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险难中的毛泽东
8071600000052

第52章 “高处不胜寒”(2)

上午10时,毛泽东侧卧在床上,听工作人员给他读文件。他昨夜几乎彻夜未眠。负责毛泽东身边工作的张耀祠匆匆走进毛泽东的卧室,他带来的是不幸的消息——周恩来逝世了。

屋内沉寂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毛泽东慢慢地合上眼,点点头,许久,许久,一言未发。但清晰可见的是,他两眼流出了泪水,一滴一滴地滚下。此时的毛泽东已经经受不住任何打击了,可是还是避免不了。

对周恩来的逝世,毛泽东早已料到。1972年,毛泽东病重期间,专家们就确诊周恩来患了癌症。当病情报告转给毛泽东时,他心情十分沉重,肝肠撕裂。他指示叶剑英、邓颖超、汪东兴和张春桥领导医疗组的工作。1974年6月,周恩来积劳成疾,病情加重,再也不能坚持工作了。住进医院后,毛泽东总是打听周恩来的病情。每次审阅周恩来的病情报告时,他都十分认真,甚至能记住周恩来每天失血的数字及施行第几次手术。1975年初,周恩来病情恶化,每日便血。毛泽东知道后,很伤感,微弱的语言又哽咽了,一字一句地要张玉凤打电话了解周恩来的病情,并转达他的亲切问候。

1月14日,周恩来追悼会的前一天,毛泽东听医护人员给他念邓小平致悼词的清样时,他再洒热泪,失声痛哭。

1月15日下午,周恩来的追悼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

“去参加总理的追悼会吗?”张玉凤问。想起四年前毛泽东突然决定参加陈毅追悼会的事,她期望着能再次去。她出于毛泽东与周恩来几十年的风雨同舟,情感深似海的考虑,但却忘记了毛泽东的身体状况。

1972年1月10日。北京。数九寒冬。

照例,午饭后,毛泽东要睡一觉。但那天反常,他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那是1月8日,毛泽东在送审的文件中发现陈毅追悼会的文件,他如梦方醒,才知道“胖子”在两天前就去见马克思了。从西柏坡时起,除非正式场合,毛泽东总是称陈毅同志为“胖子”,可能这样更亲近些。

关于追悼会的规格,送审的报告中已作了安排:按军队的元老一级规格,主席和其他政治局委员不参加。

毛泽东把这份关于陈毅追悼会的报告签发了。

“现在是什么时间?”毛泽东突然问张玉凤。

“现在是一点半。”张玉凤回答。

“调车,我要去参加陈毅同志的追悼会。”毛泽东严肃地指令说。

这时,毛泽东身上穿的还是睡衣,下身是一条薄毛裤。工作人员拿来他会客时穿的那套“毛式”服装。

“不用换了,我套在睡袍外面就行了。”

穿好上衣,无论如何他也不让再穿制服裤子了。就这样,外面穿上件大衣就上车了。

坐上50年代苏联政府送给他的那辆吉斯牌轿车,沿长安街向西驰去。张玉凤坐在身旁。

八宝山公墓礼堂。参加追悼会的中央领导人和工作人员都没有料到毛泽东来得这么快。张茜和子女也没有想到毛泽东会来,更想不到毛泽东来得这么早。

“去问问张茜同志和她的孩子们来了没有?”毛泽东下车后边走边吩咐说。

张茜和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她面容憔悴,短发花白,一夜之间显得苍老多了。她穿着一套新军装,很庄重、朴素。得知毛泽东已经来到,她连忙和工作人员一起赶到大厅。

见张茜进来,毛泽东欠身欲站起来,却被快步走过来的张茜同志阻止了。

“主席,您怎么也来?”满面泪痕的张茜哽咽着说。

“我也来悼念陈毅同志嘛!陈毅同志是一个好同志。”话音刚落,凄然泪下。毛泽东握着张茜的手,请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接着,毛泽东一一询问了陈毅四个孩子的近况。周恩来在旁边逐一作了介绍。

“主席,您坐一会儿就回去吧。”张茜关心地说。

毛泽东摇摇头:“不,我也要参加追悼会,给我一块黑纱。”

追悼会开始了。周恩来致悼词。

毛泽东的大衣袖子上戴上一块又宽又大的黑纱,站在人群的最前排。那高大的身躯略略前倾。最后,他向党旗覆盖下的陈毅的骨灰盒深深地三鞠躬。

现在,对于张玉凤的“问”,毛泽东心里一阵酸痛,他一只手举着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的文件,另一只手拍拍大腿,痛苦而吃力地说:“我也走不动了!”

毛泽东的两条腿已经不能走路,如果没有人搀扶,连一步也走不了。不仅行动困难,说话也困难。每当他同其他人谈话时,大多时候由张玉凤据他的口形和表情去揣摩,然后获得他点头认可。

周恩来逝世后的一段时间里,毛泽东的情绪十分不好,悲伤、烦躁、不愿讲话,有时静静地卧在床上或坐在沙发上,面带凄容,思绪万千。

真是祸不单行。

1976年7月6日,又一个噩耗传来,朱德同志因病逝世。毛泽东在感情上、精神上又受到一次严重打击。

和周恩来一样,朱德和毛泽东一起叱咤风云几十年,风雨同舟,患难与共,感情是很深的。他们似乎谁也离不开谁。1973年12月,毛泽东接见参加军委会议的同志时,对朱德和在场的同志说:“朱毛啊!你是猪(朱),我是猪(朱)身上的毛啊!”猪(朱)之不存,毛之焉附?此刻的毛泽东十分伤感。

半年内,毛泽东痛失两位并肩战斗半个世纪的战友,对党对国家是个巨大损失,对毛泽东是个巨大精神打击。他实在有些寂寞、悲凉、飘摇零落了,也顾感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愈加不好。

1976年5月以后,毛泽东的病情恶化。他吟诵着《枯树赋》,但他不怕死

1976年5月以后,毛泽东的健康状况明显恶化了。

6月初,毛泽东突然患心肌梗塞,幸亏及时抢救,才脱离危险。

毛泽东的病情趋于平稳,稍有好转,不愉快的事情接踵而来,朱德逝世、唐山大地震的消息一个个传入。此刻的毛泽东心境是很悲凉的。

他要张玉凤找出南北朝时著名文字学家庾信的《枯树赋》。张玉凤按照毛泽东的示意,连续读了两遍。毛泽东静静地听着、随诵着。

紧接着,他自己一句一字地吟诵着:

此树婆娑,

生意尽矣!

至如白鹿贞松,

青牛文梓,

根柢盘魄,

山崖表理。

桂何事而销亡?

桐何为而半死?

……

昔年种柳,

依依汉南;

今看摇落,

凄凉江潭。

树犹如此,

人何以堪!

庾信的《枯树赋》,抒发的是英雄暮年的凄凉情感,反映的是在自然规律面前无可奈何的失落心态。青年时代的理想、抱负和事业的成功,皆成历史。英雄暮年,壮心不已。自然规律,不可抗拒。

稍许,毛泽东让张玉凤看书,他又吟诵一遍。

遵照医嘱,张玉凤阻止了毛泽东继续吟诵,怕他过分动感情,多说话。其实,那天毛泽东的精神很好。

“至今想起,还十分遗憾!”十几年后,张玉凤后悔地说。

毛泽东吟诵《枯树赋》,虽然是他当时的心态和情感的抒发,但他并不怕死。他从1957年开始,就谈论死的问题。

1957年,在莫斯科,64岁的毛泽东对一群朝气蓬勃的青年留学生说:“要完成这个任务(赶超英国)还要十五年或更多一些时间,这个责任就落在你们身上。我也有个五年计划,再活五年,如果再活十五年就心满意足了。能超额完成当然要好。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自然辩证法,要是孔夫子还不死,两千多年的人还不死,那还成什么世界!所以我开始和你们说了,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中国的前途是属于你们的。”

所以我开始和你们说了,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中国的前途是属于你们的。”

1959年3月13日。武汉东湖的石屋别墅。毛泽东会见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杜波依斯等人并设午宴招待。

“我已六十六岁了,我可能会病死,也可能乘飞机遇难,或是被蒋的某些特务分子暗杀。然而,怕死是没用的。怕死不能制止死亡,只能导致死亡。我并不希望死,我希望能亲眼看到帝国主义的末日。但是,如果我不得不死,我不怕。”这就是毛泽东对生死问题的根本态度。

1961年9月22日、24日,毛泽东在武昌两次会见英国元帅蒙哥马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