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子
引子:郎骑竹马来,绕井弄青梅
记得李白有首诗“郎骑竹马来,绕井弄青梅。”后来便用青梅竹马来比喻从小友爱的恋人。今年涵子回老家,去探望年迈的外祖母,不经意间,看到了小时一起长大的朋友。是那种对面也无语的感觉,她上去招呼,他一脸愕然,想不起她是谁,直到涵子说,我是某某某,小时常跟你玩的,李大妈是我外婆。他才回过神来,叫出她的名字。脸上也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惊喜表情。涵子跟他坐在往常一起玩耍的旧院里,夏夜的凉风吹过来,地方和景致都没变,然感觉和人都变了。她跟他说话,问起他的家事,才知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眉眼间尽是生活的沧桑和自身的不堪重负。没说到半个小时,涵子就已然困倦起来,说话有点漫不经心,他也好像急着要走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小时围在涵子身边,他外祖母来叫他,他都不肯回去的样子。两人便告了别,涵子站在院子里,一直看着他走远,长大老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霭里,幼时的记忆突然重新深刻,许多曾经费尽心思想想起却想不起的事,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人的记忆,有时想想,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他叫李聪,弟弟叫李明,取意灵俐的意思。涵子和他也是有缘,小时从一生下来,就一起寄住在外婆家。他外婆和涵子外婆是可倚门相望的邻居,每天早晚便可听到她们大声的打招呼,哈哈地愉快的笑声。他外婆疼爱的叫他聪聪,他小时长着一双水灵的大眼,漆黑闪亮,看起来也是很灵气的孩子。两家都住在山里,因此朋友邻居稀少。在一起玩耍的小孩也不过三五个,所以每天,当涵子刚刚睡醒的时候抑或百无聊赖的时候,总能听到“驾!驾!驾!。”他稚嫩的吆喝声,过一会,便看到他跨下骑着一根竹竿出现在她外婆家的院子里,骑到她面前,说:“涵涵,我们今天玩跳房子吧。”
他们的小时,物质贫乏得实在让现在的小孩想像不到。所有的玩具都是自已或家长帮忙做的。李聪的竹马是他外公削给他的,刚开始是青翠青翠的特别好看,后来骑得日子久了,就变成了一种枯黄色,他也不嫌弃,每天照样拖过来,好像胯下真的是一匹好马一样。像涵子平时玩的陀螺,鸡毛键子,跳房子用的螺壳子,也都是她外公外婆自已做的。所以现在看到玩具店的超大的可爱的绒布娃娃,也常常驻足遗憾不已。想想小时,在山里那么缓慢悠长的岁月,幸亏有他陪着她。春天的时候,他带涵子去采油菜花,夏天的时候,他带涵子去捉知了,秋天的时候,他带涵子去山里采野柿子,冬天的时候,他和她一起在院子里推雪人,打雪仗。更别提雨后一起去山里采蘑菇,晚边的时候,一起在院子里捕红蜻蜓,寂寞的时候,带她到小河旁去捉鱼,去石壁上掏翠鸟。他有时还从山里采了大把的桅子花给涵子,只是为了她把外婆家的废纸攥下来,让他折成纸碑去跟其它男孩子赌着玩。反正两个人成天在一起玩,两外婆见了,都说,看这两个孩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有时他爸妈来接他了,涵子一个人守着空空的院落,往往不到一天,就跟舅舅闹着要回去,舅舅说为什么呀,她就说,因为聪聪回去了,我没有人玩。舅舅就说,这么舍不得啊,以后长大了把你嫁给他。年纪小也知道害羞,就故意赌气不理舅舅了。
后来到了读书的年纪,就回到市里去了。只是每年寒暑假都回外婆家住一两个月,可是却极少见到李聪,只听外婆说;“聪聪那孩子可怜啊,他妈死了,娶了个后妈,对他们兄弟俩又不好。”心里便也跟着疼和挂念,心里想着儿时他曾说得话他可还记得,他说;“长大了我们就结婚。”终于有一次见到他了,而涵子已初中毕业,即将上重点高中,此时的他已经是丰神俊郎的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衣,灰色的裤子,头发乌黑发亮,让人看着心动。他叫着她外婆的名字,进来却看到正转过身来的她,“涵涵?她笑着点头,他也微微笑望着她;“你长大了,我们都长大了。”就在那一刻,心里最温柔的深处仿佛被什么碰了下般,情窦初开的感觉。他问涵子还在读书么,涵子点头,她又问他现在在做什么,他说在做油漆工,跟涵子小舅舅学的。今天过来拿油漆刷子,没想到碰到你。涵子笑着点头,心里想着小时他说的话,直觉梦幻与理想实现。和自已爱的人住在山里,过着相爱又平淡的生活。记得席慕容有首诗“我是一个楼兰新娘,每天顶着水罐,在山腰间候着你的归来。”极其喜欢那样的感觉和意境。她在想,等她毕业后,就可以嫁给他了。因为他也是爱她的,这一点,涵子坚信不疑。
后来又去读大学,几乎见不着什么面。却辗转听到,他经常发臆病,病了就口吐白沫,手脚抽搐,外婆总是含着泪跟她提起他的生活。涵子总着紧张心疼得听着他的点滴消息。在那个时候,没有电话也没有网络,几年见不着一个人,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涵子只是在努力学习的同时,心里坚信着他是爱她的,等毕业了自立了她就去找他,嫁给他,两个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然而,到她读大二的时候,在外婆家吃饭,却听李聪年迈的外婆说,他结婚了,还生了小孩。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认不出她,一身脏工作服,蹲在她外婆家的门槛上,头发蓬乱,两眼微眯着,不知道在沉思什么。涵子坐在房内,他却不知是她,也许是故意装不认得吧,那时的涵子已将大学毕业。她从窗口看到他的模样,直觉生活的可怕和生命的沉重,突然觉得一直以来她想嫁的那个人并不是她面前的这个人,她挂念的也一直只是个梦想,再说,也许这整个相思想念的事,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儿时的戏言怎做得了真,他许是早忘了,就像她不记得年少时的许多事一样。她没有出来和他相认。然后她看着一个女的从他外婆家出来,抱着一个孩子,然后三个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回去。二八的自行车后座上坐着他老婆,他老婆怀里抱着他的孩子,在咯吱咯吱的石子山路上一路响着,慢慢消失。那就是他的妻,然来他真的已经结婚了。
就这样死了心,淡了这段不曾启口的爱恋,后来恋爱,工作,直到这次归来,看到他,已无任何感觉,仿佛路人一样淡然,他仿佛在生活的泥沼里自顾不暇,一心只关心着他的生活和他的家,已把涵子全然淡忘了,离她越来越远。
是骑竹马远去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