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人性的六张面孔
每个人的所谓忠奸善恶,无法以当时的感受作为评价的依据,只有当事件与时间沉淀乃至消散,后人才能以较为客观地立场叙述其的功过是非。古往今来的圣贤如孔子、孟子,抑或红脸白脸都唱成名角的曹操,还是张扬个性的竹林七贤,抑或遗臭万年的白痴帝王与游戏君王,从黄仁宇先生的“大历史”观看来,都是日后评价的产物。他们建立制度,创建信仰,或是摧毁制度,抛弃信仰,无不显现出特定时代下个人命运的起承转合。因此,我们获知以下6人的生平与所为,也就多了一份审视的角度。
第1节孔子:国民性的启蒙领袖
促使自己为善的能力
——黄仁宇
孔子在中国的历史简牍上留下了什么?是著《春秋》还是删《诗经》?现在看来,当然不是如此。否则,孔子就成不了“大成至圣先师”,顶多也就是一个被人时不时怀念一把的畅销书作家。孔子之所以在中国人的心目中留下千年抹不去的深刻印记,除了他为数不多的那些文字外,更多的对这位老先生的记忆,是来自他的言行举止。正因如此,在读图时代,《论语》,这本薄薄的书依然能成为老中青三代的阅读宠儿。
那么孔子究竟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以至于对中国人产生如此大的影响?黄仁宇先生指出,无外乎“成仁”与“复礼”两面。纵观孔子一生的行迹,没有金刚怒目的说教,没有歇斯底里的无奈,只有循循善诱的引导,故此,脾性各异的四方学子,在这位夫子面前,都成了他乐见其成的纯良之人。
孔子强调的是自身内在品德的修养,所谓“成仁”,就是主动地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善于“观己过”,方能“知仁”,进而成为德行之辈。黄仁宇先生认为,“在《论语》中,‘仁’之一字出现了六十一次”,虽然“没有两个地方的解释完全相同”,然而“成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高尚之人”,如黄先生指出的“促使自己为善的能力”去影响他人,继而改观这个天下纷争的世界,显然是孔子思想的主打。
孔子以此醒悟世人,也关照自己。“仁”首先是坦荡而不激进,舒畅而不圆滑,因而黄先生说:“《论语》中所叙述的孔子,有一种轻松愉快的感觉”。照此理解,“成仁”大抵是一种人生境界,生活情趣,而决然不是朱熹说言的“饿死事小,时节是大”般的正襟危坐,全无人间气味。
知仁,首在知己。孔子的轻松愉悦之处,就是在于他能通过有时自嘲的方式来潜移默化地达到自己步道的目的。这或许就是孔子的高明之处。如果说,宋明理学将孔子描摹成近乎神一般的人物,让人不可接近,那么春秋时代的孔子就显得可爱真实得多。
有一次,孔子在郑国和弟子走散了,他只好站在城东门发呆,与此同时,子贡等人正在心急火燎地寻找着孔子。郑国人就告诉子贡:“东门有一个人,他的额头像尧,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膀像子产,然而自腰以下还不到禹的三寸。憔悴颓废的样子好像一条丧家之犬。”子贡到东门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老师。
子贡将郑国人的话如实告诉了孔子。孔子欣然笑道:“外形上的描写不一定正确,然而说我像丧家之犬,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有道是,看得清自己才能看得清世界,孔子活脱脱邻家之人,虽然周游六国四处碰壁,但初衷不改,其所宣扬的“仁”也才能落地于现实的脚下,成为后世遵从的模范。这也便是“立仁而达仁”的真正意蕴。黄仁宇先生将其理解为“孔子对当日情形,还没有完全失望”的表现。正因没有完全失望,在黄先生看来,孔子的“仁”是闲雅的,是一种对自我的规范,而不是对人生的羁绊。
如此姿态,铸就了孔子雍容大雅,进而不急的形象。就某种意义来说,这也是对“礼”的遵行。和仁一样,礼也是自我修养进而关照于外界,由此建立一种和谐的人际关系。当然,孔子绝不是老好先生,为了和谐而去和谐,遇到违礼而行、背礼弃德的伪善之人,他从来是白眼相待,甚至会以刻薄的方式羞辱之。
一个叫孺悲的鲁国人想要见孔子,按理说,孔子宅心仁厚,又是同乡,见一面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这个孺悲是孔子所谓的“德之贼”,自然不能给这种人以好脸色。孔子是怎么做的呢?他先是让人传话说最近自己有病在身,不能见客,传话之人前脚刚迈出门槛,孔子就取来瑟边弹边唱。声音很大,这是故意为了让外面的孺悲,孔子的潜台词很明显:我没工夫陪你小子玩。
孔子这么做,与他的性格有关,按黄仁宇先生的话说,更多的是他对“礼”的尊重。心有景仰之情,自是不容他人亵渎。无疑的,孔子是要恢复周公时代的“礼”,人人各归其位,去纷争,无倾轧;邻人之间相亲爱,诸侯之间无干戈。孔子以此为人生最大的目标,虽然前方风雨侵袭,但一如黄仁宇先生所言:“所以他仍提倡克己复礼,显示着过去的秩序仍可恢复。”,“表现一腔复古的热忱。”
“克己”不是压抑自身,而是去掉不应有的、破坏性的虚妄与欲求,只有这样,“礼”之所行才能有血有肉,不至成为扼杀人性的冰冷机器。也就是说,礼是感情迸发的产物,绝非教条。
孔子有一回坐车路过一个老朋友的丧礼,就过去吊祭,他被周围人发自内心的哭声所感动,也悲慠起来。出来后,他又让弟子取来鞍鞯上的一个部件作为祭品给丧家送去,这一系列的动作都符合“礼”的规范,在我们看来,是情之所至,丝毫不做作,他不是在表演“礼”的程式,而是在践行“礼”的精神。这也正是黄仁宇先生讲的孔子“端在正名”的一种实在表现。
“成仁”也好,“复礼”也罢,无非是在说明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人非禽兽,需知礼义廉耻,善养德行。成为一个“德之诚者”,而不是“德之贼”。这就需要我们时时增进自身的修养,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带着深厚的感情去关怀他人,带给这个世界以更多的美好。
孔子的最大功绩也在于此,他带给我们每个人“如何做人”的切实参照,这不仅是个体的,也是整个民族的精神所在。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虚怀若谷,大度宽容,有坚定的立场,具执著的信念。强调责任与担当,注重人品与素养的锻炼。在“国民性”的启蒙上,我们需给孔子记上浓重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