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快传御医。”
轻轻跑上前,想扶起文信君,而悄悄退出的宫人也都溜了回来。
文信君却别开了她的手,爬到一旁,拣起了那张飘落的紫色面纱。
众人一愕,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摺好,塞进怀里,像收藏珍宝似地,令人动容,又升起几丝怜悯来,根本忘了以前都发誓说要好好教训那个让花玥儿提前老了三十岁的臭男人。
文信君又抬头问,“女王陛下,这纱巾……我想亲自还给花将军,可好?”
“好好,当然可以。你的伤,还是让御医看看。对不起啊,我没想到……”
玥儿姐姐反应那么大!呃……这敢情其中的问题,不可能一日就解决了啊!她得好好想想,才能让两个人重新走到一起。
文信君自己站了起来,轻轻拭去嘴角的血渍,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笑似覆冰的湖面初融般,暖意融融,让人看呆了。
“没有关系,我休息一下即好。多谢女王盛情邀请,看来……文信似乎把事情搞砸了。”
“没有没有。这个,女孩子总是别扭了一些,加以时日,总会回心转意的。”
轻轻一说,四下里的宫人们多为女性,也都熟悉于花玥儿的情况,倒露出一脸的不苟同来。让轻轻一时尴尬得直打哈哈,忙亲自把人送去了东阁。
要真说男人可恶!那姬凤倾当初杀了她,她现在也不都放下了么!恩恩怨怨,长留在心中,是没法放手去面对新的未来。有时候道理是那么简单,也仅需要你踏出这一步,可是这一步对人来说,有时那么的困难。若不是……
唉!她自己的问题都一大堆呢!
……
可恶啊!
这接着一周时间,宣于谨来了,带着谢怡然,还有大堆的礼品,说是来做交易。结果都是些女人喜欢的东西,他这人气指数迅速上涨,一下就突破了所有候选者。看得轻轻众女生们是即好气,又好笑着。
但她奇怪,之前给他那绣包,他那么激动地离开了。现在居然还是这副大众情人模样呢?不过倒是瘦了好大一圈。
索于磐先到了,司马睿并没有出现。这又让他们紧张起来,知道他们这一方定是要耍些花招的。于是,整个男宾东阁的禁卫又严密了一些,那里的气场让服伺回来的人都说很紧张、很刺激、很压抑,很令人不舍。不舍里面的超级精英大帅哥们,虽然不能吃,看着也足养眼啊!
而那个她最在意的某人,居然还没有到。
在她快要抓狂时,终于听到传报说人来了。
可是出现在大殿上的人,却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月阙见过女王陛下。我王在一月前的西境大战中身受重伤,现在宫中调养。收到女王邀请时甚为高兴,但是旧疾复发,无法前来。望女王见谅!”
“月盈见过女王陛下。”
殿下,是一对模样相似的金童玉女。唯独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失落,是彻底的失落。
他说过会来的,居然就这么对她失约了。更可恶的是居然让月盈也来了!可恶可恶啊可恶!
“哪里!世子和郡主能亲临本国,亦是本王的荣幸。不知楚王伤情如何,我国治伤患的灵药仙果倒是不少,世子可稍带一些回去,聊表问候。”
“谢女王陛下。”
姜月盈垂首时,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冷光没有逃过轻轻的眼眸。她现在是蒙着面纱,无人得见。但也很清楚,女人的直觉是相当准确的。姜月盈前来,也定是使了计才成行。
可是那个食言而肥的狐狸,不会真的没来,还是……真的病得很重?他心口的那个伤还没有好吗?
人都到齐了,可是却没有她心底盼望的人。
女王很气愤,后果很严重。
鬼溪老人说,“英雄不死,奸雄不止!”
他劝她的意思很明确,要想当大善人,就必须做大恶人。此恶,乃为天下人恶。即为圣贤之道!姜霖奕的做法,正是奸雄之为。英雄成将,奸雄成王。自古王道必是一路阴谋算计,步步惊心。尚不能因一战、一人而论其功过得失。
她是明白的。从战略和智计上讲,他是绝没有错的。华宪之的死,并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他把她囚在楚宫中,确是以爱为名的另一种伤害,可是她知道自己亲手戳开了他的心伤,他的担忧害怕全暴露了出来,她不想他在自己面前隐藏伪装忍耐,他也的确按她所想地这般做了,她却是自己承受不了那样真实的他,害怕那样的他。
纵是没有这个时代那么严重的贞操观念,可是她依然反复在两个男人身边来去。就是在观念开放的现代,这也绝不是多么荣誉的事情。她表现得不在意,心底却在意得要死。她说爱他时,就决定要一路走到底。却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成了西秦的王后,那一个举西秦国皆知的大婚之仪,已成了他心中的痛呵!他急着想娶她,并没有错。即使是助他夺王位的计谋,烧掉了那件婚裳,他们俩一起,一笔一画,一字一句才制成的婚裳,她亦是怎样的不舍。
因为,她心中对他有愧,愧对于他对自己专一的爱,独一的宠。她急于想弥补,才那么擅做主张地,强行要帮助他,还一再地在他面前强调自己并非无用的废人。想来还是她自己心底的自私,想缓去心底的那份愧疚感,还持着他对自己的宠爱与忍让,去伤害了他的心,挑起他最深的心伤和自卑。其实,走到今天这步,是她自己活该吧!
若不是她跑到西境来,也许华宪之就不会因为救她而死掉。宪之在鬼溪老人的调教下,足可当一军之师。华海和华纶事后将海蜀郡被困近半月而未降的过程一一盘出,华宪之以智计赢得了海蜀郡首的信任,打跑了司马睿的第一波先锋军。后又调动全城军民齐抵抗,化去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城危机。早知道守不住城,从进城的第一日便命人挖了地道,齐心协力的结果,十万百姓都安然无恙地送到了巴子国边境。花玥儿是绝不会帮助别国军队,但是不会真的不理那些可怜的、深受战乱的老百姓,对此,花玥儿也是对华宪之此一心计佩服有佳。花玥儿也知道华宪之是自己的族人,如此于情于理,都要帮忙的了。
所以,算来算去,都是自己的错。
若她不来西境,他们围晋救楚的策略一成功,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华宪之不会死去,即时他不仅是巴子国的大将军,也会是楚淮国受众多百姓敬仰的大英雄。可她知道他都不希罕这些,他只在意她,她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和阵脚。同时,也激起了两国敌君的掠夺之心。正如姜霖奕所说,那两个男人是等着她自投罗网,而她最终都没有相信他,没有相信宪之的能力,任性,妄为。
她选择离开,不,逃离,惩罚自己的同时,却也惩罚了他。
可是面对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为自己而死,她没有力量去承受那个事实,也没有胆量去承认,全是因为自己,折损了自己的花兵,还有他们都非常爱戴的一位将领。
她蜷在被窝里,依然觉得很冷很冷。
每忆及一次和三花匪们相处的片断,又会闪过奕哥哥对她的无限怜爱。她痛恨的是自己的无能,愚蠢,当心里载了太多的情时,开始变得犹豫而短目。因为自己的犹豫,才负了姬凤倾,又伤了姜霖奕,还无法斩断那繁乱的情丝,越绕越紧。
他说过,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可她现在又当了一次逃兵。夺嫡时,他中了一剑啊!这是华真探来告诉她的。他的伤一直未好,他不得不忙于素清朝中的反对势力。她却在那时候火上浇油了一把,没有体谅他的心意,还处处跟他做对,让他操心,让他心疼。
他不来,也不该觉得意外啊!
思来想去,她有好多地方也没跟他坦诚,他大概是真的生自己气了吧!她居然发帖子去招亲,她是想刺激他,没想到他根本没来,这刺激成了效果,她真是自做孽不可活。
唉……奕哥哥,对不起!我不会再笨得去揭你的心伤了,哪个人没有一点心底小秘密。有些事情,让时间去淡忘是最好的。我是个大白痴,你还愿不愿意再给我次机会呢?
夜里,她辗转反辙,睡得极不好,脑子又开始发疼,以为是那晚落水伤了风,叫屠越人开了副药喝过,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迷迷糊糊中,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很让她安心的味道,像以前在他身边的味道啊!她是不是漏了什么事一直没想起来呢?可是这味道太舒服了,她轻叹一声,决定睡饱了再想。侧身时,一股暖意靠近,让她情不自禁地蹭上去,紧攥着不放了。
床边的人瞧她赖皮的样子,唇角轻轻扬起,长指捋过她颊边的乱发,一丝一缕,仿佛是在认真梳理着自己心里密密的那一弯情丝,温柔而缱绻,细腻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