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没有温柔凝视着的时候，她才可以说出那一席话吧。
“离开你，对彼此才是最好的选择……”她挽唇一笑，浅淡的笑意在她的清澈眼眸之内闪烁，像是最细碎的星光。“我们不会觉得无法在一起而痛苦，毕竟，时光可以冲淡一切，那些好的，不好的回忆，只有当彼此都忘却了，我才可以重新站在你的面前，对你说，我们可以在一起，世人的眼光评论，都没关系。”
她的指腹，轻轻划过他的棱角面容，那一丁点暖意，却像是要灼伤她的指尖，她觉得刺痛，视线停顿了些许时间，最终移向别处。
“如今，我有了真正害怕的东西。”她收回了手，声音极轻，若是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听清楚她的模糊嗓音。“若是日日夜夜都陪伴在你的身边，两厢厮守，我的心魔，会变得更强大。”
那么，她也就越痛苦。
“没有人可以笃定地说，我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想，因此而伤害到其他人。”她常常舒出一口气，语气深沉，坚定地吐出四个字。“尤其是你。”
她或许是自私的，避而不见，就可以减免她的痛苦，也可以保护他不受伤害。
就算是如今安静地凝望着他，那内心撕扯一般的感觉，令她无法忽略。她强忍着疼痛，强颜欢笑，压下脸，在他的薄唇上，印上一个蜻蜓点水的温柔。
她毫不留恋地转身，整理着身上华袍，下一瞬，就走出房内。
他早猜出她执意驻留在他身畔是因为其他的原由，孰料再由她口中听到真真切切的情意表达，他的心头却仍是一震。掩上门扉的同时，帷幔之后的身影缓缓坐起，冰雪般无瑕的眸随着香气驱散的方向望去。
君默然眼神一暗再暗，不自觉的，长指点触在方才被暖暖浓情包围的唇瓣上……
“她说得心魔，究竟是什么……”
若是彼此保持距离，她可以更加自如，他愿意等待下去。直到她亲口对自己说，所有的一切，都不算什么，她没关系……
他突然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仿佛她就要远离自己，那是无法触碰的遥远！
他俊眉微蹙，眼神只剩下幽暗的光华，是他杞人忧天么？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的！他的心中生出这样的声音，他下了床，久久伫立在窗前，雨水三两滴从檐下滴落，但是天早已放晴。他的视线，跟随着那一道光耀，停留在猩红色地毯之上的衣裳，两种不同的颜色，缠绵着交织成一夜逶迤靡丽的回想。
他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在整座寝宫之内缓慢行走，明月宫还未筹建完毕，却已然从一处小小的角落，窥探出属于它原本的精美绝伦。
心中的疑虑，渐渐升腾蔓延开来，他只知道她的娘亲，是术国的风云人物明月公主，却鲜少有人知道，到底当年的驸马，是何人。
说也奇怪，既然已经与明月公主育有一女，却始终保持着再神秘不过的身份，想必见过他的人，不过宫内人而已。如今这些人经历焚烧明月宫之后，活在世上的怕是寥寥无几。
莫非，这就是她的心魔？
若是不替她解开心结，他如何可以神色自若地放开紧抓不放的手？
他不怕她在他面前流泪，即使她的坚强不容许她像是平凡女子一般以泪洗面。至少，他可以包容安慰。
他真正害怕的是，她会在他的背后，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无声落泪，黯然神伤。那是，他无能为力的痛。
“他要暂住在明月宫？”明月希推开书房的双门，停下脚步，身后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是纳兰璿。
明月希神色自若地回转身去，眼神不起一丝涟漪的宁静祥和，她身上常常萦绕着这一种令人安宁的气息，胜过任何女子身上的香气。
“三日的时间。”她点头，绽唇一笑，这是她给自己最后的限期，也是最后要遵守的规则。
若是违背，她连自己都看不起。
“你……”纳兰璿微微蹙眉，审视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眉宇之间，缓缓滑向她白皙的肤色之上，或许是因为有人陪伴的缘故，她脸上的疲惫与浅淡哀伤，都复而不见。他却还是不放心，俊逸的脸庞之上，添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低低问了句。“还好吗？”
“我想你猜对了。”她曾经听闻过，术国山林之间流传的那些奇特的蛊术，在医理之上很难找出可寻的痕迹，就算是学过岐黄之术的她自己，也从未察觉之前体内的任何不适。直到……当她意识到自己情根深种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淡淡一笑，纤纤素手，无声滑落下颚的淡色伤疤，下一次蛊毒再犯是何时，会伤害自己还是伤害其他人，他们都一无所知。
即使是在昨夜彼此贪恋着享用着那一份温暖的时候，她眼底的闪烁不是因为他的占有，她努力不让自己蹙起眉头，他对自己向来都是温柔的。
那种像是要被撕裂开了，一阵阵断断续续，却持续不断引来她轻颤的剧痛，是来自她的心。
她若是还想说服自己，那是偶尔的失常，或许只是自欺欺人。
不过，那一瞬的感觉，是异样的，即使觉得疼痛，却还是万分餍足和幸福。那种温暖和满足，他给她的，任何人都无法替代。
“你不该再见他了……”就算是煎熬，在与他相伴的时候来说，也变得不值一提么？三日的期限在任何人眼底都是再短暂不过，唯独在她身上，每一刻，都是异常漫长的。
纳兰璿的目光，停留在对面的方向，直直望入对方的眼眸，薄唇紧抿。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她语气坚决，透露出清澈眼神，身后的脚步声，再度传入她的耳中。
那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肩头，下一瞬，君默然的手无声滑落，透过月色的袍子，紧紧将她的纤腰，叩向自己的身子，圈围着她，神色冷淡。
“这三日之内，她是我的。”
即使这段时间并不长久，但他成竹在胸，她会彻彻底底是他的！他们这一辈子，早就系上了红线，除非这条线断了，否则，就算经历再多波折，他们都不会迷失自己的方向。
他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拉着她朝前走，一早醒来便看到她径自离开也引来他的不悦，看到她与纳兰璿交谈也觉得不耐，他的三日时光，是为了奠定往日再度相逢的基础，他不想再在彼此的心中，生出任何不必要的隔阂。
“在笑什么？”他的不悦，尽数落在明月希的眼底，她却是笑弯了眉眼，君默然虽然佯装生怒，却还是因为她舒心绽放的笑靥而微微失了神。
“这三日之内，你也是我的。”她学着他霸道的语气，吐出这一句，两人的视线无声交错之后，彼此不禁轻笑出声。
只是当笑意掠过的时候，充斥在彼此的安静，令她略略扬睫，与君默然那双既深邃又清澄的眼瞳相对，再度低眸，藏不住自己在闪躲他视线的微恼。
君默然将她的微妙神色看在眼底，却没有说破，他看着她无声转身，眼神一沉。
“明日你就可以看到洛儿了……”
她轻瞥一眼，笑意依旧停留在她的眼角，她柔声问道。“他招人喜欢么？”
他扬唇一笑，俊美容颜之上，多了她所熟悉的暖意和如沐春风的自然气息。“除了每次看到他，都会令我情不自禁想起他的娘亲之外，他在我眼底，是这世间最讨喜的孩子。”
“有你这样的爹，就够了。”她的眼神像是被他的笑意烫到，猝然背过身去，那个孩子将成为暝国的大皇子，只要无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将受到万人追捧和宠爱。君默然对他的宽待，更令她没有牵念担心的理由。
君默然却不放她离开，就着此时此刻胸口贴着她后背的姿势，没拉开两人的距离，更得寸进尺地将唇贴在她鬓间，嗓音又软又轻，彷佛极品的丝绸擦过她的颊。
“等他长大，他会怨我，答应这可笑的三日之期，而不是将他的娘亲，迎入后宫。”
就算听得出来他似真似幻的调侃，就算明白那是无伤大雅的调笑，她在听到此处的时候，却还是不免觉得心酸。
她沉下笑意，猝然一阵揪心之痛，令她的眼眸划过一丝惊愕，浑身之内，像是所有的鲜血，都在游走翻腾。
她身子的僵硬，他不是毫无察觉，正是盛夏时节，她身上微凉的温度，还是让他起了疑心。她光洁的额头之上，精巧的鼻尖之上，看不到一丝细汗的痕迹，相反，她的面容突然变成更加苍白的颜色，不无诡异。
“会觉得冷吗？”他抓住她的柔荑，却发现已然是凉到了极点的迹象。“怎么了？”
闻言，下一瞬，她的眼底的惊慌，转瞬即逝，她挤出一丝笑意，笑道。
“或许是昨夜受了寒气，不碍的。”她抽回了双手，稍显局促，紧握着双手，她一句带过，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引来他的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