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一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这让他情何以堪!
紧握着毛笔的右手因为过份的用力而有些苍白。这跪也跪了,再下去恐怕严君就坚持不住了,到时候心痛的还是他,这又惩罚了谁?罢,罢,也罢!龙天风一叹,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走到了莫严君身前。
“起来吧,严君!”龙天风伸手扶起莫严君。
“谢皇上!”莫严君就势站了起来。
“你这么急着进宫该不会只是想起同我下一局吧?”严君连朝服都未来的及换就进了宫,可见他是多么的心急。一定是王兄去了相府将他拉了来的。
虽然,正中他下怀,却仍是有些不忍。他明知道,严君不能饮酒。一担酒醉,一天半日的是不会醒的。但为了见他,他仍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臣是为了李尚书的事而来。”明知道龙天风装傻,莫严君干脆直接道明了来意。
“李尚书勾结外邦,意图谋反。人证物证据具在。同时,他本人也默认了。严君你又有何话说?”
“臣无话可说,只请求皇上能允许严君到天牢加以探望。”未见当事人,他想察证也无从着手。
龙天风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将李铭宇关入大牢,也只不过是一个诱饵。一个请严君入瓮的饵。严君啊,严君。这个恩情看你是如何的还?
“朕准了!”
天牢,龙陵国关押重刑案犯的地方。
这些人在没有到这里以前的身份,大都非富则贵。有很多人是朝中的官员,其中也不乏皇亲贵胄者。也有极少一部分是犯案累累的江洋大盔、杀人越祸之辈。
天牢也是刑部的大牢。能惊动刑部来审理的案子本就非同小可。如果再加上无需审理,直接定罪那就更加是非同一般了。而拥有这样了至高无上的权力的人,除了龙陵的天子,还能有何人?
这便是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了吧?前一刻还是被称为‘爱卿’的人,此时已身陷牢笼。这不能不让人暗自感叹命运的无常,人生际遇之难测。
基于隐密与安全上的考量,大牢就设在了刑部总堂的地下。这里有着全刑部最好的侍卫不分日夜轮流把守。固若金汤的守备,加之危险重重的机关,让整个大牢宛若铜墙铁壁般牢不可破。用刑部的话就是‘连只鸟也飞不出去’。想要从这里逃出生天,那就是痴人说梦。
而恰恰正是这样一座毫无缝隙可钻的大牢,却让一名手无傅鸡之力的文者逃了出去。当然,这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
跟随着刑部执事一路来到了天牢所处的假山前。按开了山石上的机关,巨大而厚重的铁门打了开来。走过一直朝下的阶梯,视野逐渐开阔。
虽是处于地下,但是四周墙壁上皆是用松油点燃的火把。照得整个牢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由于整体位于地下,终年不见天日。所以大牢内阴暗而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
走过遍是侍卫把守的漫长的通道。来到了排列有序,纵横交错的一个个铁铸栏栅的监牢外。
在狱卒的领路下,莫严君来到了关押着李铭宇的牢笼外。
隔着那一根根的铁柱,他只看到了李铭宇那有些佝偻的背影。
门被打开,过低的门沿让莫严君只能低着头走了进去。随后,狱卒带上了铁门,好让二人能够安心独处。
“铭宇,我来看你了。”莫严君走到李铭宇的身侧,席地而坐。轻拍了一下李铭宇的右肩道。
“我一名阶下之囚,何德何能敢劳烦莫相屈尊至此。”李铭宇始终保持着原状,并未回转过头,声音有些沙哑的道。
听出他话语中的不满,莫严君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当日事发之时,他并未在场。与他这‘外人‘何关。“铭宇似乎在责怪本相来迟了?”
“铭宇怎敢如此?”
“若非如此,为何连正眼都不敢看本相一眼。”请将不如激将,莫严君继续言道。
李铭宇似乎是气极一笑,“我不敢?我问心无愧又有何不敢见人!”
莫严君至此方才见到李铭宇的正脸。
也只不过两日的功夫,他便消瘦至此。昔日纯净俊朗的风采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憔悴与落没。
“那为何被指‘勾结外邦,反乱叛国。’而没有加以辨解?莫非是事情属实?”
“我李铭宇行事,上对得起天地君王,下对得起父母黎民。倒是丞相大人,可有做些不为人知之事?”李铭宇睁着他那通红,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莫严君问道。
“如果我说没有,你可相信?”莫严君反问道。
“莫相既然敢做不敢当,铭宇已无话可说。”事已至此,仍不肯说对他明言。李铭宇甚是心灰意冷的道。
“就是刑部判罪也需要有一个确实的证据,何况就连我本人尚且不明之事,铭宇这般的肯定。倒让严君甚为好奇了?”平日里对他甚为敬畏的人,竟然也敢怒颜相向。这个中的原由想必便是造成今日局面的祸源了。
“好,那铭宇就成全丞相的这个心愿。”李铭宇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下了决心。
“铭宇与丞相同朝为官已有六载了吧?”还记得他入朝之时,眼前人也不过是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在见到的第一眼,他还不敢相信,如此青涩年纪的人,便是名闻名遐迩的布衣之相。
“不错,你是永邺四年的科试状员。”当年还是他亲点的呢!
“当年铭宇中得状员之时,丞相还只是十八岁的少年郎。我虽是痴长了四载,却深为丞相智才所折服。故始以恩师视之。”“李铭宇稍一停顿,又继续言道。“多年来,一直以您为尊。因仰慕恩师的书法,常以之为贴,临摹效仿。故此对丞相的笔迹再清楚不过。”
“还记得你的那贴<贺兰词>连皇上都未看出端倪来,可见我的笔迹你是仿得唯妙唯肖的了!”连久识他字体的子毅都无法辨认,可见铭宇功力之深。
“既然丞相也这般认为,那想来铭宇是不会将笔迹看错了的。”那封密函上所书内容他可倒背如流。对于上面的字体也同样看得千真万确。
“铭宇你说的仔细些!”莫严君一皱眉,一脸严肃的道。此刻他能深深的感觉到事情已超出他的意料的严重。
“那好。就从丞相寿宴酒醉离席之时说起。我因放心不下恩师便尾随着离席,出了御花园。在路过假山之时,突然不见了丞相酒醉的身影。耳边却隐约的传来两人的低语声。我便悄悄的靠了过去……丞相猜我看到了什么?”李铭宇停了下来,问了一声。
“你看到了什么?”
“借着月光,我看到了丞相大人……已经一改酒醉之态的您,正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另外的一个人。而这个人却正是当日早朝时贺寿的巫丘国使节……”那天是皓月当空,他看的是清清楚楚。
“当时我还在纳闷为何恩师要侨装酒醉,单独来见巫丘国的使节呢。直到第二****方才明白……”既便是亲眼所见,对于恩师的所为他也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莫严君在旁静静的听着,虽是疑问重重,却并未试图打断。寿宴上,他因与子毅对饮,不消片刻便已醉得人事不知。何时又与人密谋了?
李铭宇看了一眼莫严君,继而又言道:“第二日尚书府中收到了一封邀我赴约的匿名信函。信中提到我正疑问之事,为了一解心中疑惑,我便前往‘一品茶楼’赴了约……”深吸了一口气,以平抚激动不已的心绪。“如果没有那一封密函,到现在我也同所有龙陵人一样,还是被蒙在谷里。”
“铭宇见到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自称是巫丘国密使,劝我与之合作。又言我龙陵朝中一位高权重之人,已然是他们的人。为了取信与我,他拿出了一份龙陵的军事布署图……”李铭宇说到这,已是激动不已。
“而上面恰恰是我的笔迹,是吗?”莫严君轻轻一叹。
“看来,丞相大人是承认了?”
“既然铭宇已然认定是严君所为,为何不在朝堂之上向当今的皇上呈报?反而要为我消毁证据?”
“丞相就算再有过错,但必竟是我李铭宇的恩师。”虽是心中深感沉重与悲痛,却无法眼见自已所敬畏儒慕的人有丝毫的损伤。这就是他的悲哀。
“这份恩情便可以令你慷慨赴死?”莫严君心底涌过一阵酸涩。这样的情谊让他如何承受。
“如果以我的死能换得恩师的一点怜悯之意,悬崖勒马,死又有何惧?”龙陵的莫相反叛,那将是一场灾难。他,区区一名尚书之死又何足道哉!
“铭宇,你好糊涂啊!”虽然被这份深情所感动,同时又不能不为他的单纯而苦笑不得。
“喽,我哪里说错了?”事情都到了这般田地,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