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人曹官魏文成
包公道:
“如今我要做各样的花盆架子,务要新奇式样。你们每人画他一个,老爷拣好的用,并有重赏。”说罢,吩咐拿矮桌笔砚来。两旁答应一声,登时齐备。只见九个木匠分在两旁,各自思索构图,内中就有使惯了竹笔,拿不上笔来的;也有怯官的,战战哆嗦画不像样的;竟有从容不迫,一挥而就的。包公在座上,往下细细留神观看。不多时,俱各画完挨次呈递。老爷接一张,看一张,看到其中一张,便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
“小人叫吴良。”
包公便向众木匠道:
“你们散去,将吴良带至公堂。”
左右答应一声.包公入座,将惊堂木一拍,叫道:
“吴良,你为何杀死僧人?从实招来!”
吴良听说,吃惊不小,回道:
“小人以木匠做活为生,是极安分的,如何敢杀人呢?望乞老爷详察。”
老爷道:
“谅你这厮决不肯招。左右,尔等立刻到伽蓝殿将伽蓝神好好抬来。”
左右答应一声,立刻去了。不多时,将伽蓝神抬至公堂。百姓们见把伽蓝神泥胎抬到县衙听审,只见包公离了公座,迎将下来,仔细认清,原来,那抬来的正是十八伽蓝的第三位,鸣钟的梵音伽蓝.遂向梵音伽蓝问好.梵音伽蓝见是魏征原身来问,道:
“老包,我受菩萨之命巡视到此,你把我抬来,可见八面威风了呢!你是不是要问那僧人被杀之案?”
包公便将案情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讲完,便问梵音伽蓝道:
“你那个空壳泥头和那个和尚的肉头,可都是吴良所杀?”
梵音伽蓝道:
“就是他,害得我头破血流一回,头重脚轻一回,甚是可恶!嗳,此事判案完毕以后,麻烦你老兄,给我修好金身则个,就此多谢!”
当时,左右观看,不觉好笑。见包公与伽蓝神似有问答之状。连包兴也暗自说道:“我们老爷这是装什么腔儿呢?”只见包公从新入座,叫道:
“吴良,适才神圣言道,你那日行凶之时,已在神圣背后留下暗记。下去比来。”
左右将吴良带下去。只见那神圣背后肩膀以下,果有左手六指儿的手印;谁知吴良左手却是六指儿,比上时丝毫不错.吴良吓的魂飞胆裂。左右的人无不吐舌,说:
“这位太爷真是神仙,如何就知是木匠吴良呢?”
殊不知包公那日上庙验看时,地下捡了一物,却是个墨斗;又见那伽蓝神身后六指手的血印,因此想到木匠身上.左右又将吴良带至公堂跪倒。只见包公把惊堂木一拍,一声断喝,说:
“吴良,如今真赃实犯,还不实说么?”
左右复又吴良着忙道:
“太爷不必动怒,小人实招就是了.小人原与庙内和尚交好。这和尚素来爱喝酒,小人也是酒鬼。因那天和尚请我喝酒,谁知他就醉了。我因劝他收个徒弟,以为将来的缘份结果。他便说:‘如今徒弟实在难收。就是将来我得不到继,我也不怕。这几年的工夫,我也积攒了有二十多两银子了。’他原本是醉后无心的话。小人便问他:‘你这银子收藏在何处呢?若是丢了,岂不白费了这几年的工夫么?’他说:‘我这银子是再丢不了的,放的地方人人再也想不到的。’小人就问他:‘你到底搁在哪里了呢?’他就说:‘咱们俩这样相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他方说出将银子放在伽蓝神脑袋以内,小人一时见财起意,又见他醉了,原要用斧子将他劈死了。回老爷,小人素来拿斧子劈木头惯了,从来未劈过人。乍乍儿的劈人,不想手就软了,头一斧子未劈中。偏遇和尚泼皮要夺我斧子。我如何肯让他,又将他按往,连劈几斧,他就死了。闹了两手血。因此上神桌,便将左手扶住神背,右手在神圣的脑袋内掏出银子,不意留下了个手印子。今被太爷神明断出,小人实实该死。”
包公闻听所供是实,又将墨斗拿出,与他看了。吴良认了是自己之物,因抽斧子落在地下。包公叫他画供,上了刑具收监。沈清无故遭屈,赏官银十两当堂释放。
那包公初战告捷,心情激荡,遂作五言诗一首,以明志向,诗云:
“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秀干终成栋,精钢不作钩。
仓充鼠雀喜,草尽狐兔愁。史册有遗训,无贻来者羞。”
因此人人皆知包公断事如神,各处传扬,传来传去,就传到了小沙窝一个老者耳内。
这老者姓张行三,为人梗直,好行侠义,因此人都称他为“别古”。原是打柴为生;皆因他有了年纪,挑不动柴草,众人就叫他看着过秤,得了利息大家平分。
一日,闲暇无事,偶然想起:“三年前,东塔洼赵大欠我一担柴钱四百文,我若不要了,有点对不过众伙计们;他们不疑惑我使了,我自己居心实在的过意不去。今日无事,何不走走呢。”于是拄了竹杖,锁了房门,竟往东塔洼而来。到了赵大门首,只见房舍焕然一新,不敢敲门,问了问邻右之人,方知赵大发财了,如今都称“赵大官人”了。老头子闻听,不由心中不悦,暗想道:“赵大这小子,长处掐,短处捏,连柴火钱都不想着还。他怎么配发财呢?”转到门口,便将竹杖敲门,口中道:
“赵大,赵大。”
说话间门已开了。张三看时,只见赵大衣冠鲜明,果然不是先前光景。赵大见是张三,连忙说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张三哥。”
张三道:
“你先少合我论哥儿们,你欠我的柴火钱,也该给我了。”
赵大闻听,道:
“这有什么要紧,老弟老兄的,请到家里坐。”
正说着,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妇人来,打扮的怪模怪样的,问道:
“官人,你同谁说话呢?”
张三一见,说:
“好呀!赵大,你原来是干这种营生呢,怨的发财呢!”
赵大道:
“休得胡说,这是你弟妹。”又向着妇人道:
“这不是外人,是张三哥到了。”
妇人便上前万福.张三只得随着进来,到了屋内,只见一路一路的盆子堆的不少,彼此让坐。赵大拿了四百钱递与张三,张三接来揣在怀内,站起身来,说道:
“不是我爱小便宜,我上了年纪,夜来时常爱起夜,你把那小盆给我一个,就算折了欠我的零儿罢!却使得?”
赵大道:
“你这是何苦!这些盆子俱是挑出来的,没沙眼,拿一个就是了。”
张三挑了一个漆黑的乌盆,挟在怀中转身就走,也不告别,竟自出门去了。
这东塔洼离小沙窝也有三里之遥。张三满怀不平,正遇着深秋景况,夕阳在山之时,来到树林之中,耳内只听一阵阵秋风飒飒,败叶飘飘,猛然间滴溜溜一个旋风,只觉得汗毛眼里一冷。老头子将脖子一缩,腰儿一躬,刚说一个“好冷”,不防将怀中盆子掉在尘埃,在地下咕噜噜乱转,隐隐悲哀之声,说:
“摔了我的腰了。”
张三闻听,连连唾了两口,捡起盆子往前就走。有年纪之人如何跑的动,只听后面说道:
“张伯伯,等我一等。”
回头一看,又不见人,自己怨恨,道:“如何白日就会有鬼?想是我不久于人世了。”一边想一边走,好容易奔至草房,急忙放下盆子,开了锁儿,拾起盆子,进得屋来将门顶好,觉得困乏已极,自己说:“管他什么鬼不鬼的,且睡大觉,梦那周公。”刚才说完,只听得乌盆悲悲切切,呼道:
“伯伯,我死的好苦也!”
张别古秉性忠直,不怕鬼邪,便说道:
“你说罢,我这里听着呢。”
就听隐隐说道:
“我姓刘名世昌,在苏州阊门外八宝乡居住。家有老母周氏,妻子王氏,还有三岁的孩子乳名百岁。本是缎行生理。只因乘驴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赵大家借宿。不料他夫妻好狠,将我杀害,谋了资财,将我血肉和泥焚化。到如今闪了老母,抛却妻子,不能见面。九泉之下,冤魂不安,望求怕伯替我在包公前伸明此冤,报仇雪恨。就是冤魂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尽。”
说罢,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