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淡淡薄雾还未褪去,空气中还夹带着丝丝的清冷,南行的官马大路上,远远地便行来了一队马车,却正是北静王府众人。
只见队伍最前面有十几个侍卫骑着马开道,后面便是北静王与李龙骑着马儿并行。又紧跟着是几辆高篷马车。前面一辆是太妃,第二辆便是北静王妃黛玉,第三辆里坐着鸳鸯和琪儿格格,四辆又是雪雁带了女儿。再往后便又有三四辆普通马车,上面俱是些家人丫头等。
而之雨、之潇、飞儿俱骑了马随在马车旁,车队后面压队的又是几十名北王府护卫,由侍卫头领高盛带着。
本来下江南,走水路要更快一些,却因北静太妃自小便晕船,是以便改为陆路。太妃又上了年纪,路上行程不能太赶张。不过离赴任日期倒也还早,一行人便走走停停,观景看花,却也逍遥自在。
行了两个月有余,这一日快晌午了终于来到扬州城。
才到了城门口,便见有林府的家人并北王府的二管家水清在此等候。原来早在年前,北静王便着水清带了人先一步到了扬州林府里准备。虽说此次赴任上头也备了住处,便是上一任浙江巡抚府邸,但黛玉想着不若回到林府住下更方便些,浩轩无不应允。
水清领着林府家人,瞧着远处行来的众人与马车,便知是王爷到了。逐带了林府管家的二儿子林祥与众家人上前与王爷行了大礼,又道了乏。便前头带路向城西林府方向走去。
行了一会儿,便来到了一条略宽些的街上。几个孩子瞧着街上景致大大不同于京城,之雨便向一旁的之潇道:“潇弟,你瞧这扬州的房舍比起京城来真个是不同,竟更显玲珑别致呢!”之潇笑答道:“可不嘛,倒是秀丽许多。”一旁的飞儿也过来笑道:“应是雅致才贴切些。”之潇笑道:“就你总是跟我唱对台戏,我说出一个你便偏要再念出一个,你就不能说‘是的,公子说得对,太好了’”之雨一旁不由得展颜笑了起来,道:“你两个在一起就似是一场折子戏了!”说着,轻拍了下马背,向前行去。
之潇也笑着跟着向前面行去,又超过了哥哥,来到父王身边,与浩轩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惹得浩轩与李龙不住地摇头又笑了起来。
之潇又停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瞧见黛玉的马车过来,那之潇又下了马,将马缰交给了后面的家人,却上了黛玉的马车。黛玉一把搂住了他,又握了手道:“手儿怎么这么凉?快来母妃这里暖和暖和。”之潇笑道:“母妃真会说笑,这里可比京城里热得多呢!那里就冷着了?”黛玉轻拍了一下之潇的手微嗔道:“那你不跟哥哥他们在一起,却又来了母妃这里?”之潇笑道:“儿子上来是想问问母妃,才刚一进了扬州城,怎么倒觉似曾来过一般,”黛玉抚了之潇眼里含着笑意道:“想来因是母妃的故乡,潇儿又是母妃身上掉下来的,是以一样觉得亲和吧!”
之潇又笑道:“瞧着这扬州城倒比京城里还热闹些儿呢!”黛玉笑道:“那潇儿认为是京城好呢还是扬州好?”之潇笑答道:“若形容起来,那便是京城威武,这扬州倒令人觉得舒适得很。一样都好!”黛玉用手刮了一下之潇高挺的小鼻子问道:“潇儿可是更喜欢扬州城?”之潇笑着点点头道:“母妃的故乡,潇儿喜欢得紧呢?只是不知母妃在这里好好的,怎么就去了京城?”听了之潇的问话,黛玉微蹙了一下秀眉,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母妃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说与潇儿吧。”之潇瞅着黛玉本来喜悦的面孔竟罩上了一丝忧愁来,想来是自己这一句话触动了母妃的心里的某个角落,便忙又笑道:“母妃现下不说潇儿也知道,定是来京城寻我父王来了。”瞬间黛玉笑意又回到脸上,轻叱道:“又来耍贫嘴。”
母子二人正在车里面谈笑着,忽听外面似有一女人的声音哭叫着。之潇掀了车帏便跳将下来,慌得后面黛玉一迭声道:“潇儿慢些。”也打开窗纱向外瞧去。
只见靠右边路上,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手中拿着一只破碗,满身污渍,脸上也脏兮兮的。此时便听她哭叫道:“我那死去的孩儿啊……留下娘一个人可怎么活呀……。客官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前面的之雨飞儿也停下马来,又见李龙过来向三人道:“是个要饭的,我们快走吧。”
之潇急道:“李叔,她分明是才死了孩儿。”
李龙摇摇头道:“去年便看到她在这里,那时她却说是死了爹,我给了她几十两银子呢!到了第二日,便又见她来到此地,哭叫着又死了娘,想来是个专门要饭的,用这些话儿来骗人的。”
几个孩子哪里肯信,之潇便向身上摸了摸,却是没有一个铜钱,便向李龙道:“李叔,再给她几个钱吧,好可怜见的。”
“潇儿”一旁车上的黛玉早打起帘子向之潇唤道。
之潇走过去,黛玉道:“母妃这里有些碎银,给了她吧。”
李龙一旁瞧了,不禁摇了摇头,心下叹道:“真是一对善良好骗的母子。”
之潇拿了银子走向那红衣女子,将银子放入碗内,那女子正披头散发哭嚎着,忽见了银子,污秽的脸上透着惊喜。忙对着之潇叩头不止。
之潇便又骑了马,与之雨几个跟着李龙向前行去。才不过行了几步远,忽又听到后面那女子的哭嚎声,只不过这次的声音竟夹带着叫骂声。
几个人忙扭头向后望去,却是一个家人打扮模样的精瘦男人在抢那女人碗里的银子。那红衣女子使劲儿地抱住了碗,头上身上不停地被那个男人雨点般的打将下来,发出哭嚎之声。
之雨之潇几个一瞧,俱扭转马头又向后行过去。李龙也跟了上来。
之雨轻飘飘从马背上跃下来,一个箭步过去,架住了那个男人的拳头,又向外一推,那男人便向一边趔趄了一下,愣在那里。之雨喝叱道:“休要欺负女子!”那男人站正了身子,正待说话,后面之潇飞儿也赶了上来,一起向他骂道:“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你也不害臊吗?”
前面浩轩也拨转马头过来,问了李龙知道了事情始末,便笑向李龙道:“龙弟先跟了母妃她们回府,为兄在这里瞧着,一会儿便回去。”李龙笑着应了。
浩轩瞧向一边黛玉的马车,看黛玉耐不住已掀开帘子向外瞅着,脸上带着焦急。
黛玉瞧浩轩过来便急道:“快去看看潇儿来,他最沉不住气。”浩轩笑道:“这几个孩子吃不了亏,潇儿脾气急,不是还有雨儿。再着说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大英雄也。”黛玉嗔怪道:“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快去看看是正经。你不去,我去。”说着黛玉便作势要下车。浩轩忙上前一把扶住了,笑道:“为夫这就去,玉儿便乖乖等在这里。”
浩轩又让车夫将马车赶到路边停下,吩咐高盛几个侍卫守护在车旁,便牵了马缰绳来到了离哥儿几个不远的地方,却并不上前,想着瞧瞧这几个孩子怎么解决此事?
那个精瘦男人一瞧是几个孩子,便双眼一瞪就要骂将出来。又细一打量,却瞅这三个孩子俱是穿戴不凡,其中一个年岁稍大些的,背负着双手,更是一脸的傲气。不禁心里琢磨,瞧这几个孩子来头不小,倒不似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便脸色一变又陪了笑出来道:“哟!这是谁家的公子爷啊!快去别处玩儿去吧,这里脏兮兮的,再污了几位小爷的漂亮衣裳。”说着,便不理会几人,又转向地上的那个女人恶狠狠道:“夏金桂,老子告诉你,识相的就把银子交出来,如若不然便让你知道知道我的手段……”说着便向红衣女子怀中又抢过去。
只听‘呯’的一声,之潇冲上来便给了他后腰一拳,双目怒视着他。这名男人捂住了腰,转过身来。看着几人心下不觉好笑起来,自己平日里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儿,怎么今儿个倒是遇上了麻烦了,这找麻烦的竟还是几个孩子?
那精瘦男人收起了笑容,向之潇三个道:“告诉你们,不管你们的事儿,凭你是谁家的公子,也别淌这趟混水,我们也是有人撑腰的。这女人欠了我们绮春楼的银子,几年了都未还上。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小孩子家,不懂得这些,快快离了这里,要不,大爷可要真生气了。”
之雨之潇几人听了他的话儿,心下虽不信,倒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还是之雨想了想,便走上来冷冷道:“她一个要饭的,做什么会欠你的银子?再说了,她只是一个要饭的,明知会还不起,你又怎会将银子借与她用?”那男人听了之雨咄咄逼人的问话,‘嗨’了一声道:“公子爷不知,她本是我们绮春楼的姑娘,前两年染上了花柳病,没法子接客,还是妈妈可怜她,便借了钱与她治病,这不病没治好,钱也还不上了。只好来此地乞讨度日,却也可怜见的。只是这钱是妈妈让我来要的,我也是在人家手底下办事的,也没法子不是?行了,事儿的起因也告诉你们了,几位便当做没看见,散了吧!”说完那男人鼓着两只蛤蟆眼瞧着之雨,显得一脸的无奈。
谁知一旁的之潇听了却劈头问道:“你骗人!别以为我们年纪小就好欺负,谁家里女儿病了,还要向妈妈借钱看病,娘亲给女儿瞧病才是天经地义之事,哪里还需一个借字?”那男人听了之潇一番话儿不禁哭笑不得,双手比划着,又不知说什么好,便道:“小孩子家,没法儿跟你们解释!”
便在此时,听一人说道:“你倒也不用急着撇清自己,且不知她之前有没有同你们借过钱,你既说她是你们绮春楼里的姑娘,想来她那卖身钱也早足已支付这看病的几两银子了。再一说,她如今连饭都已吃不上,哪里还有钱给你?倒不知她欠你们多少银子?”随着话儿,只见一个身着一身白衣,英俊潇洒此时却面带寒霜之人闲定地站在那里。
“父王,王爷!”之雨之潇连着飞儿俱叫了起来,过来依偎在浩轩身边。
却原来,才刚那个男人一声‘夏金桂’三个字,被一旁车上的黛玉听了个正着。心下不禁疑惑:前几年听说宝姐姐的嫂嫂自薛蟠被流放之后,就被休回娘家,恍惚着紫鹃又听她爹娘说那夏金桂被她一个什么表弟卖到了江南青楼。难道这个红衣女子便是夏金桂不成?
想着黛玉便招呼浩轩过来,将心中的疑问说与他听。浩轩听了一怔,便道:“若是故人,说不得过去帮一下子。”却不知此时黛玉想起受尽折磨死去的香菱,心中不免难过,逐道:“若真是她,便叫了孩子们回来不要去管她,想来真真是报应呢!”浩轩听了不知倒底又是怎么回事,便也先应了过去。
那男人一听两个孩子口中叫着“父王”,吓了一跳,顾不得想许多,忙“扑通”一声跪下了,哭丧着脸道:“王爷饶命,这都不干小人的事儿,是妈妈让小人来的。”说完又叩头不止。
此时街上便围了许多人过来看热闹,浩轩不愿在此地久留,便向三个孩子道:“快快去随了母妃回府去吧,这里有父王来解决。”三个孩子便又恨恨地向那个男子瞪了一眼,一起离去。
浩轩又向那男人问道:“我问你,这女子欠你们多少银子?”那男人道:“五百两”“胡说”浩轩道。“什么病需要这么多银子?”“这都是妈妈说的,小人不敢欺骗王爷。”
浩轩还想要问,却不经意地瞧见本缩在一旁的红衣女子,悄悄地向周围的人群中退去。看着人多,又无人防备,便转身跑了去。浩轩本还要问她一些话儿,却见她抬腿便跑,也不便再去追赶,只好又向那精瘦男人教训了几句,便也牵了马回来,与黛玉说了。黛玉皱眉道:“此事不管也罢,咱们还是快快回府去,想来母妃她们一定等得急了。”
扬州城林府里,因着黛玉浩轩众人的到来,合府上下都洋溢着欢乐景象。之前管家林水便带了家人将所有房屋打扫干净,用的东西也一切备好,是以,不消半日功夫,便将众人俱已安置妥当。
午饭后,太妃一众人齐在前厅里寒暄闲聊,那林水见了李龙格外亲热。向黛玉道:“王妃不知,上一年便是李公子将祥儿她娘多年的头疼病医治好了,到了现在都没有再犯过。真是个神医呀!”太妃坐在上首也笑道:“可不是呢,我这个儿子可比他哥哥还强些,又很知道心疼人。”
林水奇道:“怎么,这李公子也是您的儿子?”黛玉一旁含笑道:“林叔不知,前些时候母妃已认下龙弟做儿子了。”林水听了忙又站起来,要向李龙重新行大礼,李龙忙上前扶了,连道不可。
却原来李龙前几年下江南,黛玉在带过去的书信中,只说明了李龙的太医身份,又道是浩轩的好友,却是未向林水透露李龙是浩轩义弟一事,是以林水并不知晓。
却说那之雨、之潇、飞儿起先还坐在那里拘着,不一会儿,林水的二儿子林祥便领了两个也是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哥儿过来,原是他的两个儿子,大的八岁,小的也过了六岁了。
两个孩子上来便给太妃跪下,请了安。太妃瞧着心里欢喜,忙命王嬷嬷拿了几个带福字的银稞子并些小玩意儿赏了哥俩儿,两个孩子接过来谢了站在一旁。鸳鸯上来一手拉了一个笑道:“两个都俊得很,倒不知让人夸哪一个好了。”黛玉也一旁笑着点头。
之潇飞儿看到又多了玩伴儿,尤其是之潇那屁股便在椅上坐不住了,逐站起身过来,向黛玉笑道:“母妃,孩儿可否与这两位兄弟一起去外面谈些事儿来?”浩轩听了一旁笑道:“要想去玩儿便去,还做什么谈话来?”屋里众人也都忍俊不住乐了起来。
之潇、飞儿便也笑着上前拉了小哥俩向屋外走去。黛玉瞧之雨坐在那里稳丝没动,便向他笑道:“雨儿想去便同他们一起去吧!不必在这里拘着。”之雨静静地朝黛玉一笑道:“雨儿在这里也一样的。”鸳鸯笑道:“还是世子老成懂事。”太妃一旁接道:“比轩儿小时候强多了!”浩轩笑向太妃道:“怎么轩儿在母妃眼里谁都不如了?不如玉儿,不如龙弟,也就罢了。今日倒是连雨儿都不如了,显见得母妃眼里有了孙子便没了儿子了。”
黛玉听了不由掩口伏身而笑,太妃等众人也都跟着笑了。却见琪儿款款站了起来,过来拉了雨儿的手笑道:“走,带姐姐去看看你的屋子去。”雨儿便微笑着起身,与琪儿一起给屋里众人行了礼,随了琪儿向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