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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约定长远(1)

(今天就更新这一次,大约4000字,和平时更两次的量差不多。)

翌日,许错收拾好行装,便去向敬翔道别。

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敬翔自也有些依依不舍,便道:“我送你出城。”

许错推辞不过,只好牵着马,和敬翔步行着出了大梁城。

来到城门外,许错便停下脚步,道:“掌事,便不要再送了,否则授业哪里担当得起?”

敬翔笑了笑,道:“春意渐浓,正好踏青,咱们再走走,再走走。”

许错一看,敬翔似是有话没说,便没再推拒,和敬翔继续往前走着。

这一路上,敬翔却满怀心事,始终没有开口,许错不知如何询问,便也没说话,师徒二人就这样一步一步远离大梁城,春风徐过,满目青绿,不知不觉间,便走出了五里有余。

敬翔毕竟是上了年岁,走了这么远,脸便红了,也有些喘了,身上出了不少汗。

许错见恩师老态尽现,心中一阵酸楚,便道:“掌事,咱们不妨坐下来歇歇脚?”

敬翔叹了一声“也好”,便在许错的搀扶下,坐在了路边的田埂上。

天空瓦蓝,田野辽阔,风吹在身上,晾干了汗水,人便感觉神清气爽起来。

敬翔抖了抖衣襟,举目远眺,忽而道:“子恒啊,你瞧这里,倒和你老家依稀仿佛。”

许错笑了笑,道:“天下有田的地方,大抵就是这般模样。”

敬翔又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就是在你老家的田埂上,我把一本《蒙求》教你背了下来。”

“自然记得。”许错沉吟了一下,便背了开篇的几句:“王戎简要,裴楷清通。孔明卧龙,吕望非熊。杨震关西,丁宽易东。谢安高洁,王导公忠。匡衡凿壁,孙敬闭户。郅都苍鹰,宁成乳虎。周嵩狼抗,梁冀跋扈。郗超髯参,王珣短簿。”

敬翔看着许错朗朗背书的样子,竟依稀还是当年那个顽童,一时间,满怀沧桑。

待许错背完,敬翔便道:“子恒,你去了葛从周那边,也别惦记家里,你家人都在洛阳,不会有事,我今年就让杨景度在洛阳办事,他会帮忙关照。”

许错知道敬翔就要放他上路了,依依不舍之情,便涌了上来。他知道,梁王虽然暂时放下了西进迁都之议,但这件事并不算完。梁王上疏,力保崔胤,无非还是要给西进迁都做铺垫,待崔胤回到朝中,必然会借着梁王的支持兴风作浪。说白了,崔胤便是梁王往京里面布下的一枚棋子。长安有南司和北司的冲突、洛阳有殿宇工程、大梁有梁王府和宣武节度府的矛盾,有这些棘手的难题,料想敬翔以后的担子会越来越重。而许错就要上路,再帮不上敬翔,只得惭愧地说了一声:“您老也要保重。”

敬翔笑了一下,抚了抚许错的额头,道:“记着,无论今年出了什么事,你都不用挂念我,你在葛从周那里做好本份,就是帮我了。时候不早了,去吧。”

许错站起身来,一抖衣摆,复又跪倒,磕了一个头,这才跳上了马,一路向北驰去。

*

不几日后,许错抵达滑州,把调令交给宣义镇,便正式卸去了梁王府的职务,转任宣义镇的参谋之职。

宣义大将贺德伦正在滑州,一听许错来了,大喜,连忙设宴给他接风洗尘。

宣义镇的文武官僚,只要人在滑州,便都应邀出席,对许错也颇为客气。其中的虞候沙傲鹏,以及刚刚从队正升任都头的罗羽邪,都是许错的老相识,此刻相见,当然皆怀欢喜。席间说起去年征河东的战事,以及后来大梁出的那桩案子,众人也是各有感慨,这筵席便就没法停了,觥筹交错,通宵达旦,天明方休。

次日,许错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大觉,直到午后才被人叫醒,洗漱更衣,随便吃了点饭,便要去见贺德伦,开始干自己的差事。谁知还没出门,便有人送来了一个喜讯:单枪匹马前往太原游说晋王的卢导,已经办完了差事,来到了滑州。

许错大喜,赶紧去了衙门,进门的时候,卢导正和贺德伦闲谈着。

见他进来,卢导大笑上前,道:“子恒终于出来了。”

许错笑道:“全仗诸位援手。”

寒暄过后,落了座,卢导便讲起他这一次去太原的经过。

去年晋、梁两军于河东百万对垒,虽不能算是两败俱伤,但最终的结局,也是各自都吃足了苦头。因此,卢导只身前往太原,自是得不到礼遇,不过晋军上下也都知道暂不能招惹梁军,卢导为人又是心细周密,去到太原便是上下一番打点,也不在乎晋军官僚的冷眼,故而他这一趟的差事,办得还算顺利,成功与晋王修好。

不过,晋王和梁王的积怨太深,也不愿明白表示自己要和梁王改善关系,只是在不久前宣布,今年要整肃西陲,清剿蛮族匪盗。这样做,一来是表示不会对梁王用兵,报复去年的事,二来也是告诉梁王,我为朝廷整治疆务,你若还来惹我,可就理亏了。

许错一听,便笑道:“让晋王靖疆,这么好的主意,定是熙化兄你想出来的吧?”

卢导谦虚道:“我也就是出个主意,幸好晋王座下有个押衙,名叫刘延业,倒是个中正之人,不愿看到晋军与我方再起兵戈之争,便听了我这个主意,力劝晋王。你也知道,晋王去年就染了大病,现在似乎只是稍有起色,太原萧墙之内,仍有祸端蛰伏,晋王当然不想和咱们再打,便准了刘延业的靖疆之议。”

这件事,说来简单,其实绝非易事,只不过卢导性情不喜张扬,立了这么大的功,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说完了这件事,卢导便要继续赶路,回大梁去交差,当即向贺德伦告了辞,便由许错送出了城。

道别之际,卢导忽问道:“子恒,你现在离开大梁了,将来有何打算?”

许错笑了笑,道:“我既然不再归王府管,行事反而方便起来,我琢磨,先在宣义镇中安顿下来,等一有战事,便可以施展所长。五年之后,略积功绩,谋个地方官不是难事。再五年,累有资历,想必能弄个封疆大吏来做。届时我也尚未满不惑之年,再花个五年光景,用来谋身,打牢了根基,便可以谋大事了。”

卢导欣然道:“五年一步,倒是极稳妥的。你能这样打算就好,我还怕因为去年的事,你会耐不住性子了。”

许错哂笑道:“我也就是打了一个如意算盘,成或不成,谁又能够料到?”

卢导点了点头,遥望前路,感慨道:“子恒啊,我这一趟回大梁,以后不会再随军参谋了。”

许错一怔,道:“葛帅放你走?”

卢导叹道:“是,葛帅已经同意调我回大梁。你知道,王权已经踏上不归路,真正能帮敬掌事的,也就是你我和杨景度了。杨景度早已不想留在大梁,经过去年的事,想必他以后就会在两京之间办差,你也出来随军,归入了葛帅麾下,若我不回大梁,敬掌事可就没人能够任用了。”

许错惭愧道:“还是你有心,我和杨景度均不如你。”

卢导淡淡一笑,道:“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也都是各司其职而已。但愿再过几年,咱们仨都能有所成就,杨景度在京,你在地方,我在大梁,彼此能够呼应,则可共谋大事。”

许错激动万分,一抱拳,道:“这约定,今日就算定下了。熙化兄,来日方长,将来咱们定有再聚谋事的一天。”

*

正如卢导所料,把许错外放后,杨凝式也没回到大梁,这显然是敬翔要用这三个心腹布局了。

许错归入宣义镇,在葛从周麾下参谋,而杨凝式则去了洛阳,卸去梁王府典签之职,迁河南府仓曹参军事,监理洛阳的殿宇工程。而卢导回到大梁后不久,王府兵曹府便致仕了,梁王准了敬翔的奏,拔擢卢导升任此职。

这三人虽然天各一方,但终究还是在梁王掌下,而且分开之后,暂时不会有太大的作为。但敬翔想的不是眼前,眼前他仍是梁王的第一个心腹,足以和其他势力如宣武节度府周旋,他想得是长远之计,待到十年八年之后,梁王现在的重臣便要有一大批人老去,而许错、卢导、杨凝式则要步入壮年,到时候,这三人便都可独当一面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长远之计,也需要从眼前开始一步步走出来。敬翔把许错、卢导、杨凝式安排妥当之后,时局便有了变化,梁军开始了光化三年的第一次用兵。

当日梁王朱全忠上疏,力保崔胤,其中曾提到:“胤不可离辅弼之地,抟与敕使相表里,同危社稷。”就是说,不仅崔胤必须回到长安,而且王抟和宦官勾结,有祸国之意,自然也不能留。

皇上或许是信了朱全忠的话,也或许是迫于朱全忠用兵要挟,又或许是想借机铲除宦官,故而在召回崔胤后,不仅给崔胤官复原职,还拔擢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然后便贬了王抟和两个枢密使朱道弼和景务修。

这一下,长安立刻就要乱了,但得到朱全忠支持的崔胤甫一回京,便震住了局面,王抟、朱道弼、景务修只得满怀抑郁,受贬离京。

一时之间,崔胤在长安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当然,他不能忘了报答朱全忠,因此立刻便给了朱全忠一个用兵的名目:以卢龙镇拥兵自重不听政令为名,让朱全忠挥兵讨之。

这个报答,朱全忠还是满意的。其实他帮崔胤,正是为了在朝中培植自己的人,然后借助朝廷的力量,继续清扫周边异己,其用意,归根结底还是要把江淮以北牢牢握在掌中,以便将来能够西进迁都。

有了崔胤的回应,朱全忠立刻下令,让葛从周动员泰宁、天平、宣义、魏博四镇兵马,准备北上征讨卢龙。

可这件事里,又有了一点阻碍。

此次调动的四镇兵马,却有一个魏博镇。魏博节度使罗绍威虽然和梁王结了盟,但毕竟不能算是梁王的臣属,自不能说让他起兵他便起兵。

罗绍威并非愚人,他清楚,梁王在河北用兵,攻城略地,那都是梁王的,可把河北的势力得罪了,他却要来分担。他想在河北立足,又岂能就这样跟着梁王去打邻居?

于是罗绍威便给大梁去了函,寻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借口,其意自然是想讨一些便宜。

梁王对此早有准备,自去年罗绍威归顺,他便知道此子绝非甘居人下之辈,若想驱使,必须让出大利,故而提出了一个谁都难以抗拒的提议:联姻。

按道理,梁王成名的时候,罗绍威还在襁褓中拉屎拉尿,他爹罗宏信都不能和梁王相提并论,梁王嫁个女儿给他,就算是极大的面子了。可梁王却更进了一步,所提联姻,乃是让自己的长女,下嫁给罗绍威的儿子。这样做,便是让罗绍威成为梁王平起平坐的亲家,大梁官吏皆曰:“太便宜姓罗的了。”

这样的好事落到罗绍威头上,他自己却嘀咕起来,自家儿子娶了梁王的闺女,看似他是得了天大的面子,可这面子又不能拿来当饭吃,就算是亲家,他又哪里有和梁王平起平坐的资格?梁王这样做,那是摆明了要把他拴住,以后他就再也跳不出梁王的手心了,梁王兴则罗氏兴,梁王落则罗氏同落,这让罗绍威睡不着觉了。

他知道梁王这样争取他,就是想控制住河北,为将来的西进迁都作准备。

西进迁都,那可是近乎谋逆的事,他要是现在从了梁王,将来梁王真的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罗氏祖祖辈辈子孙后代,就都要背上一个千古骂名了。这桩联姻,可让他怎么敢应?

但若不应,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子孙后代就甭惦记了,眼前就是灭顶之灾。罗绍威左右为难,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便一直没给大梁回音。

拖了两三日,梁王便有些恼怒起来,敬翔立刻劝道:“罗绍威不会看不透厉害,迟早会应下的。不过咱们倒是不宜多等,不如派个人去游说,只要稍稍点拨一下,想必他会立刻应下。”

梁王一想也对,便从了敬翔的劝,让他找人去游说罗绍威。

从大梁派人过去,路上难免耽搁,敬翔自然而然就把这件事派给了正在滑州的许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