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话说那有宋一朝的宗室子弟享尽了皇室福荫的好处。大凡汴京中赵姓的王孙公子,不论才学如何,到了年纪便至少得上一个虚职。亦无须操劳些什么,只是月月领取俸禄是了,朝廷只是用无数的银钱养了他们是了。光徽宗一朝,这般的闲散官便不晓得究竟多少,那混吃混喝的赵姓子弟只把那民脂民膏挥霍尽了,想这般繁华的泱泱大国如何不贫弱呢?
那赵士杰的手在杨露的腿上游走来去,时而置在杨露的膝盖上,时而置在杨露的腿内侧,言谈之间一时心血来潮,把手摸在不当摸的所在。
在杨露却不如何计较,只是红了面颊,稍稍地避开了身去,用手扶了下面的床,打床上站起身来,敛手躬身,翩翩地一个万福,同赵士杰小声地说道:“小女的歌儿唱得很有几分味道,为是小女唱歌的时候喜欢在鬓边上插上一支柳枝儿,是以乡里的父老都称我做杨柳儿,官人如是不以小女出身贫贱为不堪使用,小女愿为公子歌上一支曲儿权逗公子一笑则个,全凭公子定夺。”
那杨露久在风月场中走动,何样的阵势不曾见过?见那舍生轻薄无状,自己倒也不妨,只怕身后的陈暮发作起来不好应对,只好起身同那赵士杰说出一番自荐的话来,只把话儿说得涓滴不漏。
赵士杰听了杨露的言词,面上露出平静的微笑,打床上站起身,双手搀扶了杨露的身子,口上忙不迭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姐姐这般小可直要无地自容。姐姐且小坐片时,待我去为姐姐采上一枝柳条来作佩饰,想美女配上柳枝,轻吟一阙艳词,如何不令人销魂呢?”那赵士杰于眼光中露出几分轻笑,用手扶了杨露使杨露重新坐了,自己迈步走将出去。
陈暮早看不下去,只见那个小子走得远了,手上扶了杨露的肩头,凑过身去,同那床上坐的杨露说道:“贤妹,这个后生多是个白眼的狼儿,方才哥哥瞧得甚是仔细,那厮没道理的只是把眼睛望贤妹的要紧处瞅个不住,怕是我们同他厮混轻便,只坏了妹子的清白。”
听了陈暮的言语,杨露只在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用手扯了陈暮的衣袖,侧过面去,将嘴唇贴了陈暮的耳朵,同那陈暮耳语道:“恁的哥哥的心胸也未免过于的狭隘了的,想我一个混迹于江湖之上的风流剑客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何来的,哥哥只仔细地观瞧了妹妹我的手段是了,只看我用出九九回转的迷魂的招数出来,把那个好色的公子哥儿弄上了你我的船上的。”
那杨露手上拉了陈暮的手臂,把自己的嘴唇吻在陈暮的嘴角之侧,更不无亲昵地在陈暮的鼻子上咬了一下,好像是个猫儿样的同面前的陈暮不无顽皮地笑了一个,手掌在陈暮的手腕上稍稍用力地握了一下。
不一会儿,外面脚步声响,赵士杰手上捏了一段柳枝子打外面走将入来,于床边杨露面前停下脚步,亲自用手扶了杨露的发髻,俯下身去,小心在意地把手上的柳枝子斜插在杨露的鬓角之上,用手捏了捏,见插得紧当了,方才笑着在杨露的香腮上吻了一个,同杨露说道:“姐姐此番正是芙蓉面配翠柳枝,妖娆无比,小生见的汴京行首不知其数,却未曾识得如姐姐这般标致的女子。”
杨露用手扶了赵士杰于自己身边坐下,自己打床上立起身,微微笑着同赵士杰小声说道:“承蒙官人的过誉之词,小女一介粗朴的乡野村女如何消受得起呢?此番无故受到了官人的这般恩待,心中委实的忐忑难安,只愿用一曲清歌讨得公子的心中欢喜。”
赵士杰见到杨露只是恭谦谨慎,没有京中上厅行首的傲气,亦没有小儿女的扭捏,落落大方,彬彬有礼,可谓是一个出自外方的好粉头呢。一面这般想,一面于面颊上浮上欣喜的微笑,手上松开了杨露的手臂,朝杨露点了下头,小声地说道:“姐姐只把拿手的曲儿哼唱上一支来,小可为姐姐击节伴奏。”
赵士杰打床下取出一把楠木梳子,用手上的梳子击打在床边的几案上,发出啪啪的清脆的声响。
杨露无声地笑了一下,用手整治了一番身上的衣裙,同一旁的陈暮使了个眼色,那是让陈暮离去的眼色,陈暮虽是省得,却一百个的不情愿,却也无奈何,已是有言在先。陈暮在嘴角上咬了一下,侧转身朝外面走去。
斋舍内,杨露一面轻轻的摇动了个人的自身,抬了双臂做婆娑起舞状,一面脚下踏了赵士杰击节的节拍,轻摇身影缓缓地舞着,一面打口中低声地哼唱出,正是世人耳熟能详的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只见那杨露随了赵士杰的击节声缓步清歌,口中唱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人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只唱得和那酒楼上赶趁的歌妓的腔调分毫不差,却说那杨露一个练武的全真门人,如何会唱得曲儿来,只为那杨露天生的喜欢在酒楼上同那唱曲儿的小娘子们调笑,一次两次,两次三次,次数多了,不知的也学得几首常听的曲儿,虽不如真正的歌女唱得那般上路,唬那个外行的赵士杰却是绰绰有余的。
赵士杰眯了眼睛,把手上的楠木梳子一下下地击打在旁边的几案上,一双眼儿只粘在了杨露的身上,随了杨露飘来荡去,听那杨露唱得动人非常,不自觉地一下子击碎了梳子的齿儿。
杨露一曲歌罢,赵士杰抚掌赞叹道:“先秦时有韩娥东至齐国,匮粮乏资,于是过齐之雍门,鬻其歌以假食,既去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不想天幸使小生得遇娘子,想娘子之声,亦将绕于小生之斋舍三日不去,徒令小生寤寐不息思念娘子的音貌。”
想那杨露俏丽的面庞,窈窕的身材,柔媚的身姿,只把那赵士杰勾得魂飘神荡。赵士杰上前一步,将手抓在杨露的胳膊上,二话不说,凑了自己的面颊在杨露的腮边上,一面用手抚弄杨露的肩头,一面吻在杨露的面上,更要去吻杨露的嘴唇,手更伸在杨露的胸前,要同杨露亲热上一番。
却不想只惊恼了门外的一个好汉,那陈暮火样的性子,在门外瞧见赵士杰无礼,心中按捺不住,一把扯碎了面上的裹布,大步流星地走将入来,一把拉开了赵士杰的身子,那陈暮手上小说也八九百斤的力量,只一扯,赵士杰便摔在旁边的床上。
那赵士杰伸出手,点指了陈暮,高声说道:“你,你怎敢?”
陈暮用手扶了杨露,回转头,同赵士杰说道:“俺妹子亦是清白人家的儿女,只为上京城投奔亲眷不着,才沦落在烟尘中做那卖笑的女子,却是个正经的人物,从不肯为了几两腌脏的银子去做那皮肉的勾当,公子恁的也太无礼了吧?”
杨露不无恼怒地一把拨开了陈暮的身体,走上前去,伏下身去,小心地扶了赵士杰的身体打床上坐将起来,用手抚摸在赵士杰的手臂上,面上露出了无限的感伤,闭了下眼睛,同面前惊魂未定的赵士杰说道:“官人且看在贱妾的面上只不要和那不了事体的黑厮一般见识才是,我那个堂表的兄弟从来的出口无状,好行鲁莽,如是惊犯了官人时,我一个奴婢只和官人赔罪则个?”
一面说那杨露一面扶了赵士杰的身体要跪下身去,赵士杰慌忙间扶了杨露的身子,搂了杨露在怀中,说道:“姐姐只不可如此,想恰才小可一时无状冒犯了姐姐才是真的,姐姐的伴当只不合贸然惊了我,如是拿了好言好语说我,想我如何会不悬崖止马么?”
赵士杰一面替自己解嘲,一面扶了杨露在自己身边坐下,收敛了方才的非分之想,正色同杨露说道:“午时我约了几个宗室子弟在看街亭旁的清风酒楼上吃酒,吃过酒再一道乘了马出新郑门,于金明池上泛舟游戏,兼赏秋光于水上,未知姐姐肯辱临否?”
杨露手上扶了赵士杰的手臂,无声地俯首下去,眯了眼睛,小声地说道:“小女子只怕粗俗笨拙不可为贵室公子差遣使用,想是赵公子有心要带携小女小女诚然惶恐莫名,不知能如公子的心愿否。”
赵士杰忙说了一个“姐姐无须过谦”,说毕起了身,径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在一面铜镜前整理了一下头巾衣衫,重新折回,手上扶了杨露的手臂朝外面走去。路过陈暮时,赵士杰不无尴尬地乐了一下。
赵士杰引领了杨露陈暮出得太学来,外面茶棚中走出了两个太学生打扮的少年,一个可不是秦雨怎的,一个正是徐落,也不知那两个鬼头在短短的时间内如何弄到了两身太学生的襕衫,穿在身上还一般的得体。跟在赵士杰身后的杨露兀的笑了出,测转了面颊,怕旁人看出破绽来。
向南走出一段路,过了国子监,迎面一家酒楼出现于几人面前,门前的牌额上五个大字“清风楼正店”,赵士杰同杨露陈暮两个人步入那酒楼。杨露斜目向外观瞧时,只见秦雨伙同了徐落两个人联袂朝向这边走过来,杨露微微的笑着同秦雨眨了下眼睛,秦雨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步入酒楼,上在二层,酒保唱了个喏,来至三人近前。赵士杰用手拍打在那酒保肩头,用手指了上面,同酒保说道:“本公子早间预定下的酒座却是何处?想必我那两位同仁已是到了,只是现在何处?”
酒保如何不认得赵士杰,赔了笑脸,同赵士杰说道:“赵公子来得正好,恰才公子的两个同窗上楼去了。此番正在三楼雅阁儿中坐地,只待公子到了才安排筵席。”
赵士杰微微笑了一下,领了杨露径朝楼上走去,楼上酒保引了,三个人走入一个酒阁儿中,里面两个同样太学生打扮的儒生微微笑着各自站起身,同外面走入的赵士杰抱拳施礼。
一个儒生口上说道:“听得他人言说,仁兄近日在行院中得了一个上上的花魁娘子。适才我等正在参详,想那上上的花魁娘子是何许模样,只把仁兄迷在温柔乡中不得自由。”
赵士杰还了个礼,同那两个儒生笑着说道:“想是两位贤弟亦是那风月场中的捻花老手,却怕是不曾见得小可今日讨的这个娘子的容貌。想是小可近日承蒙了列祖列宗的恩泽,意外地得了一位艳美的娘子。二位只可先拭目礼拜,我方肯引了出来。”
赵士杰手上牵了杨露的手,却不并让杨露步入阁儿内,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两个皇族的同窗打趣。笑闹过了方才小心在意地手上扶了杨露的手臂,引了杨露步入阁儿中,那两个公子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愣在那里,可不是美艳怎的。
一个儒生抱拳施礼,同杨露高声说道:“小生惶恐,怕是小生方才礼拜的不够恭敬,辱没了娘子的芳姿,小生这里重新礼拜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