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1)
“你们能有今日,来之不易,何苦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弄到这种地步呢?”西卫这么对我说。我很惊讶于她的温言劝说,印象中,西卫是个爽快利落的女子,她对感情的不屑一顾就像是一个男人一般认为感情误事一样,若她是我,肯定是早就毫不犹豫地断得一干二净了。所以,当她来劝我时,我着实惊讶了很久。
她对我和天涯的事是较于他人而言更为清楚的,因为在夺取第一楼时,很多时候都是她暗中出手相助的,虽然这些事她都是接受王命而为。若谈我和天涯这一路走来的感情见证人,她就是其中一位。
所有人都来劝我断了对天涯的感情,目前也只有王和西卫来劝我看开点儿。
西卫只是个铿锵女将,并非是深谙男女情事的高手,要劝说也找不到多少词儿来劝我,说了几句之后就几欲要走了。临走之际,她竟然沉重地叹了一声,道:“此事你心中有数,他人的话都是作不得数的。”
我感到好笑,想不到不谙情事的西卫竟然能说这种高深的话,我一直以为,这种话只有情场高手才能说得出来的。
遂王偶尔会来第一楼,他是来找我的,我没有想到,那日的一曲相思竟然让遂王记忆深刻。
遂王嘴甜得很,总是哄得楼里的姑娘们掩嘴嘻笑不停,我也不例外。遂王最常做的事就是眼泪汪汪地向我求婚,可是他每回这样做都会让我想起他小时候整日屁颠屁颠地围着他哥哥转的模样--印象太深刻了。
他不可能是真的来向我求婚的,毕竟他小时候出宫时都是由天涯带着他逛的,怎么说天涯对他而言总比我这个“陌生人”来得亲切些。
他来第一楼,些许是因为那一曲相思,更多的可能是为了天涯。
达官显贵向来嘴严,但一旦他们身处酒楼或者烟花之地,就会多多少少地透露出一些机密,可笑的是居然没有人不知道这一个规律是怎么形成的。
遂王也不能免俗。
但他还只是个孩子,王还舍不得让他深涉官场,所以他对我倾诉的大多是不满,他不满他哥哥的安排。
现在这时期,王哪里得空来准他的奏,批他去西方平乱。我曾探过王的口实,王是有意放他出去磨练磨练,但也只能等刑部的事落定了再谈。
拉开窗帘,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但我却如同见鬼了一般地赶紧把窗帘拢好--我不想见到他!
王最近安排了事,给新上任的刑部侍郎安排了事,让他清扫革了职的刑部尚书的余孽……
想到这里,我颓唐地滑落:没有用,无论我再怎么想公事,也没办法不去想他。
“纷雪姐姐,你怎么了?”遂王别有深味地问:“窗外有什么人吗?”
我眼一挑,笑问:“小弟弟,你最近总来我这儿问姐妹们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可是有心上人了?”我故意不去应他的问题,因为这个人太贼,我一旦应了,就只会被他逼到尴尬的地步。
见我这么一问,他突然红了脸,羞赧道:“我……我哪里有问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啊?”
我取笑道:“哟哟哟!该送女孩子什么礼物最好呢--这问题不奇怪么?还有啊--当一个人用是在看着天空发呆时,‘她’,在想些什么啊?还有,‘她’……”
“这些问题一点都不奇怪啦!”遂王气急败坏地喊道,我一看,发现他不止红透了脸,还冒出了丝丝白烟。
我嗔道:“你遇到了这种好事,就不能和姐姐说么?男子汉大丈夫的,还害什么羞啊?”
他咬着唇,眨巴眨巴着眼睛瞅了我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像是壮士赴死一样凛然地凑了过来,但他一开口就泄了这股凛然之气。
他小声问:“姐姐可知云游塔上的琴师么?”
我一愣,想不到这小子相上的人竟是媚灵。“自然知道了,整个皇城里有谁不知道她呀?你可知道么?在她进宫之前,可是美名在外的。听说呢,在她未成年之前,上门提亲的人都快踏破她家的门槛了,这行情好得可真是让人嫉妒!”
遂王急切地问道:“那她可有许了人?”
“没有。幻离将军虽然偏疼爱小女儿幻舞,对这手不能提刃的三女儿并不是很看重,但怎么说也是自家的闺女,哪里舍得这么早就许了人?不过后来,我听说幻离将军为了升官,把自己的这个美貌女儿献给王了。”
遂王古怪地“啊”了一声,心上人与哥哥扯上关系,这感觉应该不好受吧。
我笑问:“弟弟可是看上了那美人儿?”
他红了脸。
我咯咯地笑了出来,这种初涉情事的小孩子果然好玩。我问道:“你可见过云游塔上的琴师?”
“见过了。”
我笑问:“她可比姐姐漂亮?”
“那是自然……唉哟!”我狠狠地拧他的脸,依然笑问:“她--真的比姐姐美么?”
他痛叫着讨饶:“姐姐最美了!”
“这还差不多!”我满意地松了手,在有生之年能听到有人说我比媚灵美,这也了了我一桩心愿。
遂王托着下巴问:“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王不是很疼宠你的么?你就去向王把人讨来做王妃不就成了?”
他摇头道:“不成不成,若是她不愿,那就不好了!”
我笑道:“弟弟这么博学多才,怎会愁这种事呢?你看看我们楼里姑娘,有哪一个是讨厌你的?”
他红着脸,道:“这不能比,不能比!”
“哟,你是在闲我们出身低等,比不上你的心上人,是么?”
“不是,不是!”
“那又是什么?”我眼珠子一转,笑道:“甭说我家的姑娘了,不过你的心上人可能还真的看不上你呢!”
他急了,问:“为什么?”
我慢悠悠地道:“你也不想想你今年多大岁数,在我们这个年龄阶段的人看来,你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弟弟呢,试问,谁会对‘弟弟’动情啊?”
他的表情瞬间千变万化,领悟,到惊讶,到沮丧,到哭丧,变化得挺快的,也挺有趣的。
我窃笑,这机灵的孩子一碰上感情就成了二楞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还挺好玩的,虽然我说的都是真话。
他愁着脸,问:“那我怎么办?”
我笑:“你怕什么,你又不是永远长不大!”
“嗯?”他睁着眼,一副求学好问的模样。
“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谁还会再把你当孩子来看?到时你再去求亲,保管成功!”
他皱眉:“十几二十年,太久了。”
“也有速成的法子啊,不过就是玄了一点。”
“什么法子。”又是一副好学宝宝的模样。
“让女人觉得你可靠就行了。”
“怎么样才能让女人觉得可靠?”
我嫣然一笑,道:“不知道。”
“啊?”他急忙拉我衣袖,“姐姐,好姐姐,你就说说嘛!”
我无奈道:“我都说了这事儿很玄,谁都说不准!”
“我不信,姐姐你就算不知道,也一定知道些门道的!”
“我确实不清楚,不过,女人都喜欢强大的男人,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那要怎么才能变强?”
我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牵强地笑道:“这种事……你去问男人会比较可靠点儿。”问题一旦进行到这个地步,就不好玩了……
遂王看出了我的不高兴,不想自讨没趣,就自个儿琢磨了。“可靠……强大……怎么觉得是在说我哥?”
一听到“可靠”这词儿和高贵的王联系到一块儿,我就觉得五雷轰顶。可靠……我晕乎乎地想,那人平时是让人觉得可靠没错,可是性子却比小时候更加恶劣了……
他看向我,问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悦容姐姐,你真的不原谅天涯哥么?”
我僵住了,觉得今日的天气突然晴转阴,让我心里很不痛快。
“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吃过了晚点之后就走了。
这个时候我能做些什么?去请事,王却担心我会坏了事,也不许我进宫,我成日呆在这里,能做些什么?
撩起窗帘,外面夜色正浓,那人果然不在了。
心里,有着点儿失落。
我去了易容,换了身衣服就要回家。平日里若没有重要的事,我是不会在第一楼里留夜的。我也不想回家,家里面冷冷清清的,空静得令人害怕。父亲在世时,我总觉得自己是有本钱骄傲的,平凡的人愚昧无知,因而入不得我的眼,就算是寂寞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想不到当父亲不在时,这才发现那寂寞会噬人心骨,什么骄傲都会被磨去。
“小姐。”回到家,还是那一贯的模式--看起来与我别无二致的人敬畏地恭迎我回府,然后我手一挥,跟她说去给我准备沐浴的热水就可以下去了。
长年来,在第一楼、府里都有我的替身,当我不在时,她们就带上人皮面具来顶替我。
我都想不出来了,当我在时,她们可以休息,我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我蜷在飘满花瓣的沐浴池里,不想动弹。我发现我最近总是很容易就发了呆,至于在想些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最近这么颓废,也怪不得王不委事于我了,我也知道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可是就是打不起精神来做事。
感情这一毒药--我无法免疫,也找不出解药。
我起身,水“哗啦啦”地响,像是坠落的声音。
我披了睡袍出去,竟然看到了一个可恨的人。
我冷讽:“这位爷,私闯民宅可不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