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在我耳旁呼啸而过,李恪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驾驭着‘黑旋风’,一阵风驰云掣般地飞奔,我们很快地就回到了鄯善城。娇小的我,轻柔地窝在李恪的怀中。他那鲜红似火的大披风,紧紧地缠绕着我,象一团炽热地火焰,将我的身心燃烧。
不知怎么的,我竟想起了那条黑色的披风,那条让我一夜温暖地披风。想起了那个让人说不清楚是冷漠,还是热情的男人。那条披风呢?我放在哪里了?还有机会还给那个人吗?
猛然腾空的身子,让我大惊失色。骤然失去的平衡,打乱了我的思绪。我在干什么?在失而复得的爱人怀里,我竟想起了别的男人。我懊恼地咬着嘴唇,恼恨自己过于跳跃地思维。我不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李恪的吗?怎么现在见到他了,我还反倒想起了别人?
李恪跳下马匹,不顾众人的面面相觑,二话不说,就径直将我抱回了元帅的大帐中。不等我开口,就将我丢在了软绵绵的褥子上。我浑身战栗着,那一刻,我的脑子严重罢工,灵魂深处也没有了所谓的思想。
我的眼中、心中、脑中都只有一个人的存在……
“恪……”我轻声唤着他,我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在汹涌澎湃地狂跳着。
一身盔甲的李恪,就如泰山压顶一般,重重地扑了上来。坚硬的盔甲,抵在我柔软地身体上,将我柔若无骨的身子割得生疼。痛并快乐着!我却顾不了那许多,只是近乎贪婪地凝视着他。我们分别,也不过才短短一日而已。我怎么觉得,仿佛已然过了几年,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
不堪覆压的我,面色酡红,激烈地喘息着。我的每一个呼吸,都在呼唤着他的名字。我的身体每一个部分,都在渴望着他的碰触。短暂地分离,让我更加的明白自己,不知不觉中,我已然有这么地爱他了。
爱他在每一次呼吸中,爱他在每一次心跳时。我忍不住颤抖着,灵魂深处的渴望,激荡的我全身酥软。我一如一汪春水,瘫软在他的身下。
为什么他还不吻我?我微张着红唇,等待着爱之火焰地骤然降临。这火焰,也许会将我整个生命燃烧,直至毁灭。
也许这个时候,我应该羞涩地闭上眼睛,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却睁地更大了。他的浓眉,他的大眼,他挺直的鼻子,他性感的嘴唇,我用眼神依依膜拜着,每一寸,我都细细地打量着他。
李恪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一眨眼,我便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但是,他的脸上,少了几分初见我时的激动,却多了几分凝重。眉宇间还隐隐萦绕着一股巨大的悲恸。
他是怎么了?我的失踪,竟让他这般的难过吗?看他一身风尘仆仆,大概是一回来,未及梳洗,便出城来找我了吧。我不是已然平安回来了吗?我伸出小手,轻柔地抚上他紧蹙的眉头。
“上哪儿去了?”过了好半晌,他才吁了一长口气,轻声问道。
“我……我想出城去迎迎你,没想到天太黑,就迷路了。”我怯生生地偷瞄了李恪一眼,心虚地说道。
“是吗?”李恪一脸平静无波地问道,眼睛里却明显地升腾着怒气。
是吗?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吗?
“我……”我被李恪近乎愤怒的注视,搞得有些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都是你给我准备那匹小母马不好,它根本就找不到回来的路。”我象一个不肯承认错误的孩子一般,小声地狡辩道。
“我临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李恪漠然地看着我,大声的问道。
我感觉的到,他的声音越发的冰冷了。看情形,他已然是很生气了。可是,分别的时候,我满心都是他的安危,他具体都说什么,我是真的也不太记得了。还好,关键的话,我到是还没有忘记。
“你说,让我率领三万大军进驻到鄯善城来,你说,要我守好鄯善城,这些我都做到了啊!”我不禁有些得意地说道。
想起昨日我第一次当副帅,统领了三万大军,居然还能将一切,都处理的仅仅有条,没有丝毫的差池。而且还及时地处理了,趁机前来闹事的蓝人杰。我都忍不住为自己感到骄傲。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平时我就是太宠你了,才让你这么不知道利害。”李恪突然怒不可遏地对我叫嚣着。
只一翻身,便抽离我的身子,坐了起来。身上的负担一轻减,我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没有了压迫感,此时,我的气息似乎也顺畅多了。不过,他在生气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打了哪个蓝人杰五十军棍吗?
“我怎么了啊?那个蓝人杰,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恶啊!”我恼羞成怒地反问到。
“到现在你都不知道,你自己错哪儿了吗?蓝人杰算个什么东西,他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个小丑。我在乎的是你啊,你不明白吗?”李恪忿忿地责问道。
不是蓝人杰,那是为什么?貌似我除了打蓝人杰以外,并没有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我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恪。
“你竟然真的给我不明白?”李恪摇晃着我的肩膀,厉声质问着我。
“我……啊……”我惊得发出一声惨然地尖叫。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被李恪翻过身子,扣在了腿上。他要干什么?这个姿势,让我真的很难受,我奋力地挣扎着。
“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一个人跑出去,我让你不知道好好珍惜自己!”李恪的嘴里喃喃地叫嚷着,他的手还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拍打在我的臀部上。
“哎哟……我的妈呀!……哎哟……呜……”我大声地鬼哭狼嚎着。
臀部一阵火辣辣地疼痛。长这么大了,还是地一次,被人打屁股呢!他是真生气了吧,不然也不会,下这么大的狠心,来打我的小屁股。
“真的很疼吗?我打伤你了吗?”李恪翻过我的身子,一脸焦急地问道。
“呜……呜……”我自顾自地哭着,根本不理会他地问话。
我的哭声惊天动地,此时,我也不怕别人笑话了。反正被他这一打,我的面子和里子全没了。不消一时半刻,整个军营,就都会知道,王爷把副帅打了。
“笑笑,不是我要打疼你!不疼,我怕你记不住啊!”李恪叹了一口气,轻柔地将我拥在怀中搂紧,无可奈何的说道。
他这是个什么狗屁理论?什么叫不疼,我记不住?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吗?我就一定得听吗?我佯装什么也没听见一般,继续大声地哭闹着。
他这算是什么话?是在道歉吗?刚打了别人,又来道歉,我才不稀罕呢!况且他那种语气,根本就没有半点诚意。
“不要再哭了,若是你真的很痛,你就打回我吧!你知道吗?当我连夜赶回来,却看不见你的时候,我有多么地担心你吗?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啊!”李恪神情激狂,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说道。
他的声音里,满是凄楚和悲凉,那近乎哀鸣地情绪,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他是怎么了?我停住哭闹,呆呆地看着他。
“笑笑,你知道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李恪颓然地松开我的身子,瘫坐了下来。抱住头,一边激奋叫嚷着,一边猛烈地击打着自己的头部。
“王爷,你不要这个样子,你怎么了?水蓝不怪你。”我捉住李恪地手,大声地叫喊道。他脸上悔恨的泪水,让我惊慌失措。
“都是水蓝不好,水蓝不应该不听你的话,到处乱跑。水蓝自己有个什么闪失,到不要紧!若是王爷不回来,这三万大军,只怕就乱套了。突厥人如果趁机来犯,只怕这鄯善城,也就保不住了。”我急切地冲李恪吼道,胡乱地用袖子擦着他颊边的泪水。
“笑笑!我心痛啊!我这里,被生生地剜去了好大一块肉。你看见了吗?他此刻还在不停的流血呢!血淋淋地,血淋淋地……”李恪指着自己的胸膛,痛苦地说道。
“怎么了啊?”看他如此哀痛的模样,我焦急地问道。
我心下有几分明白,他必不是单纯因为打了我的小屁股而心痛。那还有什么原因呢?不知道他昨天出征,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打败仗了吗?
“秦玉山死了!”李恪哀鸣地叫道,一脸悔恨之色。
“死了?”我讶然地惊叫道。
那个虽满口脏话,却是铁骨铮铮的大汉,就那么死了吗?我还记得‘海选’的时候,他的表现是多么优异。技压群雄,勇冠三军。连太宗都夸他是员难得的虎将。如此骁勇的猛将,大战还没开始,竟就那般轻易地死了?
“秦玉山战死了!他所率前锋部队的一百骑兵,也几乎全部都战死了。剩下地八百多步兵也伤亡过半。还有一部分人,至今下落不明,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李恪惨然地抬头看着我,潸然泪下。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我在心中哀然地叹息道。
我们满怀希望前来肃敌,刚到鄯善城,足跟还未立稳,就损了秦玉山这员大将。对于秦玉山,李恪是寄予了厚望,没想到却……
我上前,紧紧地将李恪拥入怀中,用身心感受着他的痛苦和悲伤。任凭他的泪水,浸湿我的衣裳。
过了好半晌,李恪才平复了些自己的情绪。给我讲起了昨日出征后情形。
原来,李恪发现秦玉山孤军追入大漠,就惊觉不对劲。在将剩余人马托付给我后,亲率大军前去接应。一直追击到关外,才远远地就望见自己的军旗,在风中飘扬着,似乎还有个人举着。待骑至旗前,才发现是前锋副将黄金敖,抱着旗杆贮立在哪儿。黄金敖已然战死,但他两眼仍就放着亮光,怒视前方。黄金敖的四周,是一圈唐军与突厥军,兵马的尸体与残肢断臂。
“黄金敖?是那个第三赛区的冠军吗?”我恍然惊问道。李恪默然地点了点头。
黄金敖也牺牲了吗?我对黄金敖的印象非常深刻。总决选的时候,他武功稍逊秦玉山和赵虎,最后只得了个第三名。在他的选用上,我跟李恪有很大的分歧。我认为以黄金敖之实力,足可独挡一面,李恪却认为他个性上太优柔,不适合做为主将。
那是一个看起来略微清秀的小伙子,也许正是他并不强壮的身躯,让李恪对他心有顾忌,不愿意委以重任。黄金敖却在秦玉山做了前锋大将后,主动要求,前去做了一名副将。没想到,他也战死沙场了。我心中涌气深深地遗憾。
孔子说:“志士仁人,无求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李恪说,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看见那般惨烈悲壮的画面。他被深深地震撼了。秦玉山和黄金熬所率的这支前锋部队,以全军覆没这种方式,捍卫了大唐的军威。一直到死,大唐的军旗都是毅然不倒的。
李恪对于自己临行之前,没有严明军纪而万分自责着。倘若令行禁止,秦玉山,黄金敖这样英勇无谓的将领,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断送性命。
李恪喉头异常沉重,巨大的愧疚掐着他的脖子,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一句话!这一次惨痛的教训,令李恪清醒的认识到战争所具有的真实的残酷。任何一个细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要军士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身为主帅,操纵着五万大唐好儿郎的生死。突然之间,沉重的使命感,积压在了他的胸口。令他的呼吸不再那么轻快,令他的思维不再那么轻率,也令他的行动不再那么轻灵。
黄金敖用生命为李恪护住了这支大军的军魂,用生命严重警告了李恪,切莫再犯这样的错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李恪只看到了秦玉山的忠勇,却对秦玉山的桀骜不逊,不受管束,视若无睹。否则,也不会酿出如此惨祸。但终究,秦玉山还是个英雄!
“笑笑,你知道吗?我站在尸体遍布的战场上,阵亡将士的英魂,就那般透进了我的大脑。我终于明白了,无谓的牺牲,是我根本就不能承受的沉重!”李恪的眼神飘忽着,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血流成河的战场上。
“我知道,这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仗就会有人死,就会有人受伤,就会有鲜血,就会有牺牲!”看李恪如此悲伤,我心疼地劝慰道。
“‘就地埋了。’是我在哪个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说的唯一的话。那么多士兵,那么多大唐的英魂,我却带不回来啊!”李恪满是遗憾地说道。我无言以对……
“军士们听了我的话,都默默地干了起来。有的唐军士兵和突厥骑兵是相抱互刺而亡,根本就掰不开,就只有把他们也一齐埋了。收束停当,我唐军将士,阵亡者有近八百余人,但是地上突厥人的尸首却有近二千具!你知道他们有多勇敢吗?我却只能在坟前立了块碑,上面写着‘大唐八百壮士殉国处’。他们本来是可以不死的啊!”李恪痛哭流涕地说道。
“别说了,不怪你啊!不是秦玉山自己追出去的吗?”我好言的劝道,不想让李恪太过于自责。
“怎么不怪我啊!你早说过,秦玉山有勇无谋,不能堪以重任。是我一意孤行。受伤的小校说,他们已然听到了鸣金收兵的声音,可秦玉山卤莽行事,还是追了出去。如果让黄金敖做前锋大将,也许就不至于死伤这么多人了吧!”李恪陷入自怨自艾之中,难以自拔。
我该怎样才能帮助他呢?往者已缢,来者可追,我们不是还可以图谋未来吗?做为三军主帅的他,怎么可以如此颓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