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节欲望出轨,八王之乱
晋朝的习惯,各皇子称王,内位朝臣,外掌兵符。
——黄仁宇
欲望使人年轻,更使人疯狂。
这就好比有块大蛋糕,谁都想上去咬一口,但是倘若预先知道这美味的蛋糕内,藏着见血封喉的利刃,还会那样的趋之若鹜吗?或许会斟酌踌躇,然而权力之巅的那块蛋糕,实在太具诱惑。晋朝的王爷们已经无法按捺自己对最高权力的欲望。
王爷们的欲火之所以如火山般喷发得如此强烈与炙热,其原因正如黄仁宇先生指出的“晋朝的习惯,各皇子称王,内位朝臣,外掌兵符”。总有一根无名的手指撩拨着他们敏感驿动的心,不过首先点起权力欲火的并不是司马炎的这些兄弟子侄,而是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贾南风。黄先生认为“因为她与皇太后争权又要废太子,才引起皇室各王的干预”。
司马炎死后,太傅杨骏总览朝政。杨骏是司马炎第二任皇后杨芷的父亲,器量短小,任人唯亲,早年间就不被知识阶层尊崇,但是司马炎晚年的昏庸成全了老丈人的跋扈,至其为辅政大臣,更是不得人心,“公室怨望,天下愤然矣”。为权力而生的贾南风妒忌杨骏,身为女人,更嫉妒杨太后以德立威于后宫。贾南风当然不甘心处在杨氏之下。要扳倒杨氏这块石头,就先要砍掉杨骏这棵大树。
贾南风出生于显宦之家,耳熏目染之下也是有些政治头脑,她知道以一己之力要想除掉杨骏,绝非易事。司马家那些人与他有隙,借他们的力量除掉,是最好的办法。专权的杨骏也知这个女人非“善守妇道”,双方必然爆发激烈的冲突,他也积极谋划着如何对付贾南风。
291年3月,贾南风联合汝南王司马亮与楚王司马玮,发动洛阳禁卫军政变,围攻杨骏,黄仁宇先生叙其结果“以造反被讨,死于马厩,太后被废”。杨骏的两个弟弟卫将军杨珧、太子太保杨济、中护军张劭以及政治盟友兼铁杆随从散骑常侍段广、杨邈、左将军刘预、河南尹李斌、中书分蒋陵、东夷校尉文淑、尚书武茂等也一并被杀,并夷其三族。
扫灭政敌后,为了笼络司马亮,贾南风以皇帝名义封其为太宰、录尚书事,并许以入朝不用叩拜、不用脱鞋、不必解剑的特权,还给他增派了1000名步兵,100名骑兵作保镖。贾南风以为如此高官厚禄,又是一家人,完全可以执朝政于手掌,然而司马亮觉得诛杀杨俊功劳全在自己,而得到的赏赐太低,遂对贾南风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这让她很光火。此时发生的一件事,让这个女人抓到了灭掉司马亮的机会。
楚王司马玮借杀杨一事,在朝中立威,司马亮生怕自己刚坐热的辅政大臣的位子会被这个同宗夺走,于是决定夺去他的兵权,他还想借此削弱其他封王的权力,力主“遣诸王还藩”。司马玮得知此事后,怨恨在心。贾南风欲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私拟了一份皇帝诏书,说司马亮与他的党羽有废帝的阴谋,命司马玮率军讨逆,时在291年的春夏之交。
司马亮有两次机会保全自己的性命。
第一次,有人劝司马亮率兵御之,他却赌气似的说“我又没二心,怎么可能到这种地步。”第二次又有人劝他府邸中“俊乂如林,犹可尽力距战”。这位司马大佬依旧不听,结果“遂为肇所执”。
此后情事,看黄仁宇先生所述,就好像在看一出没有终点的死亡竞赛。
黄先生说道:“楚王又以矫诏被诛,太后被弑。又近十年,公元300年,贾后杀太子,赵王伦起兵反,诛后,并且废司马衷而称帝。至此则有淮南王允讨赵王伦不克身死,继之又引起齐王冏、成都王颖和河间王颙的联合军事行动。他们复辟成功,赵王被赐死。302年齐王冏又有擅权模样,由河间王颙指使长沙王乂杀之。”
如今的人们读起这段事迹,想必会被各种人名、事件搅得头昏脑涨,理出一段清晰的思绪绝非易事,然而西晋的这些古人却能在各种犬牙交错的权力场里,看到自己的所需,付出自己的所有,拉拢自己的朋友,得到自己的所想。都说是快刀斩乱麻,司马懿的子孙们却能在一推乱麻中以他们的方式找到那个结头。不用说,这些人都是天生的权谋家,天才的噬权者。权力场如同多米诺骨牌,一个人倒下,其他人也不能幸免。
黄先生说道:“长沙王乂为东海王越所杀,东海王越则为讨羯人石勒时战死。”“自贾后参政起,至惠帝306年中毒身故,前后十六年,战事波及今日之山东、河北、河南、陕西、各王动员时,有称二十万者,有称七万者。每次战役死者以万计。”这其间鬼哭狼嚎、易子而食、人亡家破、白骨累壑之多,如黄先生所说“无法综合梗概叙述”。
要说司马氏,也算苦命,曹魏时期,司马懿韬光养晦,辛辛苦苦地积攒了一份家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也没有公开篡位;司马炎立国,还算太平康泰,结果错选继承人,加上当断不断,娶个儿媳妇又嚣张跋扈,皇帝的瘾还没过够,就天下大乱,骨肉相残。实在是“悲剧复悲剧,悲剧何时了”。这当中,司马衷成了最大的冤大头。在现有的史料中,我们看到,在“八王之乱”中,他是那样的无辜,那样的身不由己。
历史就像个小姑娘,任人打扮,此时任人打扮的是司马衷。他一会儿被人扯做虎皮,一会儿又成了傀儡;一会儿是人人争抢的唐僧肉,一会儿又是弃之不顾的累赘。或许我们可以这样说,失去悍妻的司马衷是幸运的,失去国家的司马衷是的悲凉的。当他还没以他的脑瓜将整件事总结出个子丑寅某时,他的生命就已走到了尽头。他死的时候48岁,煽情一点说,这种结果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活得太憋屈、太痛苦,人生没有意义,早日解脱早日升天。
司马衷没挥衣袖就走了,留下祖宗的基业在铁蹄下呻吟,舞台的主人也不再只是司马氏,太多的人想要借此在历史的留名簿里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他们希望将这种中原人认为是“乱涂乱画”的行为以战马加钢刀的方式合法及权威化。观众与主角即将易手,烈火与鲜血、分崩与惨祸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