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心中惶恐,今日睡过头了……”凌夏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却有些哀怨地看了皇后一眼。
“呵呵,不要紧,朕知道你累了。也不要怪皇后,她也是心疼你的身体。你们兄妹感情好,朕很欣慰。”李明道生长在皇家,其实从小就渴慕这种感情。
饭后,李明道便让人带凌夏去看住处。然而,当晚,他却没有留宿馨怡宫,转去了淑妃的悦仙宫。
夜色深沉,宫门早已经下匙。凌想容梳洗上床,却怎么都睡不着。就在这时,贴身姑姑秋华进来,小声道:“娘娘,刚刚收到的消息,统领大人在宫门下匙之前出宫去了。”
统领大人,就是即将上任的禁卫军统领凌夏。
凌想容叹息一声道:“不要紧,他带了亲卫一起来的。”
然而,她心里又怎能不担心?哥哥会伤心,也在她意料当中,只希望他早点想通吧。想通了,一家人都幸福了,想不通,一家人都痛苦。
凌夏出宫以后就回将军府睡了,什么都没有说。八名亲卫知道他累了,也没有打扰他。(凌青云身为护国大将军,在京城有先帝御赐的府邸,只是平时没有人入住。)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府中仆人忙碌着洒扫做饭,他便一个人飞出院墙。昨夜回来倒头就睡,他甚至连件衣服都没有换。
凌夏茫然地走在长安的大街上,从东走到西,又从南走到北,最后看到一家酒馆,就走了进去。他几乎柑橘俄有些饿了。
他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了两坛酒,什么菜都不要,就开始喝起闷酒来。
这一坐就是整整三个时辰,周围的人来了又走,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始终没有动,酒坛子空了一个又换一个。他喝得不快,更多的时候是在沉思,但三个时辰下来,桌子上的酒坛了还是堆了四五个了。但所幸他酒品还好,并没有醉酒发疯的迹象。
直至暮色四起,他才慢慢停下来,将目光望向窗外。街道上行人已经不多了,一个个行色匆匆往家赶,脸上都带着些幸福的期待。
可是,他的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人会为他守门?会做好一桌子饭菜等他回家?会与他啰嗦一天的事情,会千方百计诱哄他说那些肉麻的话……
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那个狠心决绝的女人,他已经嫁给了别人,他已经为别的男人守门为别的男人做饭去了……
想着有另一个男人将她拥在怀中,恣意亲怜,凌夏的心就忍不住一阵钝痛。那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啊!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她怎么能抛下他嫁给别人?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她,爱错了她么?
想到这里,他又喝了一碗酒。只要想到那个女人,怒火就焚烧着他的理智,心痛如刀绞。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去想那个薄情的女人,可是他忍不住,他忍不住啊!
天色渐晚,酒馆的生意反而红火起来。几乎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声音也就更加嘈杂了。凌夏有些不耐,打算离开了。然而就在这时,只听身后的一张桌子上,五个奴仆打扮的男人竟然提起“洪氏”及“洪家少夫人”来。
凌夏慢了半拍才醒悟过来他们说的是云桥。他立即打消了去意凝神听起来,发现人们对这位少夫人称颂有加,说她善良、聪慧、勇敢、能干,对她接任洪氏家主之位报有很大期望。
听到最后凌夏才发现原来那几个都是洪氏商铺中人,就连这个酒馆上面都有洪氏的印章,可惜他进门的时候没有注意看。
说到洪氏少夫人,自然免不了提到杜氏,在百姓眼中,杜氏就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坏人了,不但找人刺杀了洪少爷,害得少夫人当了寡妇,还在少夫人扶灵回江南的时候拦路刺杀,毁坏棺木,真真是灭绝人性的乱臣贼子。幸好皇上明察秋毫,将杜氏一网打尽了。
不过,杜氏虽然铲除了,死去的人却不会再活过来。少夫人与少爷如此恩爱,一定很难念过吧!
听到这里,凌夏更是愤怒,他们夫妻恩爱?恩爱……她居然与那个男人很恩爱?
“闭嘴!喝酒就喝酒,吃菜就吃菜,哪里来那么多废话!”凌夏转身一声怒斥。
不想那几个人根本不理他,嘀咕了一声“酒疯子”接着又道,听说少夫人受了重伤,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言语间对少夫人很是关切。
凌夏听到这里才猛然醒悟,他好像忘记了问想容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据说她扶灵回江南了?那他们不是刚好错了么?
可恶!他还关心那个女人做什么?她都不要他了,她都跟别的男人恩爱去了,他又何必关心她是死是活现在何处?
“一个无情无义水性杨花的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说的?你们烦不烦啊?还要说到什么时候?”
凌夏猛然将喝干的酒坛子摔到地上,又要了一坛子酒。酒坛子碎裂的声音很清脆,他一股怒气通过这么一摔,倒是发泄了一些。于是他就开始爱上这种发泄的方法。
“你这人有毛病啊你?我们家少夫人冰清玉洁有勇有谋,与我们家少爷那是夫妻恩爱情深意笃,哪里碍着你了?你辱骂我们都不要紧,可是不许你辱骂我家少夫人!”
坐在凌夏身后的几个人忍不住了,本来想找凌夏打一架的,却见他红着眼睛怒视着自己,脸上却残留着两道泪痕,看起来可怖又可怜。他们这才叹了口气,摇摇头又坐了回去。
原来是个伤心人啊!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这人看起来挺强势的,竟然还会哭?真是想不到啊!难道他女人跟人跑了?所以听不得人家夫妻恩爱?
“不许提她,就是不许提她!”凌夏一看那几人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愤怒地又砸了一个酒碗,然后又去抱酒坛子。
店中的掌柜和小二听到凌夏辱骂自家少夫人,心里的怒火是腾腾往上冒,可惜他们一直记得少夫人定下来的服务守则,客人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要尊敬,要宽容。
但是,在凌夏砸了第六个酒坛子,第十三个酒碗的时候,掌柜的实在忍不下去了。他一面命人将碎片扫出去,一面劝道:“客官喝多了,还是早点回家吧!小店也要打烊了。京城有宵禁,客官还是不要在外逗留的好。”
凌夏冷哼一声站起来。走就走!他堂堂城卫军统领,三品靖远将军会找不到酒喝?
只见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伸手在身上摸了摸,这才想起自己前日进宫在皇上的浴池里洗了澡,换了皇上的衣服,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也忘了带钱袋。他尴尬地抬起头来,拍着掌柜的肩膀,大着嘴巴道:“出来……出来得急,忘了带钱了。明日……明日再找人送过来吧!掌柜你放……放心,我绝对不会欠你钱的。欠谁也不能欠洪氏的钱啊!”
店中的客人和几名小二脸色都有些难看,但什么都没有说。
掌柜细细打量了凌夏一眼,发现他身上这套衣服虽然样式不见丝毫华丽,料子却是极好的,又见他一副失魂落魄悲痛欲绝的样子,只得叹着气道:“公子早些回家吧!这几坛子酒,老朽请了!”
“不行!”凌夏愤怒地瞪着那好心的老掌柜,“我才不欠她的人情!”
他摸索着想从身上摸点东西当酒钱。可惜除了自己的身份腰牌,好像什么都没有。腰上倒是垂着一块玉佩来着,可那是皇上赐的,他虽然喝得醉醺醺的,却还是牢记着不能将皇上的赏赐当酒钱。包括自己这身衣服。
忽然,他摸到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扯出来一看,是一条银链子,上面窜着两枚珍珠戒指,其中一枚已经有些变形了。
店中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呢,见凌夏如此慎重,居然摸出这么两枚怪里怪气的戒指来,纷纷摇着头嘲笑两声不以为意地退了回去。
一个小二将地上的碎片扫出去倒掉回来,见凌夏手中托着一条银链子,似乎有用其当酒钱的意思,便一把抓过来,笑道:“就用它抵酒钱吧!”说完,转身就走。
“不!”凌夏怔了一下,忽然发疯似的扑过去,迅速抢过那两只戒指,宝贝似的吹了吹上面莫须有的灰尘,又细细抚摸细细察看有没有损坏。
那店小二被凌夏随手一推,摔倒在地上,不巧头碰到桌子角,竟然破了一个口子流出血来。
如此凌夏可算闯了大祸了。
洪氏店铺的人都非常团结,见凌夏想赖掉酒钱,又打伤了自己人,纷纷扑过来就打。凌夏酒喝得太多,脚步不稳,一下子便摔打在地。他只是宝贝地将那两枚珍珠戒指紧紧握在拳中,捂在胸口,并不还手。
好在这些人都不会功夫,手脚都不重,倒也没受什么内伤,不过外伤就难免了。所以,当凌夏的亲兵随同城卫军的巡查士兵一同走到这里,发现自家大人被人群殴的时候,他们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