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人对煌灼祝词,煌灼敬过酒后,便回了座位,与夜低笑交语。
宴会的气氛终于活跃了一些,大周和齐国的官员私下里都有低声碎语。虽不敢把话拿到台面上说,私下里交好的官员,却对煌灼说的话点评纷纷。睿清王身边一臣子低回轻叹:“唉,幸好这样的场合,公主不喜出席。若是公主在场,听得龙将军如此说齐国的高粲是自己的岳父大人,不知会被龙将军气成什么样子。”
一人应和,“那倒不一定。驸马虽然行事乖张,公主倒是识得大体。驸马一向冷淡公主,可有见过公主为此与驸马吵闹不休么?
那人辩驳道:“再怎么说,公主身份尊贵,今日有齐国人在,驸马如此说话,是女人总会生气吧。何况是身份尊崇的公主?”
会生气么?
她一出席宴会,此宴自然别开生面,另一番场景。到时候只有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两感动涕零地相认呀。唔,好久没看过那样令人心潮澎湃的画面了,只不知,龙御夜看到那副场景,是什么样的心情?睿清王凝视着樽中美醅,笑了一笑。那样感人的画面,真是久违了呢。
煌灼的座位与睿清王相邻,如此冷清高洁的睿清王,煌灼一直是不排斥他的。尤其上次睿清王问他可会吹笛,向他请教了笛律后,对睿清王,煌灼因为与他有了交集,更增了三分好感。
“久闻王爷对埙的用法深有研究,来日煌灼携无衣于睿清王府登门拜访,希望届时不会给王爷添什么麻烦。”煌灼微笑道来。无衣在江北说过,她喜欢埙呢。
睿清王静静看着煌灼,突然有些想笑,却忍住了。“不会觉得麻烦,本王定在寒舍恭候将军携眷大驾。”只是,面前的这个谦恭男子,若在那一刻知道,茼茼之所以会吹埙,正是跟自己学来的,这样向来处变不惊的男子,又会哑然成什么样子呢?好像,真的很有意思呢。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煌灼笑了笑。
睿清王亦笑,笑容高深莫测。
“唔,不知道的,还以为四叔最近红鸾星动了。”说话的人,是夜,“只这宴会的一小会儿,四叔就笑了几次。虽然笑容还是那样清冷冷的。可是,即使是这样清冷冷的笑容,往年,朕一年也难看到一次。”
睿清王不语,低头时,却又忍不住笑了笑。
见状,煌灼与夜面面相觑,更觉得哑然无比。煌灼微微凝眉,夜咳道:“四叔虽是长辈,年岁论起来,与朕和煌灼相仿。朕与煌灼俱都成家了,四叔也该娶门亲事了。”
“娶谁呢?”怔愣片刻,睿清王兀自一问,却又像是自言自语,“总得娶自己喜欢的人罢,我没有喜欢的人,娶谁呢?”
娶妻也可以娶不喜欢的人啊,自己就是。夜正想如此说,煌灼用手衬了衬他,示意他噤声。夜看了眼煌灼,顺着煌灼的目光看睿清王,只见睿清王再不复先前的笑意流转,微微低头,恍惚而茫然地若有所思。
夜便住口了。
这时候,皇后在另端接过宫人专程拿过来的酒壶,面无表情地问,“弄好了么?”
宫人点了点头。
皇后便取了那酒壶过来,转身走往宴席时,俊秀的容颜上,再度浮上了雍容的笑。
睿清王回过神,从低头至抬眸的那一刻,正好瞧见了皇后在笑靥如花的前一刻,表情的僵沉。
心下一咯噔。
“青龙!”睿清王低低地叫了一句,立即一个身手矫健的仆人闪身而来。“回王府,若茼茼还没进宫,便让她不要来了,宫中不对劲。”
叫青龙的男子立刻领命下去。
睿清王揉了揉额,他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吩咐下去。并没有任何的证据,只是,感觉,一种感觉。这二十年来无事便待在宫中与酒为伴,对宫中常年熟稔的感觉。
再抬眼时,下意识地去看皇后。呃,善良大度,贤淑温柔啊。刚才,许是恍惚的看花眼了罢。皇后,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子啊。
“恭酒万年春。”皇后一揭木塞,果然是香气四溢。闻了闻,睿清王并未觉得有异。这时候夜已开始捧场,将皇后斟给自己的酒一口饮下。对皇后,因为对这唯一的表妹的感情的歉疚,夜总是对她有几分迁就。
煌灼确实戒酒多时,今日宴会是酒水之地,先前周旋应酬时,和夜已喝了几轮。夜和煌灼,向来是千杯不醉的。再多喝一些,煌灼也不会有什么异常。可是,皇后敬酒,煌灼就是有几分不想喝,便抿唇一笑,推说道:“臣便不喝了,先前喝太多,有几分头疼。”
可是,还没等皇后尴尬,夜已将酒壶取过,硬是斟了一樽交到煌灼的手里,“你嫂子第一次敬你酒,你倒是给朕喝下去。”
煌灼推搪不过,只得接过酒樽。想起之前对皇后的猜疑,煌灼私下里谨慎地尝着酒可有异样,见觉察不出什么,后才喝下。
夜又敬睿清王,睿清王微微尝了一口,笑了一笑,不动声色地将一樽酒喝下,却暗自遮袖伸出一根手指,用内力将酒水逼出。
片刻后,想是在宴席上喝多了,夜与煌灼都有些微醉。在又喝了几杯后,或许是量变引起质变的效果吧,醉的有些神志恍惚了。
那一壶酒,差不多是睿清王、夜和煌灼三人均分的。睿清王一直以指力逼出了那酒劲的,虽然不如夜和煌灼此刻的神志不清,竟也有些熏然。睿清王暗叹不妙,那酒尝似正常,因而夜与煌灼省心地喝下。
可他懂医理,先前已觉出异样。不过一想,皇后当不至于对夜和煌灼怎样,便也未暗示他们。此时方悟出那酒一沾即醉,乃混淆人的神志的一野生谷物浸药草制成的。难怪他明明逼出了酒水的,此时也熏熏然起来。好大的后劲呀!
夜和煌灼已然不省人事,自己,自然也只好装成昏睡状态了。隐约感觉皇后让人扶了煌灼下去,又让旁边的宫人来侍侯自己,最后亲自扶夜离席,让宫人奉茶给他们几人醒酒。临离开宴席时,皇后看夜醉的不清,吩咐近身宫人,“先给皇上倒一杯茶来。”宫人取来茶水后,皇后亲自喂了些给夜喝下……。
然后,微醉着的睿清王,竟也彻底失去了意识,睡了过去。
入得皇宫,便打算直奔朝鹤楼而去。毕竟晚宴已经进行多时了,再耽搁不得。没料到了朝鹤楼的宴池后,除了醉的东倒西歪的齐国和大周的臣子外,一个与我熟识的人都没有。
这时听得身后扶持那些大臣的几宫人嘀咕,“怎么都喝醉了?”
一宫人道:“皇上和龙将军醉的才厉害呢。以前每天喝酒从没见醉过的睿清王,也酩酊大醉。”
看着醉的死猪一样的臣子们,我在心里轻哂道:龙御夜、龙煌灼他们再醉,也不过就这些臣子这样子吧。四叔叔呢,更是一生对酒当歌,又能醉到哪去?
不过一想,龙煌灼醉死我都不用去看他的,龙御夜么,此时自有表姐照顾。嗯,既然四叔叔也醉的厉害,我就去看看四叔叔吧。
一问,才知四叔叔被人扶了下去。我去四叔叔以往留宿宫中的寝宫找四叔叔,才刚一出朝鹤楼,就遇上了四叔叔手下的侍卫青龙。一向处变不惊的青龙亦是微微忧虑,跟我禀道:“王爷不见了。”
一笑,四叔叔那么多年都游荡在宫中,还能迷路不成?便只道:“当真醉的厉害?”
“王爷开始是假醉,后来是真的醉了。”
我唔了一声,“那我们分头去找四叔叔吧。”
青龙点了点头,临离开几步,回头道:“王爷说,宫中不对劲。”
“你看这些巡逻的禁军,皆是龙御夜手下的军队,就算有大军攻到皇宫了,这里也太平的很。”笑了一笑,也没去理会青龙的欲言又止,径自去各宫盘查。
一路找到后宫,好不容易在路过慈宁宫的时候听宫人说四叔叔被送回睿清王府了。本来打算直接离开皇宫的,环顾周遭,都走到慈宁宫来了,就进去看看罢。母亲毕竟在慈宁宫住了百来日啊。这次大火烧宫,也不知,慈宁宫里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才一推开慈宁宫的门,便见月台下一位宫装妇人在那里抬眸望月。月色朦胧,人影看不甚清楚。只觉得身影与母亲相似,那熟悉的母亲的宫装,我还会认错么?也没去想母亲离世已久,几乎是在乍见母亲的那一刻,就喜不自胜地叫了她一声。抬步往她那里奔去。
然而,才跨出一步,人已昏沉地瘫软在地。
前一刻,还在乍见母亲身影的巨大喜悦中,后一刻,我醒转来的那一刻,却觉得坠身黑暗的窟底看不到光明。噩梦,绝对是噩梦,我的衣服,正被人一件一件地解开。
能睁眼,却不能辨物;能动弹,却全身软的提不起一丝的力;更糟的是,听觉一瞬间仿若也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