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煜心里也明白,这朝里的人多半都是唯唯诺诺之辈,哪里指望的上。想着不觉又有些忧色。
奏折尚在传递,大多数人不过匆匆扫了一眼,脸色却就变了。
龙祐宇不等人看完开口道:“新疆回部大小和卓趁我西南用兵之机,派出三万铁骑,挥戈中原。意欲与我天朝为敌。如今西南土司叛乱正在胶着,急切难以调兵。今日特召你们来商议,还望众卿勉力同心,共谋对策。”言讫,环视众人,此时奏折已经重新被呈上,但是没有一个人开口,一个个垂着头,各自心里盘算观望,自缅甸暗中支持西南的土司袭扰边境,朝廷大部分的兵力都派在西南,加上江南屡屡异动,倭寇亦趁机有进犯之意,决不能从南方抽调兵力过来。至于其他地方的兵,皆是远水救不得近火。人人都知道难,所以干脆闭口不言。
果然被水溶说中了。
龙祐宇看一眼水溶,再看看鸦雀无声的一屋子人,不由得有些冒火,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逡巡一圈道:“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嗯?”最后一声提高八度,显然有些怒意。
东平郡王犹豫了一会儿讷讷的开口道:“臣以为,这回部之乱不过是疥癣之疾,只要调出京师附近的鹰军即可拒敌于西北,扬我天朝之威。”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逸清皱皱眉,上前一步道:“请恕下官直言,东郡王此言绝不可行,那鹰军虽多能征惯战的世家子弟,但已懈怠多年,如今令他们出师,旦恐人心涣散,岂不贻笑大方呢。”原来,东平郡王所说的鹰军乃是圣祖朝组建,当年广选武学世家之子,果是名震一时,只是圣祖之后,战事渐少,这只鹰军便被雪藏起来,再不轻易出战,十几年过去了,武事荒废,渐成颓堕之势,每每有人家为了给自家孩儿谋个前程,贿赂管事的,将些纨绔亦送进这鹰军之中,人数倒是不少,只是既不操演也不习武,不过是图个名头好听,再者混口饭吃而已,更有其中有些人自恃背景,在外肆无忌惮的骚扰百姓,龙祐宇多次申饬无效,就想解散了这支只拿饷不办事的废物军队,只是因宗室极力反对而作罢。如今东平郡王竟然开口说要他们去抵挡回部那三万铁骑,实在是有些可笑。
水溶听了这个馊主意,微微哂笑一下,忽见龙煜瞥了过来,忙收住笑,心里隐隐起了一念。
众人继续默然,龙祐宇不耐烦的哼了一声,眼眸犀利的扫向兵部尚书栾韬,栾韬忙上前一步道:“臣以为或者可以将西南骆将军的骁勇之师抽调过来,以解燃眉之急。”
逸清笑笑道:“栾大人此言差矣。骆将军的兵马如今正在西南于缅人对峙,贸然抽调过来,岂不正中了缅甸之下怀?”
栾韬辩道:“抽调一部分也好。”
西宁郡王安重元插言道:“一部分?谁不知道那骆将军的人马唯骆将军之命是从。难道骆将军有分身术不成?还是栾大人能另举贤将?”
栾韬还要开口。龙祐宇喝斥一声道:“够了。朕是听你们互相责难的吗?正经主意没有一个。”
水溶笑笑这才开口向逸清道:“林兄,这也不行,那些不行。说明你心里已经有计策了,是不是?”
水溶的笑里有这胸有成竹的味道,逸清自然明白,笑道:“北王莫要问别人,你若是有法子,不妨就说出来罢。”
逸清和水溶虽然在朝中地位不同,然二人如今是姻亲,又是挚友,所以逸清言语间不甚拘泥于礼数,众人都知,也不以为怪。
逸清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水溶。龙祐宇亦道:“北王,你若是有主意为何不早早说来。”
水溶淡淡的微笑:“我也并没有什么主意。骆将军的兵马绝不可擅调,正如刚才林大人所言,回部小可,那缅甸才是心腹之患。且西南至京师,长途跋涉,就算是赶了过来,也是疲兵,所谓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亦难于那回部的精锐之师对阵。”
这几句话并没触及重点,那龙焯忽然开口道:“这就是北王的主意?”言语有些寒碜的意思。
龙祐宇直视着水溶的眼眸,他已经听出了他话中的玄机,正等他说下去,不妨被龙焯打断,厉声道:“闭嘴。浩卿,你继续说。”
龙焯自讨没趣,只好不再言语。
水溶笑了笑:“其实东郡王说的没错。如今事情紧迫,能派上的也只有鹰军了。”
此言一出,登时满室窃窃私语。这北静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龙祐宇也有些失望道:“鹰军?到时候恐不战自退,怎能指望?”
水溶道:“那鹰军虽然疏于操演,底子还是好的。古语云兵无良将则不行。只要皇上用人得当,用人不疑,必能让鹰军成为真正之鹰军。”
龙祐宇点点头,沉吟不语。
南安郡王亦思忖道:“如今朝中能将俱调出京师,余下的恐难堪此任。”
龙祐宇看着水溶道:“浩卿,你有什么好的人选没有?”
水溶躬身道:“此事但凭圣断。”
那龙焯见众人都在思索,忽然又开口道:“皇上,我有个人,堪为此任。”
龙祐宇挑眉看着他:“你说谁?”但是却并不怎么相信他能有人么好的人选。
龙焯道:“我遍察朝中诸人,要么有勇无谋。要么有谋无勇。只有北静王文韬武略,皆是上上之选。且身份尊贵,必能压服鹰军中的顽劣之辈。”
听见龙焯迫不及待的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自己,水溶嘴角微微一弯,并不言语,面上更不露半分喜怒。
龙祐宇心里一怔,将目光放在水溶身上,半晌没言语。龙煜知道龙焯又要算计,有些恼,笑眯眯的道:“北王自然堪当此任,只是,毕竟新婚燕尔,又在假中,恐怕不合适吧。朝中之将也多,何用王爷亲自挂帅。”
龙祐宇点点头,心里也并不甚愿水溶去,只是急又想不出其他人来。看着水溶有些犹豫道:“皇叔说的是。不知北王的意思如何?”
水溶笑笑上前道:“我已经说过了但凭皇上圣裁。皇上若是要臣去,臣怎能眷恋儿女情长,违误圣旨?再说替君分忧乃是人臣之份也。”
龙祐宇大喜,点点头,从御座上下来,走到水溶身边,用力一拍水溶的肩膀道:“朕的好兄弟,难为你了。”悄悄向水溶耳边道:“王妃那里我会叫皇后亲自去说的。”想到上次还为谢谦的事疏远水溶,不禁也有些愧意。
水溶笑道:“这也不用。只是我一个人空独木不成林,还得求皇上的恩旨,给我配个副帅,才好行事。”一面说,一面笑看逸清。
逸清微微一笑,这是要自己陪着了。
龙祐宇慨然道:“你说谁,朕就把谁派给你。”
水溶笑道:“今科状元林大人,文武两科力拔头筹,能力尽有的。”
众人皆看向逸清看过去,逸清从容不迫的举步上前,躬身道:“臣愿随北静王征讨回部。”
龙祐宇的脸上露出笑容:“好。朕就准了。”想到一盘散沙的鹰军又有些迟疑道:“整顿鹰军,还须尽快。”
水溶笑道:“三日之内,我还皇上一个军容整肃的鹰军。”
龙焯本没想到水溶会答应的这么快,有些挫败,又有些正中下怀,笑道:“北王,口说无凭。”
水溶傲然道:“水溶愿立下军令状,若三日之内鹰军不能成行,水溶当军前自裁以谢皇恩。”
龙祐宇心里有些着急,这水溶也太性急了。只是话已出口,无可挽回,点点头道:“好罢,就依北王。但是,此次出兵,六部并宗亲王室要竭尽所能全力襄助,若有一人推诿,朕定斩不饶。可都听清楚了?”
众人皆叩首领旨。
龙祐宇回到御案,濡墨挥毫,笔走龙蛇的奋笔疾书,口中高声念道:“西北回部,本为天朝治下之番邦,然不思图报圣恩,挥戈来袭,甚负朕心。今封北静王水溶为征西元帅,率领鹰军代朕征檄,一应事宜,自行处断。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如有懈怠之辈,无论尊卑,许尔先斩后奏。望王全力以赴,竭尽忠诚,靖狼烟,清御宇,朕于京师扫百花之榻,候王凯旋之音。另,封顺天府尹林逸清为副帅,以为王之辅弼,钦此。”
水溶撂袍跪地道:“臣谢主隆恩。”
龙祐宇掷了笔,疾步下阶,双手扶起水溶道:“朕该谢你才是。兄弟,望自保重。”
水溶朗朗一笑道:“皇上放心,不久水溶即斩得敌首,归朝献捷。”
龙祐宇欣慰的一笑,两人的手紧紧的击在一起。
众臣都吐出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看着豪气干云的两个人。只有龙煜注意道那龙焯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的笑容,心里一凛,还要提醒水溶多加防备。回部容易,还是要防着人背后的冷箭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