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我的傻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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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月老庙

白衣男子凝望满树纷飞的红色,眸光专注。

此时,庙里已有不少上香祈愿的人。这些凡尘间的男女,或在大殿内焚香跪拜,诚心祈求;或立在供案边,聆听庙祝解签,神情恭然;或两情相悦,双双在树上系上一份心愿。所以,白衣男子此番举动,在旁人眼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女子们偶尔停下来,朝院中那位风华绝代的公子,偷偷撇去一眼,又迅即敛下眉目,粉面含羞。而年近花甲,慈眉善目的庙祝,则先是眼露讶异,待细想之后,继而解悟。他远远望着那年轻人,轻轻摇了摇头。

从来只有人往树上许愿系结,鲜少反来解结的。这位公子睹物思人,只恐姻缘不顺,有难言之隐。

又是一个痴情之人!

只可惜,他只是庙祝,不是月老。情路坎坷,他只能为她们开解一二。庙祝收回目光,继续解签。

“这位小姐,求的是一支上上签……”

冬去春来,姻缘树比起三年前,枝叶更加繁茂。唯一不变的,是那一树摇曳飘飞的鲜红。初春的阳光洒落,男子眉目如画,衣袂扬起,莹然若雪,白的耀眼。他刀削般的薄唇轻抿,眼眸清冷如星,却又偏偏清澈如水,纯净无比。

自从林晨一离开以后,白逸尘并未回到邀月山庄,而是只身来了月老庙。三年来,他一直不愿想起,未再踏入过的地方。他站在树下,执着的寻找着。昨夜月下,他突然想起,那年她伏在供桌旁,专注的样子。他突然想知道,那时,她举笔写下的永远。

只可惜,那时他魅魂发作,错失了和她一起许愿的机会。只能望着她失望的走出殿外。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想牵着她一起去……。以至于后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便在想,是否就是因为他的那次缺席,月老才会惩罚他,让他次日一早醒来就看不见她,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眼前,甚至过了那么久,也找不到……。

他不知道,天涯海角,月老把他娘子藏在了何处。

时过三年,再次走进月老庙,白逸尘心里仍留有隐痛。他秋月般的脸庞,安静而透明。满树的红色在风中摇曳,千千万万,简直多过浓稠如星辰的树叶。白逸尘神色茫然,他并不知道,那晚,他娘子将它系在了哪个地方。

一根枝桠横在离白逸尘最近的地方,摇摆招展。轻风乍起,枝桠欢快的摇曳,似在故意引起白衣男子的注意。不经意间,白逸尘目光掠过来。蓦地,他眸光顿住,被系在枝桠顶端的一根红带吸引,只因它的与众不同。

所有的红带都只简单的打了一个结,松松的垂在枝叶间。独独那一根……

精心缠绕的弧线像极了一对美丽的翅膀,垂在中心的带尾不等齐,轻盈如同触角。

竟是一只蝴蝶结。

风雨的洗涤并未褪去它的色彩,它静立枝头,鲜红欲滴,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红蝴蝶。

红蝴蝶并不张扬,但却清丽优雅,令白逸尘心神一震,心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他记得她最喜欢打蝴蝶结。但凡打结,必然宛若蝴蝶。

白逸尘走上前,轻轻一拉,红带便落在指间。手指修长如玉,缓缓抚平。红带上墨迹犹存,笔迹端正。待看清上面的字迹时,白逸尘却怔住了,未扬起的笑容凝在唇角。

果然是他娘子所写的那条,他并没有找错。可是,在他的姓名之后,竟然是……

阳光下,红带上赫然写的是:

“白逸尘林晨一”

林晨一?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他隐约记起,竹林中她浅笑嫣然,她说,她名叫林晨一,他当时并未在意。可是,如今看来,她用那个名字并非偶然。他娘子三年前就已知道那个名字,她用“林晨一”而不是“楼伊人”来祈愿。

天地间有一霎时的寂静。凝思半响后,白逸尘将红带握在手中,出了月老庙。他要去问她,是否记得……

“寒”

庭院内春意兴浓。林晨一立在院中,出声唤道。流云离去时脸色惨白,气息紊乱。他受了严重的内伤,她不放心,一定要请个大夫才行。不能任由他使性子。

冷寒倏地现身,依旧是冰冷无波的脸庞,终年如一日。方才流云公子与主子的对话,他都听到了,早已待命。并且,他还有要紧事要禀报。

“去请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来。”

林晨一吩咐道。冷寒领命,却依然长身肃立,并不离去。他目视前方,不偏不倚,沉声问道:

“主子,无忧公子乃是神医雪老的徒弟,医术出神入化,与雪老齐名。现在邀月山庄,依主子的意思,是否要去请无忧公子?”

林晨一沉吟片刻。冷寒的顾忌她明白。经过昨晚的事,流云对白逸尘的成见颇深。这时去请他来,只怕会适得其反。既然本意是想为他医治,还是不要刺激他为好。而且,她自己此时也没有勇气见白逸尘。

“不必,另请有名的大夫来。”

“是”

冷寒迟疑须臾,禀报道:

“主子”

冷寒开了口,却又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

林晨一望着冷寒,不明白他为何吞吞吐吐。冷寒虽然性情冷漠,沉默少言,但个性耿直,向来有话直说。冷寒面色一凛,此事一直是主子的心结,只是,他却不知为何流云公子没有提及。片刻后,冷寒仿佛下定了决心。

“冷寒方才得知,流云公子此次受伤,是为主子寻找落英草的缘故。落英草此时已在流云公子手中,不知主子……”

林晨一眸光凝住,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冷寒的脸。她刚才好像听他说……说落英草?冷寒说流云手里有落英草?她睁大清眸,忐忑不安,唯恐听错了,又问了一次:

“你是说,落英草……落英草现在在流云那里?”

她语气极轻,说的极缓,将每一个字咬得极其清晰,惟恐冷寒稍不留意听不清楚她的话。她声音颤抖着,话有些打结。林晨一屏气凝神,她要确认,冷寒说的是她要找的落英草。寻遍天下而不得的落英草,此刻就在……流云那儿?

“正是,冷寒不敢欺骗主子。”

冷寒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忽然很安静。

风乍起,漫天绯红。

是真的,她没有听错。林晨一如释重负,深深喘了口气。她蓦地转身,穿过花荫和长长的走廊,直奔流云的住处。冷寒望着林晨一迫不及待的身影,脸上万年不化的寒冰竟有一丝的裂痕。他转过身,依言去请京城里最好的大夫。

林晨一脸上扬着明媚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和释然。她脚步轻快,仿佛置身云端,早已将方才与流云之间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的林晨一再也想不到其它,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落英草!

终于找到了!

林晨一一刻也等不下去,只有亲眼见到落英草她才能安心。那棵该死的神秘的草,究竟是何等模样,她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

走到流云房门外,林晨一突然停了下来。她平静一下心绪,正待敲门。房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由内走出一个淡眉细眼的人来。林晨一认得是流云身边的管事,负责打理无影宫中的事物。那人朝林晨一俯身行礼:

“小姐。”

林晨一对他点点头,那淡眉细眼的人让出路来,让林晨一进房后,便离开。

“流云,你找了落英草对吗?”

林晨一在房中站定,便开口问道。她眼眸晶晶明亮,因走得太急和激动的关系,脸颊粉红,轻轻喘着,一脸的迫切。流云此时坐在窗边的檀木椅上,见林晨一进来,斜斜睨了她一眼,遂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淡淡道:

“不错,落英草是在我这里。”

听到流云亲口回答,林晨一忐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冷寒说的没错,真是太好了。林晨一上前一步,激动地快要跳起来,她目光灼灼,四处张望:

“你把它放哪了,我怎么看不到?”

流云已没有方才那般孱弱和苍白,他已调息一番,恢复往日里慵懒邪魅的神态。见到林晨一着急迫切的模样,流云狭长的眸底漾起不明意味的笑意,手指缠绕着垂落在身前的一缕发丝,他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睥睨芸芸众生:

“怎么,想看么?”

“恩”

林晨一重重点了点脑袋。她眸光澄澈,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脸上的表情写的清清楚楚。流云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纯真坦率的可爱容颜,往日她总是一副黛眉微蹙,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从怀中取出一只蓝色的小包裹,放在桌上:

“就是它。”

林晨一走上前,神态郑重。她敛起凝神,将它拿起来,小心翼翼的打开。林晨一甚至舍不得眨一下眼睛,纤细白皙的手指解开包裹,一层,两层,三层……,她屏住呼吸,最后一层解开,一株犹粘着新鲜泥土的黑色植物映入眼帘。

落英草!

林晨一将它托在掌心,细细打量。它并不起眼,矮矮的,小小的,甚至有些丑陋,与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落英草是一株绿色的、纤细秀气的草药。而眼前的它,通体黑色,形状颇似蘑菇类。

原来这就是落英草!

林晨一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它的质感。

“不能碰。”

就在林晨一快要触碰到时,突然听到流云一声厉喝。她停下来,疑惑抬头,却觉手上倏地一空。流云将落英草抢在手中,迅速的将包裹重新掩好。他神色紧张,解释道:

“落英草是天下至毒,不能碰。就是人在一旁,闻多了它的气味,也会中毒,千万不可大意。”

这样啊!

林晨一莞尔,以毒攻毒,的确是解毒良方。恐怕也只有花老那样的嗜毒之人才会用此恶毒的方法。试问天下间,若不知道解毒之法,有谁会在身中剧毒之后,仍心无芥蒂的再次服用至毒之物。

“原来你受伤是因为落英草的缘故?”

林晨一面露关切,轻声询问。他总是说要帮她找落英草,如今,果真如他所愿,还为此身受重伤。她心存感激。

“一点小伤,并无大碍。”

流云动作一滞,他轻描淡写,似是不愿再提及此事。

“一点小伤?”林晨一惊诧,她望着流云,“早上几乎站不起来,只能躺着。你口吐鲜血,行动不稳,分明就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究竟是谁打伤你的,为何要替他隐瞒?还是,你抢了那人的宝贝,怕他找来寻仇,才故意不告诉我?”

林晨一句句紧逼,流云不以为意道:

“这是那人自愿送与我的,没有人会来寻仇。事情已经过去,至于我被何人所伤,不必再追究,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追问了。”

流云执意隐瞒,林晨一只好作罢。室内一时寂静。林晨一怔怔的望着他手中的落英草,留恋不舍。她见流云将落英草拿回去,没有再给她的意思,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流云,把……把落英草给我好吗?”

林晨一面有羞赧,流云为此受了重伤,她明知这样做不太妥当。可是,既然落英草已经到手,她要拿去救人,刻不容缓。

不料流云闻听,邪魅一笑。那笑容诡异之极,令林晨一没来由的一惊。下一刻,她听见流云反问的声音:

“给你,为何?”

为何?

林晨一一时懵然,愣愣的看着他魅惑的俊脸。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流云明知道她一心一意要找落英草,从三年前就知道,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可是她底气不足,迟疑须臾后,林晨一艰难开口:

“因为……因为……我……”

林晨一说不出来,她突然觉得一切理由都是那么苍白可笑。现在落英草在流云手里,他若是执意不给,纵是有一万个理由,又有什么用处。流云立在窗前,黑玉般的头发流泻再在肩头,俯视着无措的林晨一,替她解释道:

“因为你需要它,是么,晨一?”

林晨一不想绕弯子,如实回答:

“是”

“可是我却不想给你。”

流云望着她,林晨一顷刻间从云端掉进了万丈深渊。阳春三月,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她却只觉有丝丝冷意蔓延开来。她脸上的茫然稍纵即逝,片刻后,林晨一惊慌道:

“我……我知道,早上的事是我不好,你关心我,我却出口伤你,还因为区区一张画与你僵持,你生气是应该的。我不会怪你,可是……可是……”

可是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也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林晨一语无伦次,红了眼眶,浑身颤抖,白色的衣裙飘摇。要怎么做,流云才会原谅她,不再为难她……

“不是因为早上的事。”

流云猛然出声打断她,林晨一不明所以然,只拿一双惊惶的清眸迷惘的望着流云。他说,不是因为早上的事。流云看着手中的落英草,幽幽问道:

“晨一,我的确是为你才去寻找落英草,因为我知道你需要它,你身上的蛊毒只有有了落英草才可解去。可是,我只知道这些。我并不知道,你念念不忘的找落英草其实是为了他,晨一,即使我现在把落英草给你,下一刻,它就会出现在另一个人面前,你绝不会先服用它,对么?”

林晨一怔住,流云背对着她,她只看到一个妖娆似火的背影,立在窗前。阳光在他身上投下钻石般的光芒,刺目而冰凉。流云望着天际的浮云,继续道:

“白逸尘,天下首富白洛的儿子,传言他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变成痴傻,即便是这样,朝廷忌惮白家的财富和势力,仍将丞相之女赐婚于他,而不为世人所知的是,他并不是因病才变成痴傻,而是因为中了一种世间罕见的魅魂之毒所致,即便他被高人所救,也时时受着心悸之痛和魅魂之毒重新发作的痛苦,落英草是唯一的解药,而如今,只恐毒已重新侵入心脉,若不及时救治,不死即残,又会变成……”

“不要再说下去了。”

林晨一十指紧扣,在他身后无力道。流云听见,转过身来,直视着她清丽的容颜,忽而展颜笑道:

“终于承认了,晨一,世人还不知道的是,天下无双的无忧公子其实就是白逸尘,也是你那画中之人,我说得对么?”

林晨一面色逐渐苍白,流云刻意将这些往事,娓娓道来,用意不言而喻。他在告诉她,他知道一切。而她今日的举动,也瞒不过流云,她想起了一切。

“只是,我想知道的是,你是何时恢复记忆的,先前在竹林中,你看他的眼光很陌生,我相信,那时你确实不记得他。”

“昨晚记起来的。月明山的寒潭里,偶然遇见,我浸在寒潭里,他以为我出了事,将我救起来的那一刻,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噢”

林晨一坦然以对。流云沉吟道:

“如此说来,那月儿倒是帮了你,而且,昨晚你确实是跟他在一起?”

“我并没有否认我和他在一起,我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是真的。你审问完了吗,我只问你一句,落英草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欣喜早已褪的一干二净,林晨一水眸里隐藏着脆弱和无奈,却傲然挺立,不卑不亢。她沉静自若,冷冷出声。可是她却只听见流云说:

“至少现在不想给你。”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

林晨一紧追一句,流云一脸无辜的道:

“等白逸尘死了以后。”

林晨一怔仲,她缄默片刻,然后紧紧咬了咬泛白的唇,转过身,决绝的往门外走去:

“他不会死。就算没有你的那一株,我也会找到其它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

刚走出两步,流云在身后提醒道。林晨一充耳不闻,可是在她将要踏出房门之际,流云抬高声音:

“我拿回来的落英草只有一株。”

林晨一猛地顿住脚步,她微微侧过头,身姿稍转。他的话里大有深意,果然,下一刻,流云道:

“我的意思是,世间只有这一株,你再也找不到第二株来,晨一,你和白逸尘,只能救一个人。”

穿堂风破门而入,泛着早春的寒意。林晨一临风而立,她没有回头,却再也没有力气迈动脚步,踏出门槛。流云走近她几步,道:

“我本意是为救你,可是我方才才知晓,即便我得到这最后一株也无法救你,因为你会把它留给另一个人。晨一,白逸尘的生死与我无关。若是它不能救你,得到它对我来说又有何用。”

“究竟怎样做你才会给我?”

林晨一喃喃道,声音轻得宛若游丝,游魂一般漂浮在寂静的房内里。流云距离她太远,没有听清楚,他看她一眼:

“什么?”

“究竟怎样做你才肯救他?”

林晨一转过身来,重复着,说的更加清楚明白。她不管流云怎么认为,可是,对她来讲,至关重要。

“你一定要救他?”

流云注视她。

“是”

林晨一毫不犹豫,眸光平静。

“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流云望着林晨一,她神色遥远宁静,如同天上最遥远的星斗,璀璨而清冷。有一丝丝脆弱,一点点倔强。他不禁问出口。

“你想让我做什么?”

林晨一脸上突然漾起笑意,事情还有转机,她还有机会。

流云却突然缄默不言。他眸光复杂,手中的蓝色包裹上有越来越深的褶痕,如同他的内心,在挣扎。

“该不是要我去抢吧?”

林晨一笑着,玩笑一般,流云也笑,他斜眼瞅了一眼落英草,又看向林晨一:

“如果你能抢得走。”

他魅惑的脸上是慵懒的淡笑,手下力道加大,几欲要折断掌中布帛,大有毁了它之势。林晨一收回目光,静静道:

“知道了,我不会去抢。可是,你要我做什么呢?”

流云皓齿轻启:

“我要你做我娘子。”

林晨一眸光似湖水般轻盈潋滟,她轻轻道:

“这样啊,我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