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终于抬头用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细长眼睛瞥了莫言一眼。
“若是等不了,不想等,就不必等!”
“我是等得了也等不了,想等也等不了,却又必须等,我知道你嫌我,厌我,不过若是你将泠岄的病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自此以后,我莫言自不会再打扰易大神医半分半毫。”莫言站直身子,看着易水寒那拉低的斗笠大声说。
新生的梧桐树叶在他头顶沙沙作响,时不时有细小的绒毛掉下来落在溪面上,易水寒沉默着,那双沾满药香味的手依旧紧紧握着那根瘦瘦长长的竹竿。
“易水寒,你告不告诉我?”
怒火中,莫言脚下一点,漆黑深衣一飘就闪到了易水寒的身后,而她的手上,一截树枝正充满威胁地正指他挺直的背脊。
“告诉我,否则,我不介意……”
“不要惹我,否则……”
“除了泠岄,我不在乎任何人,所以,即使是杀了你我也不会在意。”
易水寒沉默片刻,细长眼眸一眯,冷笑,“除了泠岄?”
莫言听着他冷到冰点的话,不由得心里一阵没底,“当然,我在乎的还有我的亲人,我的朋友。”
“是么?”他继续冷笑。
他一冷笑,她就感觉自己似乎又看到了死亡之森那些一条条冰冷到极点的毒蛇。
“易水寒,话不多说,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莫言不敢去看他转过来的脸。
“你怕我?”
“只有你告诉我泠岄的病到底怎么回事,需要哪些药材就行,若你实在懒得开口,那你就直接告诉我我需要做些什么,易水寒,我莫言最讨厌的就是话说一半的半吊子,你既然开了口,那就得给我把话说完!”
易水寒冷哼一声,也不管莫言抵在他银白丝质长衫上的那半截树枝,直接起身,拿起那连鱼线都断了的鱼竿离开。
他这般对人不理不睬,毫无礼貌可言。莫言涨红了脸,一把上前抓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的离开。
易水寒像是早就猜到了莫言的动作般,在她右手还未抓到他肩膀的刹那,他穿着木屐的脚一旋,身微微一矮,竟以极快的速度瞬间脱离了莫言的控制。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在这田园风情间端的是漂亮到了极点。
“你会武功?”莫言看着几尺开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右肩然后拿着竹竿汲着兰木屐哒哒哒地离开的易水寒怒吼。
又一路跟着那木屐声爬上了木阁楼,视线很宽广,一间里堆着的全是颜色形状各异的小瓶子,一间堆满草药,一间是客厅,还有一间是卧房。
出于天生的好奇心,莫言忍不住往那卧房里多望了几眼,不过也是寻常的白色被褥和被套,不过唯有有点出彩或者说怪异的地方就是床沿上挂着一串银色风铃。
真是个变态啊!莫言在心中暗想。
“易神医,究竟怎样你才肯告诉我,你该知道,若是我亲自去问他,他也会告诉我的。”
易水寒背对着莫言站在窗口望着那一条小溪,目无表情,“你是因为他的病才要和他成亲的?”
莫言坐在木桌旁,内心烦躁无比,“不,若是怜悯或者可怜,我想泠岄并不需要!”
“你离不开他?”
莫言疑惑地看了一眼他挺直的背,半晌后终于点头说:“是,我发现自己无法离开。”
“下个月初七……你?”
“车到山前必有路。”
易水寒突然转身,穿着那双木屐以极快的速度掠到莫言身旁,飞快出手,瞬间就按住莫言的手腕。
像被毒蛇爬了一般,莫言低着头皱着眉心想。
不过一会,易水寒就放开了莫言的手腕,然后又退回到窗边看着那汩汩流动的溪水。
“如何了?”
莫言冷着脸腾地一下站起来,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深衣衣摆一扫,直接出门。
“找到黄泉果,碧水灵珠,万年紫藤,七彩神羽,或许我还可以救他,至于你自己,尽人事听天命吧!不过若是你可以找到烈焰或者凤舞这两件上古神器,也许你还可以活!”
莫言跨在木梯上的脚一滞,知道再回去找他问个明白他也不会说出分毫,罢了,好歹到了最后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至于“凤舞”与“烈焰”,尽人事听天命吧!
莫言沉思着刚走到溪兰院门口,就见几个穿着粉红色罩衣的婢女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赶了过来。
刚走到莫言面前,这几个婢女就赶紧请安道:“姑娘,宫里来了位姑姑,急着要立刻见您呢!”
莫言疑惑地看了这三个婢女一眼就说:“王爷呢?”
其中一个看起来脸庞圆润的女孩马上答道:“今儿个姑娘起床前不久王爷就出门了。”
莫言在清王府中出了名的爱睡懒觉,连这些婢女们都是知道的。
莫言点点头,由着这几个婢女带路,一直走到了宽阔豪华的清王府正厅。
果真是宫里的姑姑,莫言一边打量着厅中那个一身碧绿色宫中,梳着宫中女官发髻,一脸表情麻木一看就是内心极度扭曲的女子。
她看着莫言,心里一咯噔,心叹这女人果真长了副祸国殃民的狐魅样,而且还怪异得气质斐然,就算她是女人也忍不住想要多看她两眼。
“凤藻宫,女官绿荷。”她定了定神,厌恶地对莫言冒出了这七个不冷不热的字。
讨厌比自己长得好看的,这是大多数女人的天性。
莫言也不上前,冷冷地开门见山地说道:“找我何事?”
见莫言这般跋扈的样子,这在禁宫中欺负惯了小宫女小太监的姑姑哪里受得了,直接一拍桌子叫道:“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来传皇后娘娘懿旨的女官,你这等乡野村妇见了我不但不行礼,果真是贱民一个,缺乏教养,来人哪,你,”她顺手指了指站在已经站在莫言身旁,穿着一身小厮服饰的魑喝道,“去给我掌嘴五十!”
哼,她可是受了皇后娘娘的暗示,谁敢拦她!
这话一说完,全场的婢女小厮们腿肚子都吓得直打颤,这些日子来谁不知道王爷把这莫姑娘当个佛爷般供着,这要是莫姑娘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是第一个遭殃啊!
腾地一声,这些婢女小厮们全都跪在地上,哭求着这位宫中来的姑姑大发慈悲,网开一面。
绿荷哼了一声,直接坐在正厅大桌旁,端起一杯沏好的龙井,整了整身上的宫装厉声说:“这麻雀啊,攀上了高枝就以为自己成了凤凰,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她扯出根绣了牡丹的帕子,捂嘴大笑。
“那个你,还不赶紧去给我掌嘴!”她横着脸指着魑。
魑看了莫言一眼,嘿嘿一笑,然后甩了甩了手,倏地朝那姑姑飞去,片刻,客厅中就传出啪啪啪打得震天响的耳光声和一个女人的厉声尖叫。
莫言看了看那女人正被扇德血肉横飞的脸,冷笑一声,说:“要我进宫?好,我就去陪你们玩玩,还有,记住:牡丹是雍容之花,不是你这四品女官配得上的。魅,备轿!”
被打得满脸模糊的绿荷一听莫言的话,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比皇后娘娘还要恐怖的杀气,一时吓得腾地昏倒在地。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历梁护城河边,早已不见几日前桃花映红,人面相望的景致,温暖夏风拂过,绿影点点婆娑,合着河面那一蓬蓬风荷将满目染绿。
光影下有夏天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味道。
他站在护城河边,看一个人——那是个普通人家的子弟,穿着虽不寒酸,但也不华贵,书生的老实模样,寒门落魄,或可以称之为穷书生。
书生站在一株已然开谢的桃树下,手上拿着一束不知在哪采的淡黄色小花,迎风而立,踱来踱去,神色焦急不安,懊恼痛苦。
听人说,他昨天就站在这株桃树下了。
今日,还在。
“你在等人?”他走近,开口问道。
书生回头一看,登时就愣在了当场,同是男人,但是眼前这个人,似乎他只站在你面前就会给你一种天神降临的感觉,特别是那双奇特的紫眸,幽紫的瞳孔,神秘而高贵,端庄而典雅,同时又有一种隐含的睥睨天下舍我其谁之气。
拓跋泠岄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别人这样打量他。
书生在呆愣中瞥见他有些不耐的眼神,顿时拱手致歉:“鄙陋之人,得见公子风采无双,一时……一时失神,望,望公子海涵。”
语气陈恳无比,虽然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真心的道歉。
拓跋泠岄点点头,又问:“你在等人?等你的意中人?她没来吗?”
书生一听,顿时表情又变得气馁颓丧,“公子所言属实,小生确实是在等人,去年约定的是昨日,然而直到今日她也尚未赴约,我……”
“你们是去年在这桃花下偶然遇见,然后约定今年再见面的吗?”
书生被人猜中隐秘之事,一时脸有些发烫,只能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