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直接去她家提亲呢?”有些事是等不得的,越久坏得越快。
书生脸色又是一变,甚至有惊惶悔恨之色,“公子有所不知,梁姑娘……梁姑娘她……她家世非同一般,小生,小生高攀不上,只想着等明年秋试中举之后……”
拓跋泠岄抬头看着湛蓝天幕上的白云苍狗,一时失笑。
“公子?”
“梁姑娘?可是梁太傅之女梁双儿?”这历梁姓梁的不多,非同一般的便只有那梁太傅。
书生红着脸点头。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你为何不能放下?”
“我……”书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角。
“只是一个女人,却偏偏比这世间的一切都还要珍贵。”
“……”书生脸更红。
“可是就算你覆了这万里河梁,她还是不会爱你!”
这下,书生瞪大了眼,张着嘴,看着眼前站在阳光下却是满面悲凉的男人,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这位公子分明说的是他自己,然他这般人也会有得不到的东西和……人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梁双儿在一年前的夏至时节就已嫁人,你……还是专注于你的前程吧!”
他迈步离开,高大的身形在阳光下拖出狭长浓重的黑色影子。
是谁说阳光照耀的地方总有阴影。
果然是的,不信你看,他的影子在哭泣。
书生站在他身后,听着他的话,捏紧了双拳,一阵望天之后,将手中的那束浅黄色小花放在那株桃花下,转身离开。
那束花摇曳在风中,是对一场短如朝露昙花的爱做最后祭奠。
有人放下了,有人却注定要将某些东西背负一生。
历梁城外的一个扎满栅栏,充满乡土气息的小院子里。
谢锦棠从里间里拿出一坛陈年沧州烈酒,刚掀开帘子就看见正堂桌子旁那猛灌酒的男人。
放好酒坛,然后一把夺过拓跋泠岄手中的酒杯,怒吼道:“有本事的你就去把她抢过来,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做给谁看?”
桃花酿桃红一般的缎带旋转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苦笑:“昨晚,昨晚他来找她了。”
谢锦棠坐在对面,猛地灌了一口沧州烈酒,这种酒,入口辛辣,熨过喉间肠胃时有让人说不出的一瞬间恍惚,像是烟花在漆黑天幕中乍然盛开又归于寂寥,过后便是后劲十足,若是饮醉了,她想,你会在那个绵长的醉梦中看见你一生中最美好的风景。
这是她娘最爱的酒,也是她最爱的酒。
“棠儿,你可知道千杯不醉的痛苦。”每每喝酒时,她娘就说这句话,是了,娘的酒量很好的,那时的船上随处可见的就是空了的酒瓶。
千杯不醉的痛苦,那时,她不懂,如今,她还是不懂,因为沧州烈酒不多不少她喝到一百杯的时候就醉了,然后就会在醉梦中回到兮云山,回到他的怀抱中,就和过去一样。
她比她娘幸福,真的。
她还能梦到,她娘,连梦都是奢侈。
“他们要生同衾,死同穴,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拓跋泠岄腾地起身,哑着嗓子大吼,用满腔的怒火与悲痛一把将桌上的酒盏全部扫到了地上。
如果你深深爱上的人,却深深爱上了别人,你该怎么办?
你能怎么办?
桃红的酒晕开染了一地,就像他那双迸裂了眼眶,染血的紫眸。
房间很朴素,不过却有昂贵白檀静静躺在那香炉里燃着,那是那女子最爱的香。
夏日天气即使有夏风时时拂过,但依旧很是黏稠烦躁,阳关从窗口照进来,洒在一旁摆得密密麻麻的各式菱花镜上,反射的白光晃得人眼前虚晃迷糊,他这般火气,她能够理解。
谢锦棠仰着头喝了口那纯亮透明的沧州烈酒。酒从嘴角流出,蜿蜒着,像是一条最干净的溪流。
“所以你要他死,是不是?”
“可是这样,她又会恨你,到最后,你依旧什么也得不到。”
拓跋泠岄遒劲的双手紧紧捏住桌角,“水寒说,只有‘凤舞’或者‘烈焰’才可以救她,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凤舞’无人可知,而‘烈焰’在萧君颜手里,所以我必须得到‘烈焰’,必须得到。”
谢锦棠闻言仰天长叹一声,“但是你给她种了蛊,她那样的人,若是知道了真相……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拓跋泠岄哈哈大笑了两声,颓然坐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缓缓说:“是,我给她种了最稀有最隐秘的夫妻蛊,她永远都无法离开我,她甚至不能产生一丝离开我的想法,天地苍茫,我要她永世在我身边,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她,我愿意使出一切手段,即使是做全天下辱骂的狗贼,受尽万世苍生的唾弃!”
谢锦棠端着的酒盏就这么直接掉在了地上,她看着他,眉目怜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可以做受万世辱骂的狗贼,弑父杀母灭兄弟的小人,那么她呢?你忍心让她做受万民嫌恶诅咒的红颜祸水?”
拓跋泠岄沉思片刻,说:“你见过他了?”
谢锦棠有些不自在,低着头,“是,他已经来了历梁,你做的一切都瞒不过他,但是他说,他会帮你。”
其实他的原话是:“我会帮他留住她的命,不过代价就是他要失去他最珍贵的东西,然而,曾经我以为他最珍贵的东西是皇权是王位,若是那样,那么今日这些计划很轻易地就会成功,然而如今看来,他最在乎的东西似乎已经变了。计划也许会失败,不过最后的结果,想来君颜会很满意,虽然,这一次他覆灭北康的计划无法实现!”
这些话,她虽然多少有些不明白,但却知道这是怎样也不能对拓跋泠岄说的。
“他会帮我?若是会,那当初在金门他就该告诉我如何才能救阿言,他为了他要守护的人不顾一切,难道我就不能为了我要守护的人杀了他在乎的人吗?”拓跋泠岄大吼,宁倚歌当初明明知道萧君颜拥有“烈焰”但他依旧没有开口,甚至都没有告诉他怎样才可以救她,若是早些说了,他还可以全天下地去找“凤舞”,然而如今,时日不多,他能做的就只能是从萧君颜手中去抢“烈焰”了。
谢锦棠又为自己倒上一杯沧州烈酒,饮了一口后说:“你果然已经准备好了,你要他的命,她不会答应的。不过我真的佩服你,安排得很巧妙很巧妙。一条地道通往禁宫,把西南军府的十万兵马和五千精锐藏在里面,一旦发势,占尽先机。而且,无论是御林军还是城防军抑或是朔方的军队,都有一半是你的人。还有西北军府的十五万人马,老皇帝的行军图,圣旨……北康,是你囊中之物了。”
“我不会要他的命,我只要‘烈焰’而已。”
“你不要他的命,你会让其他人要他的命!”
谢锦棠看了默然饮酒的拓跋泠岄一眼继续说:“莫言啊莫言,若是她知道是她自己一手害死了萧君颜……”
拓跋泠岄闻言嘭地一声放下酒杯,冷笑:“这都是他自己亲手设计的,我不过将计就计。”
“虽然我很讨厌萧君颜,不过说实话他倒是个真人物,放出‘凤舞’的消息,引得四国人到处探寻,再派潜在四国中的高手紧随其后,在三大国内大肆杀人放火,特别是南苍,听说已经死了二十一名朝廷命官了,想必过不了几天,商钜野等人就会急急离开北康,如此一来,北康一战就会消除了商钜野这个极大隐患,而且,他用四国人作案,将脏水全部泼在四国身上,想必四国与南苍之间以及与北康轩辕之间间隙只会更深,如此他又找到了将来出师剿灭四国的正当借口。同时,三国都遭了秧,听说轩辕死的贪官不少呢,这样,他又为自己洗脱了嫌疑,一举三得。不过莫言的手段也算高超,竟然派人混入其中,把萧君颜在三国内搅的浑水弄得更浑,现在的九幽,岂止是一般的乱啊!”
拓跋泠岄点点头,这些情况,在莫言回清王府的当天就与他说起过,当时他们就进行了彻底的分析,最后将嫌疑定在了萧君颜的身上,果然不出所料,不过两天,三国境内便发生了多起命案。于是他们便将计就计混淆三大国与四邦国的视听。
这一切,不过是萧君颜的准备手段长期规划,他的真正目的是将四国以及南苍人用上面所说的手段调走,再会以某些方法推动北康夺嫡之战的爆发,然后用某种方式让自己被困北康,自然而然,他在边关训练了整整三年的六十万大军就会以雷霆之势开进北康援救自己被困的帝上。若是猜得不错,烈火宫想必也会出手。如此一来,北康危在旦夕。
萧君颜的安排,莫言很清楚。
然而,对于拓跋泠岄的手段,她却是一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