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关公崇拜溯源(上下)
7961800000031

第31章 “关公斩蚩尤”传说(5)

金朝同样把解盐作为国家财政的基石。《金史·食货志四》(卷四十九)言:

“盐。金制,榷货之目有十,曰酒、曲、茶、醋、香、矾、丹、锡、铁,而盐为称首。”

盐使司官阶为正五品。在占领解池后,解盐“钞引则与陕西转运司同鬻,其输粟于陕西军营者,许以公牒易钞引。”其行销区域为“河东南北路、陕西东、及河南南京府、陕、郑、唐、邓、嵩、汝诸州。”正是中原与南宋对峙的前沿各地。也自然会延续北宋的关公崇拜,因解盐引起的关公崇拜和经济利益,也相应扩大到这些地区。“关羽崇拜”能于“正其谊”外也“谋其利”,“明其道”时亦“计其功”,对当时当地百姓来说,有着特别实惠的意义。

宣宗兴定四年(1220年)面临宋、蒙古及西夏兵夹袭,还曾“以河中西岸解盐旧所易粟麦万七千石充关东之用。寻命解盐不得通陕西,以北方有警,河禁方急也。”可见金人犹如宋人,亦对解州池盐倚重之深。今存解州常平村关羽祖庙传为关羽母亲投井处金代瘗塔,上嵌金大定十七年(1177年)铭碑,文曰:

“关圣于灵帝光和二年己未,愤以嫉邪,杀豪伯而奔。圣父母显忠,遂赴舍井而身殁。至中平元年甲子,里人为帝有扶汉兴列之举,遂建塔井上。”

还有一方记载“祖塔”修建经过的碑文《汉关大王祖宅塔记》,亦云:

“义勇武安王世祖解人,兴于汉灵帝中平元年甲子,辅蜀先主,佐汉立功。伏以大王勇略,天资英谋神授,尽忠义于先主,不避艰难,弃富贵于曹公岂图爵禄?当时志气,曾分主上之忧;今日威灵,犹赐生民之福。今者本庄社人王兴将一千五十四年前祖塔重修加完葺,伏愿神灵降佑,一境之中,万事清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开为纪略,记大王威德之万一。深负惶恐。大金大定十七年丁酉三月十五日,张开谨言。”

末署“直下封村柳园社王兴立石”,颇疑此“下封村”即为今日常平村(里)之旧名,亦是后世传说中关羽之籍里“下冯村”。清人梁章钜所记民间传说“指关为姓”中曾说关羽原姓“冯氏”,也应当缘此而来。可知不仅托祖,连关羽祖宅祖庙的问题,早在金代就已经摆在了日程之上。其延续关羽崇拜风习,亦当为后世暄腾一时的“关公斩蚩尤”的传说增添色彩。元杂剧有“关羽斩蚩尤”的剧目,源于祭赛的山西运城地区的锣鼓杂剧至今仍有该剧,据认为本属宋代村落百戏之一。

蒙古军于窝阔台汗三年(南宋绍定四年,金哀宗正大三年,即1231年)占领河东后,首先加强了对盐池的控制,借以担负庞大的军费开支。为了加大池盐的生产规模及征收盐课的方便,窝阔台八年(1236年)以盐运使姚行简绘图献议,开始“芟莽夷榛”,特别设立河东都转运盐使司,并于解池北岸之潞村续建新城,今日之“运城市”即由此得名。

元廷重商,盐池宝产即为其牟利之要。故蒙哥汗征蜀时,已把解盐当作一池筹措军费的聚宝盆:

“癸丑岁(1253年,即南宋宝佑元年),今上皇帝方经略川蜀,规措军储用度。”“尝闻天下名山大川,有能产财用者,考之祭法,宜在祀典。况兹宝池,岁出亿万计,所以佐国用,备边储,通赆贾之货,省飞挽之劳。诚公家之外府也,财用之产,孰逾于此?”

关于盐业财政对于元代社会的影响,陈高华曾作出过这样的估计:

“世祖晚年(至元二十六——三十年间),全国盐产为一百七十余万引,此时盐价为每引中统钞一锭,盐课收入应为一百七十余万锭。至元二十九年,‘天下所入二百九十七万八千三百五锭’。以此计算,盐课占‘天下所入’57%一56%左右(原注:我认为所谓”天下所入“并非全部财政收,而是财政收入中的钱钞部分,不包括实物。)”

元代前期解盐在盐政中占有最大份额,至元乙酉(1285年)王利用《复立解州盐司碑》言:

“我大元经始之用,仰于有司,或租或庸,或征或调,收盐铁之算,程榷酤之利,而盐为诸赋之首,解之盐又诸鹾之首也。”

而续后《盐池神庙记》则言:

“凡舟车之运。徧梁、雍、陕、洛,河东、河内之境,数千里皆食其利会。其岁之入以缗计者二千万。”

如此“天生之财”,惟有敬神以答灵贶,何况处于元代的社会宗教大环境中。于是元廷不断修葺盐池神庙。早在蒙哥汗三年(1253年)李德辉即奉旨在原灵庆祠废墟上重建神祠,并赐庙号曰:“弘济”。此后陆续加封王号,扩大祠宇,代有增饰,关羽神祠亦赫然其间,成为继盐池自然景观之后河东又一人文景观。今为运城盐业博物馆所在地。日人妹尾彦达认为:

“(元)皇庆二年(1313年)池神庙新建时,还没有池神庙内关羽祠庙之记录,而明嘉靖十四年(1534年)重修时,关羽祠庙已经存在盐池神殿西边。池神庙内关羽祠庙的建筑年代不明。但如上述,在关羽信仰普及的元代末期,可能已经建筑完成,并可推测以祀东西两池神的盐池神为中殿,以祀中条神及盐风神(风洞神)的神殿为东殿,以祀关羽神殿为西殿之三殿制已经成立。”

如此说成立,则关公继宋金之后,再次成为解池保护神。

另一值得注意之点,则是汉传佛教在当阳玉泉寺崇奉关羽的同时,道教尤其是正一派却依旧掌管着解州关庙的祀奉。王纬《泰定修庙记》:

“圣朝至元三年(1266年),宗师靖应真人姜善信奉世祖旨,护持本朝。凡庙之恒产悉主之,俾修其庙。姜公两建道院于庙左,即今崇宁宫。”“大德七年(1303年)地震庙坏,提点崇宁宫张志安撤而新之。常行部至解。躬谒于庙,遍观厥成。……志安,应靖之孙。皇庆元年(1312年)又奉仁宗旨。护持之初,志安与其众劳心勤力,言于州,州董其役,仍率僚佐属县,皆割俸以助,百工献艺。”

可知解州关庙仍由正一派道士主持,但元末似乎失去了控制。陈献《至正饰庙记》言:

“王解人也,生为汉名将,殁为解土神。庙在治城之西,壮丽魁于寰宇。郡人有蔡荣者,睹其神庙颓圮,乃作而新之,至今三十余载。其子玉,念先志之未就,复施材佣工以喷饰之。郡文学薛彝偕玉丐文。予谓:‘一王之勋业,《汉史》所书,其英风义气,使人慕为善之福,惧为恶之祸,诚有助于风化。’”

元代中期随着漕运通畅,淮盐比重大为提升。一项统计说,盐赋占当时国家总收入的80%。而淮盐赋税收入又占全国盐课税总收入的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关羽崇拜因之迅速延伸到淮上。冯子振《广陵修庙碑记》写的大气磅礴:

“大丈夫忠愤不酬于尺寸,而庙食滂沛于九州岛;功名不留于须臾,而义烈感慨于千古。长河之北,大江之南,陋之而偏州,迂之而僻县,枵然数十家之聚,辄集金券地,画土伐木,宁鹑衣百结,不敢虚丹雘于云长之祀事;宁蜗涎一角,不敢乏牲酒于云长之亩宫。矧大邦剧邑,人物充斥之乡乎!四百年赤帝之玺,睥睨于侥幸一旦之奸凶。刘表无意于中原,刘虞殒命于幽朔,卯金刀之胄,仅悬其一缕之绪于楼桑大耳之衰宗。云长奋起河东,与玄德遇,自尔周旋艰险,投涧抵隙,未尝不身亲其间。识者谓斩颜良于白马之围,不如破孟德于赤壁之斗;争鲁肃于益阳之濑,不如降于禁于襄阳之功。功勋垂成,腋下为厄,有志之士,盖深悲之。呜呼,刘玄德展转于公孙,羁糜于吕布,栖迟于袁绍,进无容足之地,退无寄迹之乡。四方响应之初,乍合乍散,乍奔乍离,殆不知其几矣。而云长不肯辄去,去辄复返,所谓‘主在与在,主亡与亡’者也。人间梗梗橛橛之夫,后云长千数百载,所以愿为之执鞭,不慕王之剪敌万人,不慕王之雄视百代,不慕王之块土聚三分之汉鼎,不慕王能赤手擎一面之荆州。其拳拳向云长之心,特以其当贼操九州岛之地已有其七之时,支吾扶植,技穷力竭,而不忍背弃流离颠沛之玄德耳。彼张翼德亦犹是也。英魂凛凛,虽死犹生矣。”

其中“主在与在,主亡与亡”,颇能代表蒙古战将驰骋欧亚,效忠于上的境况。而“长河之北,大江之南,陋之而偏州,迂之而僻县,枵然数十家之聚,辄集金券地,画土伐木,宁鹑衣百结,不敢虚丹雘于云长之祀事;宁蜗涎一角,不敢乏牲酒于云长之亩宫。”尤能体现关羽庙祀普及城乡之情景。

明代初年“禁海”,因此对于解盐的依赖一度远胜元朝。不但在解池周围高筑三道禁墙,而且派遣北京锦衣卫所直接管辖,俨然“中央特区”。晚明“通海”后政策放宽,东南海盐开采日多,但是解池神庙之供奉却丝毫不敢懈怠。清承明制,延续了这种祭祀。

解盐在中央财政所占比例虽然大幅下降,但此时关公崇拜早已超越盐利及解池一隅,扩大成为国家主祀,无处不在,无地不灵的神祗了。另文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