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代文学研究:识小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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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李白在安陆、东鲁的亲族臆考(1)

李白的亲属,在有关他的传记、墓碑、序等资料中,仅范传正《新墓碑》记述过他的父亲的一些情况:"父客,以逋其邑,遂以客为名。"客"的含义,犹如"他乡迁来的身份不明的客人",当然不是他父亲的名字。李白的母亲,姓氏、家世俱不详。李白的兄弟行,无一可确知者。据《彰明遗事》,他或者还有一个名叫月圆的妹妹。今四川江油李白故里,有月圆墓。在现存李白近千首诗文中,李白自己关于他的亲属的记述,也并未比以上详细多少。他在说到他幼年时的教育时,提到过他的父亲:"余小时,大人令诵《子虚赋》,私心慕之。"(《秋于敬亭送从侄耑游庐山序》)肃宗至德二载春,李白因从璘被系浔阳狱,因为事涉"附逆",情节严重,他自认必死,在狱中尝呼天抢地,高呼过他的父母及一位住在三峡或在三峡从事商业活动的弟弟:"恋高堂而掩泣,泪血地而成泥……兄九江兮弟三峡,悲羽化之难齐。"(《万愤词投魏郎中》)这里要说明的是,以上所说的李白的"亲属",未包括他的妻室儿女,关于李白的妻室子女,作者另有专文述及。

然而,我们知道,李白排行十二(杜甫有《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寄李十二白二十韵》诗,贾至有《初至巴陵与李十二白泛洞庭湖三首》、《洞庭送李十二赴零陵》诗),说明他们家族绝非单门孤姓,而应是一个根基相当庞大的家族。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李白的自称出自凉武昭王李暠九世孙不可能是绝无根据的攀扯。这个根基庞大的家族,当然不限李白父亲这一支,还包括了仍然滞留在西域碎叶的一部分,包括了先于他父亲回归中原定居的一部分。现存李白诗文中,被李白称为从祖、季父(族叔、从叔)、兄弟(族弟、舍弟、从兄弟、季)、侄(族侄、从侄)以及外甥(从甥)的篇目多达五十多篇,这些人的大多数是据同是李姓而随场合联宗称呼的,并非都是李白真正意义的祖、叔、兄弟等,但也不排除其中确有与李白同族者,即属于他那个庞大家族中的一员的人。哪些是因李姓而随场合联宗的,并不难考知,哪些是同属一个家族的,从这些诗文中就不易看出来了。但也不是绝对地甄别不出,绝对地毫无蛛丝马迹。本文是要从以上诗文中把李白在安陆和东鲁的本族亲属甄别出来。然而因为仅仅是蛛丝马迹,所以仅是臆考而已。

为什么要甄别出李白在安陆和东鲁的本族亲属?是基于这样两个理由;一、李白在开元十五年和开元末,曾先后在安陆和东鲁定居、寄家。我以为李白其所以要选定这两个地方定居、寄家,唯一的理由是这两个地方有他的亲族可以依靠。李白于开元十三年他二十五岁时"仗剑去国",漫游吴越一带,散漫使钱,"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有落魄公子,悉皆济之"(《上安州裴长史书》)。到开元十五年,轻财好施的李白差不多已经囊空如洗,且有病在身(见《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他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安陆的,非投靠亲友者何?初到安陆,即被前相许圉师家见招,妻以孙女"(《上安州裴长史书》)。试想,以一无根无柢的蜀中青年,若非当地有相当根基和权势的亲友在,岂能在此定居下来并与虽然失势然而仍为高门巨姓的相国之家联姻?李白叙及他来到安陆的原因,是这样说的:"见乡人相如大夸云梦之事,云梦有七泽,遂来观焉。"(《上安州裴长史书》)云梦七泽是上古传说,《尚书·禹贡》、《周礼·职方》及《尔雅·释地》已无法说清所谓云梦七泽究竟为何。如果说上古洪荒之时确有云梦七泽的话,那么今湖北江陵(荆州)正是七泽的中心,而今湖南岳阳的洞庭湖正是七泽唯一的遗留物。这些地方李白均已游览过,似无必要专程再到安陆(唐时云梦县地属安州)来观七泽。司马相如的赋,李白早在《大猎赋序》中批评过他褊其用心",是所谓"淫述之辞",此次又确信其辞,专程来观,岂非咄咄怪事?所以李白解释他来到安陆的原因,辞旨含混,殊不可信。要而言之,他是在穷途末路之际来安陆投靠亲友的。但绝口不提投靠亲友,除了行文之际的需要外,还是他一惯高自标置的性格在作怪,再就是如同他的家世,有其讳莫如果不能告人的隐秘。开元末年,李白携儿女自安陆移家东鲁。离开安陆的原因,可能是许氏夫人的去世而再婚的刘氏夫人又耻居贪贱弃他而去(参见拙文《李白家室述证》),安陆的本族亲属可能发生了某种变故,难以再继续依赖的缘故罢。为什么要移家到对李白来说相当陌生的东鲁?在此之前,李白足迹从未到过东鲁。如果说十数年前李白来到安陆尚容易理解的话(那时他独身一人,足迹飘忽,以中国之大,随处皆可托身),那么这一次选择东鲁为移家、定居之地,李白则更有谨慎择地的必要。据李白《寄东鲁二稚子》诗,移家东鲁时,大女儿平阳年龄在十岁左右,而伯禽年龄仅在三岁左右,如果东鲁没有他可以投靠的本族亲属,李白要冒着怎样的风险是可想而知的。然而李白自己解释他移家东鲁的原因,却是何等的潇洒倜傥:"顾余不及仕,学剑来山东。"(《五月东鲁行答汶上翁》)李白的"学剑来山东"的托辞居然使许多研究家相信了,并据此说"李白的性格对于所接触的事物都相当认真……他为认真学剑而移家东鲁,当不会是泛泛的敷衍话",进而推论玄宗时击剑大师裴当时或许隐居在东鲁,故李白移家请教"郭沫若《关于李白·李白家室索隐》。。殊不知此处的"学剑来山东"正是一句敷衍的话,不过是随手借用了《史记·刺客列传》中荆轲尝与击剑大师鲁勾践往还的故事,意思只是说山东(即鲁地)古往今来多有击剑大师而已。李白对他所接触的事物固然都很认真,但我们对这两句诗却完全不必这样认真去看。第二个理由是建立在前一个理由之上的。肯定了李白在安陆、东鲁的投亲靠友,再来检验他诗文中与安陆、东鲁有关的祖、叔、兄弟等,我们就会发现李白的态度常不是泛泛的敷衍,遣词用语与其他一般的据李姓联宗的诗有细微的差别,感情要更贴近一些,有少数诗文,甚至带着明显的手足、血缘的感情。

根据以上两个理由,推断并考证出李白在安陆和东鲁的本族亲属,当不是全无道理和毫无意义的。

从弟李幼成、李令问

李白关于幼成、令问的诗有两首:《秋夜宿龙门香山奉寄从弟幼成令问》、《答从弟幼成过西园见赠》。文一篇:《冬日于龙门送从弟京兆参军令问之淮南觐省序》。从诗题二人排列的次序看,幼成应年长于令问,或即令问之胞兄。其中,文作于开元二十四年冬,时李白应故人元演之邀北游太原、雁门关后返归洛阳,而任京兆参军的李令问将返故里省亲,白于龙门送之。文不长,兹录于下:

紫云仙季有英风焉。吾家见之,若众星之有月。贵则天王之令弟,宝则海岳之奇精。游者所谓风生玉林,清明萧洒,真不虚也。常(按:常通尝)醉目吾曰:"兄心肝五藏,皆锦绣耶?不然,何开口成文,挥翰雾散。"吾因抚掌大笑,扬眉当之。使王澄再闻,亦复绝倒。观夫笔走群象,思通神明,龙章炳然,可得而见。岁十二月拜省于淮南。思白华之长吟,眺黄云之晚色。目断心尽,情悬高堂。倾兰醑而送行,赫金鞍而照地。错毂蹲野,朝英满筵。非才名动时,何以及此。日落酒罢,前山阴烟。殷勤惠言,吾道东坐。想洛阳春色,先到淮城,见千条之绿杨,折一枝以相赠。则华萼情在,吾无恨焉。群公赋诗,以光荣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