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野猫儿去了不多时,嘻嘻笑着手上持了一封帖子打太学中走将出来,径来至秦雨面前,递了手上的帖子在秦雨手上,陪了小心说道:“也是机缘凑巧,正有个宗室的内舍生今日要寻个红颜上金明池泛舟耍闹,仰烦我寻个上厅的角妓同他走上一遭,我只说临近酒楼上一个唱的绝好的粉头正有闲暇,那赵公子也不细问只发下这封明书让我取了她来。”
秦雨一把打那野猫儿手上接过了帖子,拆开看了,上面蝇头小楷写着:“士杰顿首,伏仰芳名久矣,幸蒙不以菲薄见弃,诚愿一睹秀颜,幸何如哉,谨再拜。”
那秦雨阅了帖子,面颊上浮上一抹淡淡的微笑,心想: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想那太学中的赵士杰此番正好做了我等暗渡陈桑的一颗棋子。想到这里,交还了那野猫儿的鸟笼,拿了手上的帖子径奔茶棚而来。
茶棚中杨露正和那陈暮打趣,用手指沾了茶水在下面的桌案上写了几个字来,眯了眼睛,微微地笑着同陈暮说道:“兄长如是问那太学生命妓的故事,直的不好同你讲说上一个明了的,不过小妹却曾于了那茶坊之中听闻了一个引人发笑的传闻了的。”
陈暮见到杨露斜侧过面去,一双俏眼透着笑意,委实的妩媚动人,一时停下用茶,用手抚在杨露的手臂上,低声发问道:“愚兄较之贤妹见识上直的差了许多,想东京的多少笑谈我何尝听过那般许多,贤妹只讲了出来让哥哥听个新鲜则个。”
见到陈暮这般说,杨露用手拂拭过鬓边微风吹起的长发,眯了眼睛瞟了一眼旁边走上来的秦雨,却只是同陈暮低声地讲说道:“说的是元佑年间哲宗朝的太学中有个专攻春秋的舍生,与宋门的一个歌妓相好,一日两个相会于曹门的酒楼之上。酒后陈生欣然题字于酒楼壁上曰:春正月,会吴姬于宋,夏四月,复会于曹。后人见之更增其文而戏之曰:夏大旱,秋饥,冬雨雪,公薨。数日后更有他人题其下曰:不度德,不量力,及其死于饥寒也宜也。想那正是于了十几年前发生于这汴京城的故事,如何不能由此窥其一斑呢?”
那陈暮虽是不攻诗书,却也听出杨露故事上的几分趣味,抚掌于一处,呵呵地笑将出来,想那上庠中的太学生也恁的呆板可笑,竟是将了自己命妓的勾当用了春秋上的笔法题在酒楼上,想是为人嘲讽也何其宜也。
秦雨手上扶了桌案,俯下身去,递了手上的帖子在杨露的面前,低声和杨露耳语道:“师姐,小弟已是讨来了一个帖子,想那上庠中的一个赵舍生今日要出城上金明池一游,师姐大可做下一番功课,趁便借了那个舍生的掩护混出了城去才是。”
杨露如何不了得那其间的道理,手上接过帖子看了一眼,面颊上已是浮上了诡谲的微笑,同秦雨说道:“你等权于茶棚中等我则是,待我将那攻书的公子调弄得好了时,我们只搭了那个赵舍生的顺风船出了汴京城的才是,想师叔得了音讯后也会赞叹我等的手段高明呢。”
说至此处,杨露于手上拿了帖子站起身,便要朝向外面走去。无奈陈暮手上拉了杨露的衣袖,那陈暮圆睁了眼睛,同杨露说道:“贤妹,如此甚为不妥,想那太学中皆是虚浮放浪的贵室公子,哪个是不花心的?贤妹一个孤单女子进得里面没个照应如何使得?不如让哥哥作个伴当同妹妹走上一遭。”
一旁的徐落也跟了附和道:“大师兄说的正是,只太学中三千清一色的好好男子,整日价囚在一群酸儒的衣带之下,想那心中可不憋闷的慌,没来由的便要生出贪花惹草的邪念来,杨露此番前去必是凶多吉少。”
杨露让陈暮抓了衣袖,又让徐落冷眼冷语地嘲讽个不住,先红了面颊,再寻思,那陈暮也不是没个道理,想他正爱自己爱得痴迷,如何肯轻易放自己去侍弄他人,不如权带了他一道行上一遭,只是平白的多生了无数的风险。可也无做计较处。杨露只得颔首,只是同那陈暮吩咐道:“一同前前往倒也不妨是,只是小妹有一言奉上,哥哥却要谨守了才好,不则你我此一行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那陈暮听得杨露这般说,也明白那杨露话语中的意思,只是对自己不能放心,于是爽快地说道:“有什么叮咛只管讲在当面,想我陈某人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何不能让贤妹放心则个。”
那杨露手上扶了陈暮的肩头,贴过面颊,一双眸儿直视了陈暮的双目,小声地说道:“哥哥只扮作了我的远方的表亲,到入了那太学之中且不可争一时之忿逞强好胜,第一项,太学中的儒生素来骄慢,哥哥且须多多容忍则个。第二项,仔细个人的形迹中切不要露出江湖人的手段来,第三项,时时处处要看了我的眼色行事,只不可自作主张。”
陈暮只是要同杨露一道走上一遭,心中如何不乐意,三五下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让秦雨和茶博士要了一身村夫的衣衫在身上换了,手上提了一根梢棒,更用布包了半边的面颊,只装做破了相的一个荒野村夫,跟定了杨露,朝向太学门前走将过去。
那野猫儿在茶棚外早已是等得不耐烦了,拎了鸟笼踅来踅去,生怕为什么相识的瞧出了端的,砸了自家的饭碗。好不容易盼得杨露走将出来,却见杨露身后跟了一个村夫打扮的汉子,那野猫儿用手点指了那个汉子,紧皱了双眉,发问道:“敢问娘子,这位官人是何道理?“
杨露料到他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用手扶了那个汉子的肩头,眯了眼睛,笑着说道:“此是我江湖上的一个表亲兄弟,只不合同他人争一时口角上的短长,吃人打坏了,现在我的身旁做个粗使的小厮,哥哥且勿见怪才是。”
那野猫儿已是得了好处,只是不无尴尬地笑了笑,前面引了杨露陈暮两个朝向太学中走去。
那太学端的是不比一般的书院,进门一尊孔夫子的半身塑像,用汉白玉雕塑而成,很有几分气象。进了仪门迎面一间宽阔的屋宇,上面题着“大成殿”三个大字,是日常的生员公试优劣的所在,绕过大成殿则是崇化堂,是日常教授学官议事的厅堂。再向深处,隐隐耳边萦绕了儒生咏经的声音,想是到了直舍附近,进步深入,什么御书阁、明德堂,一一绕将过去,最末才来到舍生起居的斋舍。
正是已牌时分,舍生不是在明德堂聆听教授讲书,便是在直舍前咏经,路上少有行人,故而还算侥幸,无人上前盘问。杨露陈暮在那野猫儿的引领下踅上一条甬道,两侧正是太学生住宿起居的斋舍了,各斋的院前皆有斋名牌匾,什么咸化斋、敏求斋、守信斋、慕义斋、立德斋,每斋统共三十个舍生,太学至少八九十个斋舍。
那野猫儿领了杨露一行来到一个院门前,上面的牌子上写明了崇道斋,野猫儿朝身后的杨露斜了下眼睛,小声地说道:“姐姐且留步,想赵公子正于里面收拾衣冠,一时不便贸然相会,待小的进入招呼则个,只听我击掌为号。见了赵公子后,姐姐但有所求,只央他成全则是。”
那杨露只是微微笑了同那野猫儿颔首,野猫儿一猫身进了院子,不多时里面传来野猫儿的击掌声。杨露于旁边的陈暮的衣袖上拉了一下,自己略略地整治了一下衣裙,手上扶了院门步入院去。只见院当中立了一个清瘦的书生。只见那书生何种打扮,正是一般太学生的装束,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身上穿着天蓝色阔袖襕衫,脚下穿着方头布鞋。
那赵公子微微笑着上前,拱手同杨露施了一礼,口上说道:“小生不才,拜见花魁娘子,无奈寒舍鄙陋,只备有几杯薄茶,还望娘子不以寒微见弃。”说着那赵公子伸出手扶了杨露的手臂,便向斋舍内让杨露。
杨露不无娇媚地笑了一个,随了那赵公子径步入斋内。里面弥漫了书卷潮霉的酸涩味道,两厢排列了几十张简易的木床,床边有一张桌案,摆了灯烛书卷,想那太学的斋舍亦是同书院中的一般无二。杨露只是于那俏丽的面庞上浮着淡淡的笑意,只无只言片语。
那赵公子从袖中取出一百文大钱赏了那个野猫儿,摆了下手,野猫儿领了赏钱,唱了个大大的欢喜喏,嘿嘿地笑着转身出去了。斋舍中只剩下三个人枯坐在那里。
赵公子倒了一杯淡茶,双手捧了递在杨露面前,言语前先自红了面,小声同杨露说道:“小生此番得睹娘子芳颜,实是三生有幸。不敢动问娘子芳名。”
杨露接过赵公子手上的茶水,放在床边,同赵公子说道:“适才那位哥哥不曾同公子讲明么?贱妾明州府人士,姓杨名琼,小时也是官宦人家的好儿女,只为家父殁后家道中落,如今到在汴京寻访一个远房的亲眷却渺无音讯,无奈盘缠用得尽了,只好在酒楼勾栏中唱支曲儿勉强度日则个,幸蒙公子不弃时,惟愿以贱妾的微薄之质博得公子的一时欢心。”
那杨露微微垂下面去,一副伶牙俐齿把话儿说得滴水不漏,心知肚明的陈暮只拿了袖子遮了面背过身去。想是恁的可笑来,一个江湖上的凛凛侠女,伸手五支令,拳手就要命的角色,到了此间只无了万种的英气,只剩下袅袅的柔情。
那陈暮的举动引惹的赵公子抬眼望他,脸上露出几分迷惑,用手指了陈暮,同杨露发问道:“请姐姐恕小生有失恭敬,敢问这位官人是姐姐的何许人。怎的生得恁般奇怪?有几分像那土地庙中的捉鬼儿神将模样。”
杨露侧过面去,看了陈暮一眼,微微笑了一个,同赵公子说道:“和公子无必隐晦的,妾身后的村夫倒是我乡里的一个堂兄,亦是个苦命的出身,只跟了我此番到在这汴京城中。路上多亏了他的看顾,不则小女此时已不知于何处做鬼呢?”
那赵公子也不深问,只把眼儿在杨露的身上扫来扫去,眼光中透出几分的猥亵,把手缓缓地抚摸在杨露的胳膊上,又从胳膊上抚摸在杨露的腿上,小声地同杨露说道:“小生姓赵名士杰,不才乃是皇家宗室,家父在朝中居个闲职,小子排行在二,只在这太学中攻书。只指望一日混上一个虚职,领上一份养家的俸禄了此残生,却苦不是那吃书的虫儿。近日闷得发慌,小可约了几位宗室中的子弟要上那金明池上游玩上一场,不知姐姐可愿相陪否。”一面说一面自把手儿在杨露的腿上摩挲个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