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毒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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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傍晚的时候,快递公司又上门,客厅里堆着几只大箱子,韩笑一走出房间就看见了,韩卫梁说是欧阳让人寄来的。

她走时匆忙,留在别墅的东西一样都没带走。其实大半也都是欧阳花钱买的,她自己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

大概她是真的让欧阳倒尽了胃口,连有关她的东西,也是一样都不想看到。

几只纸箱子大张着口,里面都是她平常穿的衣服和用的东西,那样华美的衣服,一直挂在衣橱里,很多她连穿都没有穿过。这些根本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她又让人把箱子重新封好,再寄回去,如果欧阳不收,就扔了吧。

快递公司的人有些为难,指着其中一口箱子说:“这件货品是保价的,价值非常之高,您要不要看看再决定?”

韩笑好奇的拨开箱子去看,原来里面有一只保险箱。她记得那保险箱,密码是她的生日。她凭记忆挨个拨动密码,齿轮发出吱呀呀的钝响,里面的东西倾倒出来,顷刻间华美万分,珠光宝气。这些都是欧阳以往送她的首饰,她竖起手腕,上面还挂着欧阳送她的那只葡萄紫腕表。听吴肖肖说,这表除了欧阳手里那只螺丝刀,没有任何人能打开。

她想了想,把保险箱拿出来,对快递员说:“其他的都退回去吧。”

阻塞在客厅里的几口大箱子都被弄走了,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她又在客厅里坐着看了一会电视,都是些财经新闻,不一会就开始犯困,她吩咐佣人把客厅打扫干净,就抱着保险箱上楼了。躺到床上又忽然心血来潮,抓起那只保险箱,把首饰一股脑的全倒出来,沉甸甸的铺在床上铿铿锵锵的珠玉脆响不绝于耳,真没想到存了这么多了。每次欧阳送给她东西,她总是看也不看就丢进保险箱,短短几年下来,竟积了这样多。

在一堆璀璨晶莹中有一枚戒指格外扎眼。欧阳送过她很多首饰,项链,手链,脚链,胸针……唯独没送过她戒指。这是他送的唯一一枚戒指,她是在十五岁那年的小年夜收到的。那一年比较特殊,小年夜正好又是二月十四号西方情人节。欧阳送戒指给她的时候当然没说是情人节礼物,只说庆祝她又长了一岁,很快就要变成大人了。

这样的话,几乎每年她过生日或是过年,他都会说一次。好像对于她的成长,他比她还要迫切的期待着。

那一年的小年夜,父亲照例不在家,晚上两个人在家吃完了饺子,电视里正好在放地方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有个半大的小女孩穿着白纱裙在台上钢琴独奏,大约是紧张,弹到一个音时抖了下,出了错。

韩笑当时就得意的说:“我弹得比她好。”

欧阳微笑着倚在沙发上,看她掀开琴盖,坐在钢琴边。十五岁的她还没完全脱了孩子的稚气,柔和的灯光下是粉嫩圆润的侧脸。琴键在指尖跳跃,柔和而润泽的音韵在淡淡的灯光下回荡。

这首莫扎特的小夜曲她练了多年,从最初的颤抖变调到如今的娴熟优美,都是欧阳在身边陪她练习。今晚她带着献宝的心思,自然弹得十分投入。到全曲最难的部分,她一边深情演绎,一边抬起头,将视线缓缓移向坐在沙发扶手上的欧阳,他正低头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晶莹透明的红色在酒杯里旋转,缠绕……

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来说,欧阳的脸漂亮得不可思议,而如今她长大了,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来说,欧阳的眼神里幽暗而深邃的光芒,眉宇间隐隐暗含着的睿智,比那近乎完美的五官,无可挑剔的脸孔更有吸引力。尤其是他微眯着狭长的眼睛,单单勾起半边唇角,似笑非笑的样子,犹如一朵淬着毒液的罂粟花,明明知道有毒,还会吸引着人忍不住靠近……

那种阴暗和美好矛盾而统一的结合,让他的美散发着惊人的魔力。

不管他们在一起长大,经历了多少年,每当欧阳全神的凝视她时,她都会忍不住的心跳加速。

她还沉浸在自己小小的神思里,不知何时,欧阳已经离开了沙发,走到她身后。他的手从她背后穿过,将她整个环绕住,当他的温度触及到她时,她吓得几乎从凳子上跳起来,幸好欧阳按住了她的手,琴音只是突兀的扬高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小夜曲》本应有的优美旋律。

她想回头说话,可是欧阳扳过了她的身体,他似乎低低笑了一声,骨感修长的大手覆到她的小手之上,准确的说,是他的每根手指都和她的完美契合在一起,黑白分明的琴键上,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拢,接着,一个琴音完美柔和地流泻在他和她的指尖下。

于是,这首《小夜曲》的下半段,变成由欧阳在演奏。

韩笑的身子只是僵硬了那么片刻,很快就适应了他的主导。欧阳的呼吸轻柔地在她耳边暖暖传来,很均匀、平和,她仿似被他的暖意笼罩住,在这片温暖的氛围中,她僵硬的身子开始放松。也许她和他之间真的心有灵犀吧,这样亲密无间的合作,她小小的手笼于他的手心下,看似是她的指尖落在琴键上,却是随着他的手腕在移动,起落间将每个琴音都完美的表达出来,娴熟的演奏更胜她之前的表演。

真的,很完美。

欧阳真的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从没有刻意学过钢琴,仅仅是陪她旁听,就可以弹得近乎完美。

这首《小夜曲》,从欧阳的十六岁,弹到她的十五岁。

曲子的背后,是她们这五年来无可取代的兄妹之情。

曲子弹完,韩笑似乎还沉醉在优美的旋律中无法回神,欧阳合上琴盖,视线专注的落在她脸上,然后再一点点移下去。

客厅里有一只欧式的壁炉,他眼里的炽热就像壁炉里的火苗,温暖的跳跃着,他当时的那种眼神,令韩笑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将她打量了一番后,却是叹息,然后掏出那枚戒指给她:“笑笑,你十五岁了。”

她是第一次收到戒指这样的礼物,因为以前看电视上,新娘都会戴上漂亮的戒指,她迫不及待的把戒指套在手指上,问哥哥:“漂亮吗?”

欧阳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答非所问:“嗯,你最漂亮。”

“我是问戒指……”

他后来就没再说话了,隔很久才意味深长的叹息着:“才十五岁啊……”

那时的她当然不明白他为何叹息,只是现在……她把戒指拿出来,在手指上比划了一下,非常罕见的粉钻,切割成圆角多边形,周围镶了一圈密密匝匝的碎钻,有点像电影里的“鸽子蛋”,放在掌心只觉得光彩夺目。

刚收到的时候她非常喜欢,毕竟是自己收到的第一枚戒指,收在保险箱里一直不舍得戴,再后来,她又长大了一点,成为了欧阳的女人,在看这枚戒指,只觉得俗,而且是俗不可耐。那样硕大扎眼的一颗宝石,戴在手上可真是负担。她还一直以为欧阳的品位很不错,没想到也有失常的时候。

就像欧阳为什么会看上她,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会子戒指被放在灯光下,绝美的粉钻折射出奢丽的光芒,一时间光线几乎将她溺毙在回忆中,无法自拔。她把戒指捏在指间,放在灯光下细细的看,忽然发现指环内圈好像刻有字!

她一愣,把戒指凑近到眼皮底下,白金的指环内侧,镌刻着一行细致的拉丁字母。

很俗的三个字。

用中文说是:我爱你。

韩笑坐在那里,有点发呆。那时候她才十五岁吧,也许是太粗心大意,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这行刻字!她从没想到像欧阳这样的冷性子,会做这种事。她好像着了魔一般,把那枚一直觉得很俗气的戒指戴在了手上,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指环的大小依然刚刚好,显然是专门为她订制的。她无法想象欧阳当初把这枚戒指送给她时,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印象里只有他弹的那首《小夜曲》的旋律,他的表情,甚至他还说过些什么话,她都记不清了。

韩笑突然觉得害怕,不是平常害怕欧阳的那种恐惧,而是另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有什么灭顶之灾即将来临。心底里像是有什么正要呼之欲出,这种认知令她本能的抵触,她避之不及的把戒指取下来,扔得远远的,固执的扭着头,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都是假的,都是迷惑她的圈套,她不能信,她要是再相信那个骗子,她就是十足的大傻瓜!

她想起那一晚在医院,他最后说的话:“我想她死很久了,她不死我怎么回到韩家,怎么伺机取得韩卫梁的信任,怎么把你骗到手?”

是啊,一切都是他的阴谋,只是他的骗局!就算戒指里的刻字是真的,那也只是他骗局中的一环。

她胡乱的把被子上的珠宝扫开,蒙上头就什么也不想,如同给自己催眠一样,一定要把心底深处那个讨厌的念头赶走!

一个月后,欧阳不顾主治医生的反对,坚持办理出院手续,回到了半山的别墅里。

自从她走了以后,整栋屋子也变得空荡荡的,他在回来之前,就叫人把属于她的东西统统打包寄走了,没两天,居然又被退回来。当时管家来医院请示他,他只是不耐烦的说:“都扔掉吧,或者烧掉,我以后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

他站在门厅里看了看,屋子里果然空了很多,没有任何她的痕迹,仿佛松了一口气,他弯下身来脱鞋,他想将来要是不行的话,就把整堂的家具换掉,或者重新装修,但此刻只觉得疲倦。

卧室里一如既往的一尘不染,露台的窗开着,也许是白天打扫时忘了关,外面一层的窗纱悠悠的飘着,让他想到那一晚在露台上发生的一切。窗台的花瓶里插着新换的白茶花,一切都跟她离开前一样,他似乎请了一位十分尽职的好管家。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在床上坐下来。手按在冰凉柔软的丝被上,动作很小心,仿佛怕惊动什么。

好像她还躺在这里,蜷成小小的一团,像只虾米,整夜整夜的哭,梦到什么会惊恐的醒过来。

她失去孩子,他比她还痛苦,可是看到她一直哭,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在每一个夜晚,默默的陪着她。因为白天她看到他会更害怕,他只好在她睡着的时候,坐在这里,小心翼翼,只怕惊醒了她。

其实在医院那次,他同意她流掉孩子,不知挣扎了多久。他坐在病床前,抱着熟睡的她,她又做梦了,一直哭一直哭,叫着“小白”的名字,而他抱着她,想到那个不久于人世的孩子,只觉得痛不欲生。属于他和她的孩子,尚未成形,便要被他亲手杀死。

他深吸口气,眼角凉凉的,不知是什么,缓慢的滑落,掉落在她的发间。

她呜咽了一声,似乎就要醒来,他只能立刻放开她,坐到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沙发上去。幸好病房里的光线不甚清楚,她不会看到他眼里的血丝。

需要多大的勇气,才可以割舍掉自己的骨肉,下定决心不要这个孩子。

可是知道她会痛苦,与其这样自私的冒险,不若放手,让她快乐。他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她还小,孩子还会有的。

可是心里知道,再也不会有了。他和她唯一的这一点可怜的血脉,一旦切断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最后她睁着迷茫的眼睛,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真的答不上来。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放开她,一点也不想放手。

有好多次,他都要忍不住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就让我再贪恋最后一次她的美好。可是每一次再看到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直到她带着决绝的心碎来质问他:为什么杀死她的母亲?

他知道的,在她心里,他就只是个无恶不作的魔鬼,他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他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吐出了最伤人的话,来彻底斩断他们的关系。她是真的被激怒了,他一点也不怀疑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叹了口气,在床上躺下去,床虽然大,但不是很软,他一直睁着眼看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难怪韩笑睡在这张床上,总是说失眠。

睡不着,又坐起来点了支烟,在找火机的时候看到房顶的遥控器,于是按下去,打开遮罩。当初装修这间卧室时他还亲自参与了设计,特地请来了意大利的室内设计师,务必要打造出这种室内透明天花板的效果。今天外面下雨了,一抬起头就能看到阴沉沉的苍穹,雨还沙沙的下着,但隔着双层加厚的玻璃,听不到雨声。

韩笑以前说过希望晚上一睁开眼,就看到满天的星星。可是这个城市的夜晚,灯光太明亮,几乎是看不到星星的。

瞧,他又做了件傻事。

和她在一起,他的智商好像再多都不够用,总是接二连三的做着一些愚蠢的事,以为能讨她欢心,结果却是让自己更可笑而已。

回家后的几天,韩笑总是睡不好,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是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着,然后又吃不下饭,佣人很是着急,给韩卫梁打了几次电话。但韩卫梁最近又忙起来,公司似乎是出了点问题。

佣人说起的时候是含含糊糊,但韩笑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她花了点功夫,调查到天瑜名下最近有几家投行倒闭,说是经济不景气,其实跟欧氏几大投行的挤兑有关。

A市就这么大点圈子,一边风生水起,另一边必然黯然失色。天瑜当年是托欧阳的福在A市开盘上市得到拓展,如今欧阳的生意越做越大,在A市金融圈可算呼风唤雨,没有哪家银行不给他卖面子,如果他想整垮天瑜,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会和自己有关吗?他这样针对天瑜,是因为自己吗?

她下楼去吃早饭,趁着佣人去厨房端早点,又拿起手机,出了一会神。香喷喷的米粥点心端上来,她没有动筷子,终于还是起身,走到窗边,拨了电话。

她很少直接打欧阳的私人号码,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打过来找她。一般她都会直接打给司机或是管家。这次她打过去,当然也没有人接。

白天她又睡了一会,手机放在床头,一直震动,把她震醒了。屏幕上的号码非常熟悉,她从来没有存,也知道是谁。

她茫然的按下接听键,听到欧阳的声音时还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又重新陷入某种梦境。她一直以为他不会再理她了,没想到他还会打过来。

她当然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低声下气去求杀母仇人的时候。

他单刀直入地问:“什么事?”

她有点讪讪的:“你有没有时间,我有点事想和你见面谈。”

电话那端有短暂的静默,韩笑猜他大约打算挂断电话了,毕竟上回他们吵的那样厉害,她曾经用最恶毒的话诅咒过他。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问秘书,似乎是在问行程安排。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办公室,背景非常安静,连秘书的声音都隐约可见。

“我明天下午有空,你回家等我吧。”

她很讨厌他这种说法。回家,那里根本不是她的家。

但她不会说出来,毕竟是她在求他。

她说:“好,你大概几点在家?”

“不清楚。”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好像不耐烦的样子。可是没办法,为了父亲,为了天瑜,她不得不犯贱一次,重新找上他。

第二天吃了午饭,她就打车到半山的别墅去。这一代的房子十分稀疏,大部分住户都有自己的私家公路,因此人际罕至,出租车一向很少经过。她下了车,就沿着那一段熟悉的私家公路往山上走,平时总是坐司机的车回来,一眨眼就到了,如今换了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来,才觉得漫长。

天瑜的情况非常不乐观,父亲整日整日的愁眉苦脸,连新闻都报道了A市近来几家金融公司连续倒闭的消息。在股市的诡谲变幻中,大量的股份流入少数人手中,有多少人作壁上观,在等着看天瑜摔倒,好来分一杯羹,如果再没有资金注入,到时只怕不需欧阳亲自下手,其余的小公司小财团就会把天瑜瓜分了。就算她能等的下去,天瑜也等不下去。

她好不容易走到园区门外,却吃了闭门羹。别墅的门紧闭着,连管家佣人都不在。她按门铃,按得手都酸了,也没人应。大门的密码她是知道的,但欧阳显然换过了,她怎么按也没反应。最后她终于泄气了,把手包往身边一沓,就靠着门边坐下了。

一直到天黑也没等到欧阳。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没回家,还是人就在家里故意不开门。打他电话却始终是未开机。傍晚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灰蒙蒙的天气,风裹着冷雨扑在身上,冷而潮。她终于起身准备离开,他放她鸽子也是应该的,毕竟现在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上次她还把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拈拈身上的水滴,站起来开始朝来时的原路走。别墅位于山路的深处,路很长,两侧栽种着许多高大的落叶乔木。无数枝叶拱围着,将犹有雨意的天空割裂出细小的缝隙,滴滴嗒嗒是枝头积雨跌落的声音。她觉得饿,饥寒交迫,脚底踩着枯败的落叶,沾着积水,有啪啪啪啪的细微响声。

这一带本来住的人就少,每家每户之间更是相隔甚远,她走了许久也没见着一个人影,在这样一个凄落的傍晚,这条路静谧如同无声。韩笑捋了捋被细密雨丝****的长发,长路尽头,有汽车轮胎碾过的声音,一束灯光扫过来,将她薄薄的笼罩。

她停下脚步,站立在细雨中。那辆车子也戛然停下。半晌,有人从车上下来,大步向她走来。

这样的天气,他只穿一件深色开司米大衣,走得太急,冷风吹起他的大衣,扑扑的翻开,露出里面深灰衬里,仿佛鸽子的羽翼展在风里。等他终于走到她面前,却没有动,只是神色冷淡的盯着她。

韩笑手里捏着包包,有些紧张,心想,敌不动我不动。

远处司机坐在车里,雨刷很有频率的来回摇动,车灯扫了扫,仿佛在催促他们。他还是没有动,韩笑终于沉不住气,硬着头皮说:“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我只想跟你谈一谈。”

他挑起眉头,又看了她一会,仿佛是头一次见她,看得格外仔细,从头到脚足足用了一分多钟,才转过身。

韩笑叹了口气,他多半是懒得再管自己了。却听见他简短的吐出两个字:

“上车。”

说完冷着脸扭头就朝前走,她跟上去,他走得很快,冷空气呛在鼻子里很酸,他步子太大,她跟着吃力,上气不接下气。亦步亦趋终于跟到车边,他拉开车门,顿了一下,终于让开,让她坐在里面,自己才跟上去。

司机还是以前接送她上学的那个,等他们坐稳了,就发动车子驶进小区深处,连看都没回头看她一眼。

坐在车上,他依旧绷着脸,扔给她一盒纸巾:“擦擦。”

韩笑愣了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水珠把汽车座椅都沾湿了。雨虽然不大,但是凝在外套上也有不少水珠,此刻都缓缓的滑下来,在干净整洁的靠垫上洇出几滩水渍。她略带歉意的抽出纸巾,胡乱的在身上擦拭着。

车子驶回她曾按了许久门铃的地方,欧阳熟练的按下大门密码,她跟着走进去,换上拖鞋。拖鞋是清一色的黑色大码,以前她有一双专用的粉色KITTY拖鞋,大概被他扔了吧。

乍一进入这栋房子,她有些茫然,房间里的家具全都换掉了,一时间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可欧阳不会走错。他疲倦的脱下大衣,走到冰箱前问她:“喝什么?”

他竟然打算把她当成一位客人来招待。不过更让她意外的是,他遣退了所有的佣人,厨子,甚至管家。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她想,住在这他不嫌寂寞吗?不过他寂不寂寞都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她很客气的说:“麻烦给我一杯茶。”

她当然不会知道,他压根就不打算在这里住下去了。自从她走后,这里就像带了一层魔障,每次踏进这里,总会觉得她还在,就好像从未离开过。

欧阳转身去了厨房,过一会,在厨房里对她说:“家里还没烧水,喝白水吧。”

“哦。”她应了一声,不自在的在沙发里调整了下姿势。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怪,这样的气氛真是太怪了。说不上是哪里,只是这样的欧阳,让她觉得陌生。

他终于端了两杯水出来,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接过杯子,并没有喝,只是放在面前,忐忑不安的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看。地毯也是新换过的,铺的很深,一直陷到脚踝,绒绒的长毛像是一团团的雪。她有些难以启齿。

终于,欧阳把杯子“呯”一声搁在茶几上:“说吧,什么事?”

他就一直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更让她觉得自己低贱。可是有什么办法,他有的是办法让天瑜倒闭,让她和父亲找不到一条活路,她只好硬着头皮把天瑜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几乎是低声下气的说:“欧阳,无论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但是……请你放过天瑜。爸爸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他经不起打击。”

他的反应很出乎她的意料,既没有嗤之以鼻,也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非常平静地注视她。过了良久,他甚至笑了一笑:“韩笑,你之前给我打电话,我就想过你会不会是为了这件事。结果,我果然没有猜错。”

她默然不语,他的声音十分平静:“我没兴趣多管闲事。”

果然,他根本就不屑再理会她。她咬了咬牙,再次恳求:“其实并不困难,只要你肯高抬贵手……”

“你以为是我要整垮天瑜?”他怪异的讽笑打断了她的话。

她最受不了他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忍不住也反驳起来:“难道不是吗?这件事根本是你一手布局的,几大银行同时施压,他们全都是和你有合作关系的。还有取代天瑜的那几家投行,也都是你名下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做这么多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就是让我现在这样低声下气的来求你吗?”

她一急,就把心里想的直接说了出来。他的心一冷,身子也冷了:“韩笑,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只会适得其反。”

他望着她,诡异的冷笑,那种声音真是世上最可怕的声音。他说:“就因为你这句话,我绝不会放过韩卫梁,你等着看他从天瑜大厦上跳下来吧!”

后半句话,简直如同警钟一样,频繁的在她耳边敲响。她一震,心头有说不出的恐惧。他从来都是言出必践,她真怕他这一次说的也会变成事实。

她的身子在发抖,她用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也发着抖,她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欧阳,求你,看在爸爸养育你的份上,你收手吧。”

他却笑了:“养育?你认为那个男人对我有养育之恩吗?如果他有能力,他比我更想把对方赶尽杀绝!你以为今天换了他在我这个位置,他不会痛下杀手?”

她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她一点儿也不知道父亲与欧阳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们从小时候起,关系就一直怪怪的,她猜不出,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

她起身,终于放弃了所有的尊严,当着他的面,跪下,跪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说:“我求你,放过我爸爸。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已经认命了,就算知道迎接她的也许是更残酷的凌虐,她都不在乎了。要是天瑜倒闭了,也许父亲真的会像欧阳所说,从天瑜大厦的顶端跳下来!

欧阳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种沉重的目光,胶着在她的背上,让她觉得异常难受。隔很久,他才放声笑出来:“韩笑,你以为你的下跪还值钱吗?从前你为了求我放过你的小情人,就跪过一次了,现在你想我放过韩卫梁,又故伎重施,你就吃定了我一定会当傻瓜吗?”

韩笑脸上浮起难堪的红晕。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欧阳连一点旧情都不念,可她又想不出还能找谁去帮忙。最后,她的话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我的确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我知道你有多恨我,我不敢奢望你仗义出手,但是,欧先生,作为一个商人,也许我们可以谈一笔买卖。”

欧阳的身体陷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动作优雅而慵懒,眼睛却显得越发幽冷,声音更冷:“就凭你?”

是的,她从来没有过经商的经验,对金融市场更是一无所知。她尽量使自己话语不至于显得可笑。她说:“我知道你对天瑜一直很感兴趣,从前你处心积虑的收购天瑜的股份。现在我可以无偿的把天瑜30%的股份转让给你,甚至让天瑜挂上你欧氏的招牌,只要你愿意出手救活它。”

对于她的话,他不置一词。

霍志谦曾经说过:天瑜那种半死不活的公司,有什么意思。

他对天瑜从来就不感兴趣,更不会煞费周章的来打压天瑜。他处心积虑的收购天瑜散落在外的零散股份,只不过为了讨她欢心,到她眼里,却变成了别有用心。

够了,这样的傻事,他真的不想再做了。

他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对不起,我对一条烂船不感兴趣。”

“如果,再加上我呢?”韩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他大笑起来:“当年韩卫梁干过一次的事,你还要再做一遍吗?你以为你韩笑是什么东西,卖过一遍还能再卖一遍?如果我现在想要你,你也还是我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再拿自己来跟我谈条件?”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嗫嚅着说不上话来。

他最是不能看到她这副样子,他把她捧在手心她不要,偏偏要如此作践自己,他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女人,恨不得把她捏在手心揉碎了。她卑颜屈膝讨好他的样子,更让他觉得自己可怜。

他恶毒的打量着她:“不过……如果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床上像条死鱼,我倒是可以考虑……提高价码。”他顿了顿,有一种炽热的具有穿透力的眼光打量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剥落了衣服任人估价,“当然,你的卖身价由你在床上的表现决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一切怎么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就算他们恨透了彼此,也曾是抵死缠绵的枕畔情人,此刻却在锱铢必较的讨论着她的身价。她知道自己是自取其辱,可是她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至少他这么说,又让她燃起了一点希望。

她慢慢的从地毯上站起来,低声说:“谢谢你,欧先生。我等你电话。”

这样的话说出来,多少有些暧昧的意味。她知道自己很贱,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她仅剩的那一丁点儿可怜的自尊心,也早被欧阳践踏干净了。

可是欧阳却像是并不满意,反而带着几分厌憎,恶狠狠的打量着她,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样。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平静的接受了他近乎无耻的提议。

她走出别墅的时候,雨已经下大了。欧阳提出让司机送她,她拒绝了。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易,除此之外,她不想再跟他有过多的交集。

这个城市的雨季,一贯是这种淅淅沥沥的调子,父亲疲累的躺在沙发上,她坐在一边,揉着父亲患了关节炎的双腿,听他埋怨这湿嗒嗒的天气。其实不是天气,只是世事皆不如意,才让人有这么多的怨言。老天似乎刚看了场悲剧,忍不住汹涌的泪水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她蜷起手指,小心翼翼的捋过父亲的膝盖,柔声说:“爸爸,别担心太多了,公司一定会好起来的。”

父亲并未答话,眼睛闭着,眉心拧成深深的川字。

晚上一个银行家的大公子请客,在常去的酒店订了包厢。其实主客是欧阳,其他人都是来作陪的,欧氏旗下有个项目即将启动,一旦破土动工贷款的项目就是一大笔数额,数家银行都想争这块肥肉。银行家的大公子琢磨着喝高了好办事,于是专门埋伏下来人,一早订好了攻守同盟,这个端杯子,那个拿酒瓶,七嘴八舌,叫哥哥的,叫兄弟的,又拍肩膀又先干为敬,一帮人撺掇,本来还以为要大费周章,谁知道欧阳今天特别痛快,谁端杯子来都给面子,菜还没上齐,酒先下去了五六瓶。

欧阳的酒量一直很好,一帮人喝得东倒西歪,他倒还清醒着。酒足饭饱,叫小姐的叫小姐,唱K的唱K,他去上洗手间,走廊里铺了很厚的地毯,他觉得脚下有点浮,也许真喝得有点沉了,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出来倚在走廊拐角里,点了支烟。

他拿火机的手有点发抖,打了好几下没打出火来,最后终于蹭一声,冒出幽蓝的小火苗。他用手拢着那火苗,嘴里含着烟凑上去,点点的红星燃着了,他忽而叹气,沉沉的笑了起来。

想起白天韩笑那逆来顺受的神情,他就想笑。

为什么一遇到她,一遇到与她有关的事,就会失了常态,乱了阵脚?在别墅外面看到她时,他就觉得自己可笑了。明明下定决心要忘记,明明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她一通电话,他居然又从纽约飞了回来。

飞机晚点,他从机场出来,连饭都没吃,就一路驱车赶回家来,却还是看到她纤瘦的身躯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她等了多久?等不到他会不会失望?那一刻,他满脑子想的竟只是这些,可她一开口,他又立时清醒了。这些年来,他又等了她多少次?明明知道是没有希望,却还是一直等下去。

走廊的灯太暗,隔老远才有幽幽的一盏,像是珍珠从贝壳缝隙里发出的光,珠晖流转,朦胧又迷离,他觉得头晕,靠在墙上歇了歇,有点后悔,不该喝这么多,他以为喝醉了会好受一点,可喝醉了脑子里想的更多的还是她。

明知道不该,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一转身,他就后悔了。哪怕是更深的深渊,哪怕是作茧自缚,也来不及了。明明是她在求他,他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施舍的可怜虫。如果不是为了天瑜,如果不是为了韩卫梁,她根本不屑来找他,她根本不想见他。

被利用,也是自己活该!

他把烟头取下来,在洗手池里摁灭,火星接触到水,发出咝咝的响声,好像临死前的呻口吟。他拿出电话,打算叫司机来接他,谁知电话通了好久没人接。他有些恼怒,正打算挂电话,却有人接了。

很熟悉也很遥远的女声,他觉得头更晕了,把电话拿下来看了看,原来不知怎么拨错了号,拨到韩笑的手机上了。

“笑笑……”他一张口,就是那熟悉的昵称,再自然不过,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电话里韩笑的声音倒有些不自然,她明显听出他喝高了,有些忐忑的问:“你在哪呢?喝酒了?”

“喝了一点点。”他把领带扯了,开始摸索着墙壁往前走,走了一会,又忍不住问:“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她定了定神,认真考虑了下说,“我一直在等你电话。”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都忘了……那正好,我就在XX酒店,你现在过来吧。”

短暂的静默之后,她在那边说:“好,你等我一下。”

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他拿着手机站了一会,又接着往前走,终于看见了电梯。

韩笑到达他所说的酒店时,就看见欧阳站在大门口,倚着一辆不知道是谁的黑色大奔,弯腰正点烟。他划了两下没划着,正要换个手再划,抬起头就看到了韩笑。

她正从计程车上下来,单薄的身子,只裹了件大衣,一下车就紧张的四处张望。

他扔掉了手里的烟头,大步朝她走去,他走路的样子不太稳,明显是喝高了。

韩笑打心里有点害怕,他一喝醉就会变得怪怪的,但她已经没有退路。她裹了裹大衣,大衣里面是她特意准备的丝质睡衣,低胸深V领,她头一次穿这种款式。

他有点意外的看着她,狭长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问:“你怎么在这?”

他竟然忘了是他打电话叫她来的!韩笑有点哭笑不得,走过去扶住他问:“房间号是多少?”

“房间号?”他捶了捶发涨的太阳穴,像是还没转过弯来,半晌低低的笑起来,“等等,我去开。”

他醉态可掬的往前走,她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一切都与她原先设想的不太一样,她以为欧阳会坐在房间里,甚至洗好了澡在等她,可是他竟然连房间都没有预订。

过了一会,他手里拎着房卡向她走来,大手一伸,揽住了她的肩头,在酒店服务人员暧昧的眼神中,拥着她一起走进了电梯。

站在电梯里,韩笑微微侧过肩,拿开他的手臂。他没有反抗,身体靠着电梯冰冷的墙壁,狭窄的空间里,能听得到他缓慢沉重的喘息。忽然,他抬起头,问她:“你确定要这样?”

韩笑一惊,忐忑不安的看着他。她以为他喝高了,可此刻他的目光又如此清明。

电梯门恰好叮的一声开了,他率先走出去,两扇椂木门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把房卡插口进去,感应灯始终不亮,他又转了几下把手,还是没反应。韩笑拉住他的手,说:“我来吧。”其实是他把房卡插反了。有时候她真的看不透他,就像她此刻猜不透他是真喝醉了,还是假的。

门锁咔嚓一声打开,韩笑先走进去,顺手脱掉大衣挂在衣架上。等到肩膀上沁凉,她才想起自己里面只穿了件睡衣,慌忙又去取下大衣要穿上。却来不及了,她一回头就对上欧阳一双幽暗的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仿佛能发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顺着她白晰的颈往下,睡衣的领口开得很低,细细的肩带仓促间滑下一半,露出雪色的肩,温腻的曲线隐绰显出春口光乍泄。他喉咙有点发干,明明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穿得更少时他也见过,可是心里像有簇小小的火苗,正试图熊熊的焚烧起来。

韩笑赶忙把大衣披在肩上,不知为何有丝怯意:“先洗澡吧。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他转过脸去:“你先洗吧。”

浴室的水声响起来,他脱下外套,坐在床边,才觉得荒唐。如果上次是一时心软才答应她,那么这次呢?事态正一步步的失控,他一向有很好的自控能力,唯独戒不了她!他掏出烟盒,一支接一支点燃香烟,等到韩笑洗完出来,床头的烟灰缸里已经积了满满的烟灰。

她走过去弯腰拾拖鞋,一低头露出胸前的大片春口光,真要命,简直像是故意。欧阳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她穿好拖鞋,才注意到他眼里的火苗,本能的瑟缩起身子,问:“你要去洗吗?”

“唔。”他喉咙里含糊了一声,拧灭手中的烟,起身。软缎的料子滑不留手,轻轻一使力就将她揽入怀中。连他自己都不置信,为什么心里满满的全是焚焚如火的渴望。

韩笑倒吸了一口气,他在做什么?细密而灼热的吻烙在她颈上,微酥麻痒,她挣扎:“欧阳……”

他却以吻封缄,令她说不出话来。甘冽的香烟气息钻进来,他的吻那样缠绵,吻得她身体发软,她在道德和理智之间挣扎,双手抵在胸前推他。呼吸的频率更加紊乱,他的手已滑入她衣内,她终于撇开头,失声喘息道:“你还没有答应帮天瑜……”

一句话,简直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了下来。欧阳立时松开了手,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瞪着她。

韩笑还在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刚才的激烈的情火,而是害怕。她怕她的话触怒了欧阳,让他一气之下拂袖离去。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抓来的机会,现在是她在求他,什么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他放开手,走到窗边去,重新点上一支烟。

仿佛是酒意上涌,只觉得疲倦。

韩笑怯怯的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抱住他,低声说:“对不起……”

他头也没回就把她推开了。也许是用的力气大了,听到她“啊”了一声,也许是很疼,很她很长时间没有再发出声音。

他在理智和本能之间挣扎,想回头看看她摔着哪了,理智又告诉他决不能再心软了。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温软的身体贴上来,她用双手搂住他的腰,他怔了一下,一回头就看到她的眼中仿佛闪动着泪光,他不愿意再看,拔开她的手,说:“走开。”

转过脸继续抽着烟。

她有点惊恐,开始啜泣:“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爸爸……”

“我知道!”他不耐地打断,“我先去洗澡了。”

他丢下她,几乎是狼狈而急切的冲进浴室。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给她,为什么会和她来到这里。他洗了很久,差点在浴缸里睡着了,起来的时候水都是凉了。结果走出来一看,人不见了,他觉得好笑,她终究是逃了。谁知进了卧室,才发现原来她没跑,只是躺在床上先睡着了。

他走过去坐在床头,头发没有吹,还是湿的。他不敢开灯,怕弄醒她,借着窗帘缝隙里透出来的一点微弱的光,打量着她的睡颜。

离开他她过得也未必好。还是这样瘦,全身上下只有一把骨头,仿佛捏一下就会碎掉。下巴尖尖的,抵着柔软的被子,唇角紧抿,微微上翘着,睫毛密密的像一把小刷子,近看,连一根一根都看得分明。他伸出手去摸她的睫毛,很小心很小心的,那样轻微柔软的触感,仿佛是脆弱的蝴蝶翅膀。她呢喃了一声,睫毛贴着他的指腹,不适的颤动了几下,皱起了眉毛。他几乎以为她就要醒了,急急的收回了手,她却只是抿了抿唇,继续睡着。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抱着她走在黑漆漆的走廊里,她天真的童颜看着他,叫他“哥哥”,一声一声,喊得他心里某一处地方柔软得几乎化成了水。

半夜里韩笑醒来,房间里一片寂静,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能听见。她以为欧阳走了,眼睛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才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抽烟。如果不是烟头上的那点红芒,她差点都看不见他。

这样的情形很熟悉,以前有好几次她半夜醒来,也看到他这样坐在窗台上抽烟。

她还没出声,他就像是后脑勺也长了眼睛,回过头问:“醒了?”

她摸索着下床,走到他身边,坐下,看他将烟掐熄了,又点上一根,于是问:“你怎么不睡觉?”

他说:“我坐一会,抽支烟。”

她磨磨唧唧蹭到他旁边,看他没有赶她走的意思,于是胆子也大了点,把脸贴到他的胸膛上,他的肩很宽阔,能将她完好的包容起来,属于他的那种浓浓的男性气息满满的扑来,让她觉得很温暖,很安全。

他没有动,就这么坐着,隔很久,才把嘴上的烟取下来,在烟缸里按灭了。

她试探着抬起头来吻他。她很少心甘情愿的主动吻他,今晚更是不知着了什么魔。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是为了天瑜,只是为了爸爸。他的嘴里还带着苦苦的烟味,其实她一直不知道烟有什么好抽的,那种味道很呛,吸进肺里,会让人想流泪。

良久之后,她松开唇,他觉得有点舍不得。他的声音沙沙的:“我还没有把钱存进你的户头。”

这句刻薄话气坏了她。就为刚才她拒绝他那句话,现在他就这样斤斤计较的返还给她。

“小气。”她很鄙薄地斜睨了他一眼,反正黑漆漆的他也看不见。

可是他却听见了。他弯下身来吻住她:“我只在某些时候大方。”

她想她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没在说话,有些脸红的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

早晨的时候韩笑醒过来,身边的床上早已没有了人。

她爬起来,睡眼惺忪,看到欧阳从洗手间走出来,衬衣已经穿在身上,没有打领带,正在扣领口的扣子。她坐在床沿,说:“我帮你打领带。”

他依言走了过来,身子微微蹲下,将最脆弱的颈部,交到她手中。

不知谁说过:给男人打领带比做口爱更性感。欧阳的身材无疑是完美的,颈部的皮肤在她手中滑腻如同丝缎。男人肯让别人接触他最脆弱的地方的时候,便是真的爱上了。所以这一刻,韩笑有几分困惑。

她才稍稍走神,手法便出了错。欧阳从来都非常敏感,立刻抓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她蓦的回神,摇摇头说:“没什么。”

他没再问。过了好一会儿,韩笑已经帮他打好了领带,顺手抚平他领口处的褶皱,他怔忪了片刻,跪坐在她面前,手抬起她的下巴,凝视了许久,声音冷冷的不带任何情绪:“你不必勉强自己。”

如果是勉强,昨晚她就不会留下来。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在他还没有明确的开口答应帮父亲的时候,她竟然就跟他上床了。这本来就是一场没有任何把握的仗,如果他反悔的话,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的让他再看一场笑话。

她不想再解释什么,抽回手转过身去,他清了清喉咙,说:“早晨我有一个会,你要是睡醒了就直接回别墅去,我会让司机留下来送你。”

她本能的皱了皱眉。她知道她跟欧阳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交易,可还是反感欧阳这种说法,好像她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待在别墅里乖乖的等着他临口幸就好了。

她斟酌着怎么样说才不会让他误会:“我还是回自己那边,你什么时候要见我,让司机给我打个电话就好……”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他的声音清楚得近乎森冷:“这么快就后悔了?你不是为了救你爸爸的公司,什么都愿意做吗?别忘了,我还没答应帮你,我怎么说,你最好就怎么做。”

韩笑只好闷闷的不作声了。他说的对,他还没有答应帮她,如果他现在撕票了,她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傻兮兮的送上门被人吃干抹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