉树林,看软和的白沙滩……她听他讲宇宙,人生,还有政治、经济、最多的还是讲他的抱负。每每这时她便想起《简爱》中的苦行僧圣约翰。

“你会像圣约翰一样牺牲爱情到印度传道去。”李丽萍说。

“我就要回税务所了,为国家缴纳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愿牺牲自己的一切。”

“他的话真的应验了吗?”李丽萍想要是他残疾了,我就要像一只忠实的狗守在他的身旁,用一颗炽热的心扶他走完人生之路……她想着不知不觉下了飞机。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地升到高空。一片遥远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仿佛笼起一片轻烟。朦朦胧胧地罩在城内比较阔气的街道上.街上已不那么拥挤,她耳边仿佛传来了吴善伟痛苦的呻吟声,朦胧中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身体。她忍受剧痛的煎熬,她心急如焚,横冲直撞地从零零落落的行人身边匆匆而过,便引起人们更大的好奇心。有些人加快脚步跟上去,想看着她这样拼命地奔跑要到哪里去;少数人赶到她前面,回过头来对她毫不放慢的速度感到吃惊。不过他们一个个都落在后面,当她接近目的地时,已没有人跟随她。

李丽萍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跌跌撞撞跑到四一七军队医院的,撞开急救室的门,她看到了昏迷不醒的吴善伟。听军人和税务员们说:“拍摄电视剧《海巡税务》时,剧中镜头要求税务员参加军训,一个新士兵将手榴弹抛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吴善伟奋不顾身地冲上去,边命令士兵和税务员撤退边用自己的身体压住手榴弹,保住了一连的士兵和一百余名税务员。可他被炸得血肉模糊。此刻,他躺在病床上全身都用沙布裹着,在昏迷中吴善伟断断续续嚷道:“士兵们……税务员们,……脱离……危险没……”

围在他身旁的军人和税务员们流着激动的眼泪道:“我们脱离了危险!”

“好,安全就好。”吴善伟脸上的绷带上渗出血。

李丽萍移动着脚步挤进人群,俯身伏在吴善伟的床边流着泪:“吴善伟,你醒醒,我是李丽萍。”

吴善伟振作了一下,陷进去的双眸凝视着李丽萍道:“你要……带好孩子,赡养……母亲……绝对保守……你和我……夫妻……间的秘密……”他喘不过气来.舌头不听使唤。

吴善伟眼窝陷下去了,吃力地摇摇头,李丽萍用铁钗张开他的嘴巴,并给他灌了一口“蜂皇浆”。虽然她并不完全相信这价钱昂贵的浆汁具有什么“补脑健神,增强记忆”的特殊功效,但她相信用花粉和心血酿成的蜜总是甜的。于是,她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蜂皇浆”,将嘴对准他的血淋淋而裂开的嘴,企图让“蜂皇浆”慢慢地流入他的口内。可他在床上动弹了一下就无声响了,他那猩红的布满着泡沫的嘴唇最后蠕动了一下,冷却了溢出眼眶的两江血泪。

李丽萍撕心裂肺地抱着他血肉模糊的头痛哭:“吴善伟,我名义的丈夫,我灵魂的丈夫,我精神的丈夫……你不该年纪轻轻就走呀,你怎么忍心丢下日夜思念你的年迈体弱的七旬老娘;丢下一心一意梦想成为你妻子的无依无靠的我;丢下倾注着你心血的幼小孩子啊。我心中至高无尚的伟丈夫,我求求你……

求求你……你睁开眼睛醒醒……我知道你的心脏永远在跳动……我的伟丈夫……”她泪流满脸地用自己的嘴久久地凝吻在他炸裂了的血嘴上,心里想起她好不容易走出命运的沼泽,没想到田运又朝她袭来。人生的一切欢乐,对她来说已经随着吴善伟而毁灭。她渐渐地抬起头来,慢慢地从他血肉模糊的额头吻到双脚,她多么希望用全身心的亲吻,吻醒僵睡的他呀,可一切都是徒劳的。

官兵和税务人员们怎么忍心看着这个断人心肠的场面,好言相劝李丽萍要保重身体,家里一老一小要她照料,便拉开痛不欲生的李丽萍。

李丽萍跌跌撞撞地离开急救室,依在院子里的一颗大树下,脑子里快镜头地闪烁着血肉模糊的吴善伟,她再也控制不住了,拼命地摇曳着大树哭喊着:“苍天啊,你为什么把灾难接踵而来地降临到我的头上,苍天啊!”树叶也像她的眼泪纷纷地飘落下来。她抬起头仰望着上苍,在白的天空,没有一丝血色,冷漠地面对人世,对于人间的悲欢离合,它永远保持沉默,默认着枯黄凋谢的叶子纷纷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慢慢地跪下双膝痛苦地哭喊着:“我心中的伟丈夫,让我跟随着你吧。养父母、未见过面的亲生父母、吴大妈,女儿命苦,实在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原谅不孝的女儿吧……”她扑到在地嚎啕大哭。哭过了,她抬起了头,挂着稀稀落落树叶的枝桠伸手可及,只要将脖子伸进那个自己挂上去的套子里,就一了百了。可是吴大妈和孩子怎么办?他们正倚门盼着自己回家。吴大妈——七旬的老人,能活多久呢?她在寂寥孤苦地走向冥界之时,谁能守候在她的身旁?这个善良无私的母亲,该在晚年得到子女们对她起居生活的照顾呀!孩子咋办?儿子没见到妈妈一定会哭,儿子不能没有妈妈,没有妈妈,就没有人为他遮挡风雨;没有妈妈.就没有人知冷知暖,可是活下去该要有多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