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吗?”他情不自禁地向前倾着身子,放在她腰际的手,更加重了一分力道。他喜欢她的容貌,也许,他更喜欢那一双眼眸,那世间少有的重眸之色。
“将军也喜欢这具皮囊?”她冷笑一声,自己的那具身体,依旧麻木不仁。她明白他想要做什么,语气变得更加冷凝。“我说不愿意,你会放手吗?”
“你忘了,一开始的两年,你都遮挡着自己的面目。本王只是爱极了你的这双眼睛,不服气,不妥协,不软弱的眼睛。”他带着粗糙触感的指腹,一遍遍勾勒着她的眉眼轮廓,那是一双并不妖媚的眼,却可以吸走任何人的魂魄一般,惊为天人的惊艳。
他沉默了半响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似乎有一丝颓丧。“原来是要为那个皇帝守身……”
“守身?”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守身这个字眼,显得可笑。她嘴角在此刻浮现的笑意,有些许苍渺,项云龙冷眼看着她,心中的怒意,更多了一分。
他以为,她会害怕的。
她却还是如此,漠然。
他不喜欢这个结果,非常不满意。
“我用那种方式将你带回府,就没有想过,要把你送回宫。”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子,不再看她的身体,也渐渐褪去任何冲动和欲望,压下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的情绪。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可以那么做。
但,她偏偏不害怕。所以,这并不是她的软肋。就算在今夜他占有了她的身子,她不会哭泣,不会痛苦,不会像任何女人一样抗拒,不会咬舌自尽。她所能做的,也许就是稍稍整理,重新回到后宫,继续她的复国大业吧。
她渐渐合上了眼眸,声音之中,有几分疲惫和冷淡。“不怕皇帝怀疑到你身上吗?”
没有一个男人,会爱上这具身体。就连那个人也说,她和木头相差不远。她少了一颗动情的心,皮囊再好又如何,不过是一副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非但不能取悦男子,只会带来索然无味。
“我的王府,有一间地下密室,你觉得满意吗?”
冷硬的口吻,带着午后的闷热,萦绕在她的身边,她知道他已经放弃在此刻霸占她,这般想着,嘴角却再无任何勾扬起的笑意。
原来,他是想把自己变成他一人私藏之物。等待用余下的时间,一分分征占她的心,要她服从妥协吗?
要她变成最卑微的女人,在他的脚边,残喘苟活,摇尾乞怜?
将她的双手双脚,绑缚起来,将她可以逃离的地方,封闭起来,将她可以见到的人,远离起来,就可以禁锢她一生了吗?
“朕想陪着你,你安心休息。”
她突然想起,在她生病之际,他留在她的身边。那坚定的语气,温柔的眼眸,依旧历历在目。她不知为何,竟然想着这一句话,仿佛他还在身边,用一向温存的表情,凝视着她。
突地,心头传来一阵痛惜。
在半睡半醒之间,她想到了很多,恍如隔世。
她想起六岁前那个染血的雪夜,想起纳兰璿将琉璃簪子插入她发间的那一天,想起和皇帝一起编织柳冠的春日,想起鹰令她心生痛意的背叛……
她的喉间,突然升腾出填不满的苦涩,她从未奢望过这一生,能落到什么完美的结局,只是从未感觉到这一瞬的失落。
原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凡人。
纵使她再厌恶软弱,想要变强,但还是忽略了,每个人都有软弱的一面,都会有死穴。
她,如何可以成为例外?
她终于感受到,什么是累了。
直到听到项云龙离开的声音,她最终才阖上一夜未睡的双眸,昨夜那一场厮杀,耗费她太多体力。
她隐约察觉到耳边传来一阵细小的声响,她知道有人进了她的房间,脚步声极轻,一步步靠近她。
有冰冷的利器,擦过她交叉着的双手,却没有伤她。手边的绳索被挑开,她缓缓睁开双眼,果然是他。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将她双脚上的绳索割断,绳索在落下地面的那一刻,似乎宣告了,这个曾经背叛她的人,将自由,呈现在她的眼下。
他没有转过头看她,但以鹰的武学底子,不可能反应如此迟钝,也许,他没脸再看她了吧。
她沉吟不语,若鹰以为这么简单就可以救出她的话,未免太天真。
所以,她也放弃了过早的欣喜。
果然,被叛离过一次,就很难再相信眼前这个人了。如果是演戏,已经没有必要了,她承认,她是个记恨的女子。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近乎残忍地观望着他,鹰望向她身上的凌乱衣裳,眼眸一暗,却终究还是不敢迎上她清冽眼眸。他紧紧抿着薄唇,将身上的黑色披风,将她娇小的身躯紧紧包覆起来。
纳兰希微微眯起双眸,对鹰所谓无微不至的动作,投以好整以暇的态度,像是一只陷入小憩的魅兽。
“你终究还是不忍心……”房门随即被大力推开,鹰的神情并无太多的慌乱,似乎早就准备好了。
项云龙一袭黑衣,手中紧握的,是他随身不离的黑鞭。他紧紧逼向鹰,一抹古怪的笑意,暗暗划过手中的鞭子,渐渐变得诡谲。
“鹰。”他念着这一个字,眉间的那道疤痕,突然变得明显起来。
但,他久久沉吟不语,却没有等待到他如同往日的回应。鹰没有决绝地单膝跪下,也没有恭敬地称他一声“将军”。
鹰的态度,是在动摇了。那么忠实的奴仆,居然因为明月希的缘故,有过一丝撼动?无论是任何要求,鹰从来都不会说一个“不”字,任务失败,也是甘愿受罚。
他熟谙人性,才放慢了脚步,停留在桌边,挑眉微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即使你救了她,她也不会再原谅你了。鹰,养的狗如果咬伤了主人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留在身边的,这样浅显的道理,你居然不懂?”
纳兰希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她抖落手边的破碎绳索,坐起身来,倚靠在床头,看这一场好戏。她清楚自己此刻元气大伤,没有这么容易走出项云龙的王府,所以,她放弃无谓的挣扎和反抗。
“你说,是不是?”项云龙见鹰依旧默然不语,却将视线,紧紧锁在神色安然的她,见她的身上,已然裹着鹰的黑色披风,暗暗一笑。
“当然,王爷的鞭功,可不是玩笑话。”
她的神色恢复了散漫,陷入追忆。
这三年来,如果没有项云龙,她便很难以一人之力,建立风云宫,更是暗中替她创立一支千人以上的军队。
他的确帮她很多,但从一开始,她就清楚,在他身上的变数极大。
如今,一一应验。
当纯粹的利用,牵扯上藕断丝连的感情之后,自然就会面目全非。
他要霸占,只可惜她给不了。
“鹰,你手中的大刀,曾经为我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如今最想要杀的人,是我吗?”项云龙的神色有些许不耐,冷笑一声,黑眸之中,只剩下无穷的冷意。
“杀了我,就可以救出她。”
那,简直是一种最致命的引诱。她在心中冷笑,随即转过脸去,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
纳兰希的视线不经意瞥过鹰紧握着刀的双手,猛地心一沉,那刀上的铁环,竟然在轻微地摇晃……那是,他真的动摇了?!
他的眼底,那一层阴暗的眸光,正是他的杀意。
不过,他的选择,到底是要伤她,以证明他的忠心,还是要伤项云龙,为了救她?!
与项云龙为敌,那是个最愚蠢的决定。背叛了她,至少她没有要他的性命,与项云龙比起来,她当真算得上是仁慈的主子了。
她依旧冷漠地隔岸观火,只见鹰的刀面猛地一转,像是要逼向她的脖颈,她嘴角含笑,望向那一双狭长的眼眸,不为所动。却在下一刻,他的大刀,狠狠砍向项云龙伫立的方向,那一刻,手起刀落。
项云龙握住的长鞭,分成两段,轻轻落地。他手背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
见到这一幕,纳兰希的眼波一闪,项云龙眼中的死寂,已然令她察觉到一些什么。
这些,竟然不是在演戏!
“好极了。”他的面色铁青,并没有擦拭干净手背上的一道细长伤痕,当然,只要鹰愿意,他可以在那一瞬,划破他的喉咙,一刀见血,见血封喉。这对鹰来说,不是难事。
因为鹰从未有过反抗,所以他才疏于防范,眼睁睁看着鹰的刀,割开他的皮肤。
那当然,只是一种暗示,否则,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将军,被人背叛的滋味,好受吗?”她站起身来,眼底宛如深渊一般,无法看透的深邃幽暗。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越过他的身子,沾上血迹的白净柔荑,轻柔抚上他的肩膀,仿佛是在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