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太君果真也是笑着点头,说道:“姨太太说的不错,就是苦了宝钗这孩子!”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熙凤却道:“姨妈也别心疼,从今儿起辛苦宝妹妹的地儿只怕还多着呢!”
也不知熙凤要什么,却听外面忽然吵吵闹闹的像是有什么人要闯进来。鸳鸯忙走去看时,却是梨香园做粗活的傻姐儿。若不是从前鸳鸯从梨香园前过时,偶然看着那女子与老太太的傻大姐有几分相似,也便不记得。便报了进来,薛姨妈也是惊奇,不知何故。忙道:“真真是一时一刻也离不了家里的!”
她家自从娶了儿媳妇,薛姨妈便少有空闲,此时情急,众人便是齐齐的想到了那夏金桂身上。史老太君瞧着王夫人神情,便道:“凤丫头,你不妨跟着姨太太去一趟,有个好歹也能理事的只有你了罢!”
熙凤最是不禁得人夸,登时忘了方才要说之话。到底是蹬蹬蹬的跟着薛姨妈去了,才路上听得那傻姐颠三倒四的说话便已然唬的不轻。原来怎地,竟然是那夏金桂在家里寻死觅活,这会子怕是抹了脖子了。
梨香园哀嚎连天,哭的骂的甚是热闹。薛姨妈又是心焦又是羞愧,不禁暗骂。那夏金桂正披头散发的提了把刀,满园子追着薛蟠跑,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的不成样子,把个薛家祖宗八代骂的都是狗血淋头。
见薛姨妈进来,越发厉害,也不追薛蟠了,索性坐在地上哭着喊道:“你个没了人心的王八!整日整日不回家,好不容易赶着你们宝姑娘大喜的日子回来,竟然红口白牙的冤枉我!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能骂我****!我告诉你薛大爷,夏金桂再怎么不在道儿,也没你那天天出去逛窑子的熊样儿!……”
“这究竟是怎么了?”薛姨妈急到,同喜同贵却又不敢上去夺了她的刀,还是熙凤身边小红大着胆子去夺了她的刀。
夏金桂哭天抹泪道:“亏妈还有脸问!不说薛大爷从前如何,便是打我进了门儿才几天,便将我的宝蟾哄上了手。还骂我小性儿,如今不过是我和二兄弟说了几句话,便骂我是****,要休了我!我非给他拼了命不成!”
薛姨妈情急之下,不急细想,便骂道:“我寻摸着怎么这几日忽然老实,竟然是勾搭上了男人!你个****……”
“宝蟾那小蹄子呢,她去做什么了,死人不成!”熙凤眼见的金桂虽是撒泼,却是水绿的衫子散乱十分动人,有不梳洗,越显出一番娇媚来样,不愿多待。又且薛姨妈这样言辞文雅的人也这般粗俗的骂开了,更想着赶紧了事儿的好。
金桂早溜眼见熙凤来了,霎时便已想起从前她生日时贾琏与鲍二媳妇的事儿,便要趁机加一把火。坐好了理理头发,冷笑一声道:“今儿我不过是和二爷说了两句话,谢他这几天为姑娘之事费心的大恩,谁料正给一晚上没回来的大爷瞧见,便骂我****,说什么勾引了小叔子胡话!”
这话顿时触动熙凤心事,宁国府那边的焦大每每骂“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其中便有自己,只是后来经过贾瑞一事众人便更不敢提了。此一时,却是凤眼斜眯,笑道:“薛大兄弟只怕此时也知错了呢,妹妹何苦糟蹋自己!”说着便是作势上前扶金桂那金桂也是给个台阶儿便要下,不料半道儿熙凤送手,咕咚便是又跌回原地。
金桂登时气急,发狠的喊道:“你们别欺负我夏金桂长安家里没人!不妨瞧着,过不多时便有衙门要来人问案了!”
“你说的什么话?问的什么案?”听金桂这话说道奇奇怪怪,好好的如何问案的,薛姨妈不觉便是急道。
金桂正得意洋洋的笑着,果然便有衙役从小门进来传令叫金桂道衙门上说话,众人都不曾避开。薛姨妈头重脚轻的倒在地上,熙凤边令小红回家去请了贾琏,一面塞了银两给来人。才知道是有人报到衙门说薛蟠强娶民女为妾,逼死了人,又勾起从前打死人的旧账,这是来找家里妻室对口供的。
瞧着与那衙役同来的宝蟾,熙凤不禁心中冷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想薛家千万百计的保住了薛蟠的小命儿,如今竟然丧在这丫头的出卖上了。顿时如寒霜般呆住,看热闹的心也收了大半,半晌才道:“妹妹只管放心的去,凡事有家里呢!”
金桂扶着地晃晃悠悠的起身跟了那些衙役去不提,稍后贾琏来到时已然无踪。夫妻两个一面告诉了贾府里,一面唤醒了薛姨妈告诉她来龙去脉。想来是夏金桂与宝蟾两个清早衣衫不整时便去薛蝌房里搅事儿,给那眠花宿柳回来的薛蟠撞见,几人便起了冲突。薛蝌得空走了,金桂却是要和薛蟠寻死觅活,不知怎地那宝蟾便去衙门告了状。
这里私下派人找回了薛蝌,这孩子竟然是在黛园草香苑说话。薛姨妈顾得许多,躺在炕上指着薛蝌道:“蝌儿,自从你父母都去了之后,我待你不薄,何以如今却勾引你自己的亲嫂子,弄的这家里鸡飞狗跳的成什么样子!如今可好,蟠儿又给拘了起来,连我那好不容易才娶回来的媳妇也搭上了!你这孩子怎么竟这般的黑心,早知今日,我……”
“早至今日,大娘便恨不得早些除去我们兄妹两个是么?”薛蝌先前俯首帖耳的跟着熙凤来了,听了薛姨妈这话等登时拉下了脸低声道。
“当时怎样,如今又怎样?当时我不知我母亲是怎么去的,我父亲又怎么忧思成疾。如今琴儿妹妹好好的婚事也成了泡影,是谁整天价的在外诋毁她的名声,说是人家听闻琴儿为人不端才有的这事儿!”薛蝌隐忍这并没说出口这些话,并不曾说。
单单是此已然气的薛姨妈捶着炕痛哭不已,大恸道:“滚出去!你这黑心的东西,我要告你调戏良家妇女,才逼的蟠儿媳妇作出这等翻起夫君旧账的丑事!薛蝌,日后你要有个好歹,休要怪我无情!”
“姨妈,好好儿的日子,怎么能和他孩子一般见识!”熙凤忙劝道,一面便是摇头示意薛蝌不可再说,那薛蝌便气咻咻的只管抬腿走了。
这里薛姨妈哭了一阵,才勉强平静道:“凤丫头,扶我去你们太太那儿去!”
“我们太太?”熙凤不解道,你们太太却不知是邢夫人还是王夫人。她如今可是要交差撂挑子不干的人。王夫人放不放的,自然有宝钗接了过去,却不知邢夫人要怎样待她。
薛姨妈累极了,不愿多说,心中发虚,脚步便轻飘飘的。还好半道儿上就遇见了彩云领了两个小丫鬟来接,忙搀了过去。王夫人正是团团转的等在屋中,薛姨妈一见,如遇了救命稻草般慌忙抓住,哇的一声又是哭将出来。
王夫人忙摆手令熙凤等人下去,屋中只留下老姊妹两个。却是计较半日也没个主意,还是薛姨妈道:“总归是那薛蝌招惹出来的事儿,说不得还是要他担着这事儿的。只求姐姐和老爷说了,好歹救出蟠儿来……”
王夫人坐在半新不旧的褥垫儿上,端起清茶轻啜一口,愁眉苦脸道:“如今老爷也正是为了宫中娘娘多日不得信儿焦头烂额呢,怎好再……”
薛姨妈一听她姐姐这话,怎不发愁,连忙掩帕哭道:“姐姐,你可只有这么一个外甥儿!何况咱们又是儿女亲家,老爷不能看着蟠儿不管不顾的!”
“妹妹……”王夫人长叹一声,淡淡道:“咱们说好的,我令钗儿当家,你可没忘了从前的话吧?”
古人云: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妒忌之心,骨肉更狠于外人。听罢王夫人之话,薛姨妈不觉冷笑道:“妹妹怎会忘了呢?要钗儿嫁入府上不过是为了钗儿不愿一辈子担着商家女子的名声,将来好得一个封号也风光风光我薛家的门楣。如今金玉良缘已成,等着钗儿主事了,自然会将我薛家财产一分不少的如蟠儿一般分你们一份儿做嫁妆。”
王夫人不禁舒心笑道:“看妹妹说的哪里的话,多见外不是!不瞒妹妹说,自妹妹走了,姐姐便去说与老爷了,这会子只怕已经在想法子了。”
薛姨妈听了,哪里能不高兴的,暗暗欢喜结了这样一个亲家。为着方才没轻没重的话十分悔恨,便笑道:“姐姐别笑话妹妹,人都说的关心则乱。这蟠儿的事儿一出来,我便心慌的急,说的什么竟然是自己都不知道的了!”
“怎么两个老姊妹还说这些话做什么!正经是姐姐要说了,昨儿晚上的事儿要推迟百日,委屈了钗儿,请妹妹别在意的。宝玉那孩子,凡事不过是热心一时,等过不多时,将那狐媚子忘的干净了,自然就好了!”王夫人语重心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