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把刻刀。它会把人类的生存经典,真实地、毫不客气地雕刻在历史的年轮上。
康熙年之后的吉林,通常被人们称为“木城”。
那时,造过大船的吉林遍地是木头。
城是木头的,墙是木头的,房子是木头的,甚至连街道,也铺着厚厚的大木头……
木,包围着这座古老的城。
从前,吉林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这儿总好失火。
民间常说的俗语是:
风刮卜奎(齐齐哈尔,风大);
狗咬沈阳(这儿狗多,总有狗叫);
火烧船厂(吉林市是木城,总失火)。
据史料记载,因明清两代一直在此造船,并有朝廷水师营在此建制,居民使的所有器具,都是木制,而木制器物,遇火易燃。仅当年康熙、雍正、乾隆、咸丰、光绪和民国年间,吉林船厂都曾着过大火,而且不止一次烧光了半条街。
当然也有故事和传说。
传说由于当年船厂已成了重要的市镇,居民增多,一些店铺买卖也有短斤少两之事,于是一些人就对他们以纵火来威胁。据说有一天,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老头,手拄一根龙头拐杖,杖头上系一个火勺(东北的一种烧饼),在船厂街上边走边喊:“火勺十四两!”(那时十六两为一斤)
好事的人都围观看,不解其意。
谁知入夜,凡以十四两充一斤的商户家,都起了大火。当时火起,数日方熄,延及市区,烧毁买卖人家无数。官方借以天意为此,不敢细究。但从此,短斤少两者再不敢为之。
而扎河灯卖河灯的买卖却开始增多并兴旺起来了。那时,吉林船厂住户猛增,人口繁密,沿江到处是商贾买卖,各种作坊在这儿相继开业,而当年最著名的就属灯铺和扎彩铺了。
据史料记载,仅临江门、大东门、河南街一带,就有出名灯铺十多家。
从前的灯铺,主要是制作各种年节用灯和民俗事项用灯。
年节用灯主要是指正月十五的灯节和春节过年用的喜灯和宫灯,而民俗节日用灯则主要是指为故去的亲人和祖先扎制灯盏,在这里,主要是指河灯了。
古时吉林船厂燃放河灯,开始也是一家一户,但由于这儿的人家几乎家家都有行船走排的人,于是燃放河灯逐渐就在吉林成为一种自然习俗了。
古老的松花江从前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我们已无法统计,今天,我们只能从红火兴旺的吉林松花江河灯燃放习俗的规模中来体会它的苍茫历程。
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三月二十五日康熙东巡吉林时写下了《松花江放船歌》,内中写道:“松花江,江水清,夜来雨过春涛生……连樯接舰屯江城(古时吉林又叫江城),旌旗映水翻朱缨,我来问俗非观兵。”
他来问何俗?今天的人们不得而知。但同样是据史料记载,就是在康熙年间,他得知吉林乌拉捕鹰八旗山野捕鹰雏太苦,于是下令免除此项徭役,改为拉鹰。据诸多吉林老人回忆,从前一到七月十五、八月十五,吉林家家忙扎灯。
这种扎灯,就是扎河灯。有钱人家不扎,就花钱上灯铺去买。
于是每到这些节令的夜晚,人们携老带小,捧着河灯奔向江边,从那时开始,松花江燃放河灯的习俗已深深地印在吉林百姓心底。
松花江远波冥冥,长白山高秋叶零。绝域音书凭雁帛,十年冰雪老龙庭。鱼海萧条万里霜,西风一哭断人肠……
我曾经问吉林江边一个出租木凳的老人,他说他是这里的老人了,祖祖辈辈就在江边干这个生意,主要是给江边观看河灯的人租板凳。
他说从前,许多人放灯许多人看。有许多人看着看着就自言自语地说:
人家放灯了,到什么日子了吧……
卖凳子的老头就会告诉他,该祭祀故去的亲人啦。
于是,每当第一盏河灯下水,转眼间就会有数盏河灯漂来。一盏盏河灯勾起人们对从前岁月的回忆和对逝去亲人的思念,于是这儿的人都开始这样去做,于是,吉林河灯,河灯吉林,就在人们的印象中被牢牢地连在了一起。
在清末民初的吉林民间,一到快放河灯的日子,吉林人见面往往互相问:扎了吗?扎几盏?
更有一些姑娘媳妇相互间走动,称为“学灯”。
在学灯的日子里,各家人都十分热情,往往留来人吃住,也称为“走艺”。
古老的吉林制作和燃放河灯习俗从那时开始就深深地留在这儿人们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