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潘子音微微眯了眼睛，把一番言语说过之后，面颊上颇浮现出几分得意的神色。心想，此一番我助得公子一臂之力，他日成婚之后公子一定对我另眼相待，强胜似了无限的柔情蜜意。也是一时间为杨露的颜色所迷，那潘子音一心只要扶助杨露成事，焉知道杨露却是个玩世不恭的女侠，毫无将自己放于心上？
杨露听得潘子音言之凿凿，说得很是在理，心中大喜，好在自己多留了一份心思在这个妮子身上，不则今日入那开封府的大牢着实便是一桩让人头痛的难事。杨露手上拉扯了潘子音的手臂于自己的怀中，用另只手于潘子音的手臂上轻轻的抚摸着，倾斜过面颊，不无亲昵地于潘子音的香腮上淡淡地吻了一个，低声同潘子音说道：“我的亲亲的好娘子，实实地称得上是一个贤惠仁德的好夫人呢。只是娘子恰才说出的那些言语，真好像是冰雪中为学生送到的炭火儿一般，让小生心中的烦恼一时间尽都没了。如是能同小生的故旧见上一面，上下打点上一番，日后学生心中才下落得安稳，而如是之恩德皆出于娘子今日之所赐也。学生虽则性情顽劣，却此生不敢忘怀娘子此番排忧解难之大恩也。”
杨露极是一个会肉麻的人物，一面口上说着，一面把脖子嘴唇于潘子音的耳边和鬓角上磨磨蹭蹭，好不狎昵，手指儿也撩拨于潘子音的下颌与面颊上，只是柔情蜜意地帖伏了上来，做出种种温柔的情态。
潘子音受了杨露撩拨，先红了面颊，想到适才尴尬的光景，心中有些惧怕，把手轻轻地推于杨露的肩头上，同杨露小声说道：“公子说的什么话来，公子既是妾身的夫君，妾身既是公子的娘子，你我便是一家人的说话。如何还一味地客气分清了彼此的？只公子且不可再行轻薄，此处非是你我行那夫妻之事的地方。”潘子音含羞带愧说出一番话来，手上推开了杨露贴伏上来的身子。
杨露是个乖觉得紧的人，听闻潘子音说话中透出种种顾虑，知道自己已是得计，淡淡地笑了一个，手上松开了潘子音的身体，稍稍地坐正了自己的身子，微微笑着同潘子音说道：“学生自是个打小便急性的人，适才听到娘子口上提到什么你我须打发一个店中的小二到司狱司走上一遭，却不知娘子的意思是如何一个发遣法。学生为是初到京师，人情世故上尚是生疏得紧呢，一应的琐碎之处还要娘子替学生拿上一个计较。”
那杨露出言恳切，且是温文尔雅，自然已是得了潘子音的欢心。潘子音起初见杨露好生的急躁忙乱，心中老大地不以为然，有几分轻视她的意思。及至此时，心中才释然，原来是个打小性急的小子，本性如此也不足怪了。难怪适才弄出那般的洋相？不是自己多少见过点世面，那种场合只要羞杀了人的。
潘子音淡淡地笑了一笑，把盘子中的菜夹了一些于杨露面前的碗中，同杨露微微笑了一个，说道：“何必急于一时，现在时辰还早呢，衙门中的公差还没有到衙当值。公子且从容用过了早点，妾身自然会替公子安排与单节级会上一面。到时公子但有所求只同他言讲于当面是了，定然是没有不成的道理的。”
杨露虽是无心用饭，心急火燎的，却碍于潘子音的面子不好推辞。只好淡淡地笑了一个，同潘子音抱了下拳，低声说道：“多承娘子的美意，想学生不过是要那节级老爷带学生去牢狱中走上一遭便了，了却了心中的一桩心愿则可，料想节级老爷定不会如何作难才是。现如今学生只相伴了娘子从容用些酒饭才是。”
由于安下了心中的烦恼事，吃喝上杨露便上了心，也不急于施用什么手段，只是专心专意地吃酒吃菜。却说那盘子上都是哪些菜蔬，不过是几样家常的小菜，什么葱花豆腐、鸡丝凉粉、蘑菇烩肉、青葵小虾，虽是很一般的饭菜，却烧得极是可口。
才吃了两口，杨露便喜动颜色。杨露放下手上的竹箸，一双眼眸斜视于旁边的潘子音的面颊上，低声问道：“小子惶恐，品尝了娘子慧心巧手所做出的的肴馔，心中恍然间如同亲吻了娘子的纤纤素手一般。人间的美食小子也不是没有品尝过，先时家父在任家事尚尤为可观之时，小子常常也蒙了老父的福荫享用过一些水陆珍馐。只是自打用了娘子玉手亲自调弄的美味之后，才私以为过去学生所用的那些不过是出自村夫野妇之手的粗俗饮食，其中的烟火腥腻之气令人不堪回味呢。”
想杨露不过是要没话找话，拿了一些话儿去撩拨那个女子。只把了平常的酒菜说得好像是天上的仙物一般，一心要讨那个小娘子的欢心。如何不费心思呢？
潘子音只是微微了笑了一下，也不答话，只是低下头为杨露夹菜。杨露胡乱又吃了几口，便要说自己饱了。杨露把手抚摸于自己的小腹之上，呵呵笑着同一旁的潘子音说道：“娘子如何好像是一个喂猪的槽头呢？想是那猪儿吃得饱了时还要停下来歇上一歇的，娘子只如何一味地只把菜夹了于我吃，想小生我的肚子好般的大来呢，是个无论娘子如何填它也填它不满的无底洞呢？这便是娘子的不是了，学生这里须要罚娘子一杯。”杨露手上持了一杯酒递与潘子音。
潘子音无可如何，接过杨露手上的酒杯饮干了，微微笑了一下，把手扶了杨露的肩头，打下面站立起身，同杨露说道：“公子说的什么风话，想是公子的性子等不得的，妾这便上外面叫上一个腿快的火家去唤了那个押牢的节级过来，不则误了公子的事时，公子却是不要骂得我好看么？”
杨露呵呵地不无顽皮的乐了一个，手上拉了潘子音的手打床上立起身，同潘子音说道：“娘子这一去小生好生悬盼，不如使小生陪伴于娘子的左右。如娘子有什么吩咐不周的地方，小生好于一旁添添加加地补充上一二，不要让那头脑呆板的小二到了时候支支吾吾地说上一个不得要领，恁的不是误了学生的大事么？”
潘子音见杨露认真起来时，真是个书生本色，小心翼翼地好不固执可笑。潘子音把手掩了面颊，侧过面去，笑了一笑，心想此生嫁了这么一个呆子，日后同他不知要有多少计较呢？笑虽是笑，却也不拒绝杨露，倒是微微地颔首，点了下头。
两个人出了房门，外面几个十二三岁的小猢狲大叫了一声跑开了。想是方才几个街头上闲闹的小孩儿听到客栈中大声喧哗，一时好奇跑了进来，几个小猴精打听了备细，上到楼上杨露的房前，探头探脑地听里面的动静。却是听了不大一会儿，杨露同潘子音一道出了门，小猢狲们一见不好，大叫大笑地四散奔逃。
想那杨露是如何一个脾气，方才为了几个偷看的人已是火冒三丈，如今见了几个偷听的小猢狲，只好像是撞见了前生的冤家一般，一双剑眉一下子立了起来，眼睛中寒光一闪，丢下了身旁的潘子音，发一声喊“小崽子，偷听你大爷的情话的小畜牲，看你家大人不教训你个好看”，扑将了上去。
杨露练武的出身，身法何等样快，健步如飞，好像一支箭一样刹那间便射了出去。一个小的脚下跑得慢了一些，刚冲到楼梯口，让杨露上前一把抓了那小子的脖领，手上一提，好像是拎包相仿，提了那个小的起来。那小的一见自己被捉了，可不干了，手刨脚蹬，要和杨露玩命。只杨露全不在乎，冲下面跑散的众孩童发话道：“尔等小子们听了，如今一个个到于本公子的面前，让本公子于诸君的屁股上踢上一脚，以为你们图谋不轨盗听他人室内之语的惩戒。如是不然，你们这个小的我便权留于身边以待解官，依大宋律例，妄入他人私宅图谋不轨者，杖责二十。”
那些小孩子如何晓得什么大宋律例，见那杨露凛凛然站立于楼上，手上拿了自己的玩伴，且是口上言之凿凿，如何不信以为真？一个个愣愣怔怔，以为真的闯了大祸一般，三三两两朝向楼梯下聚拢了过来。
杨露一个顽皮的心性，只是要逗弄他们以图寻上个开心，手上提了那个小的的腰带，下了楼梯，丢了手上的孩童于地上，同一群小孩子们说道：“还不把各自的下衣褪了下去的，想你家小爷的便宜也是那般好占的。我只于你们的屁股上捏上一下算了，只下次绝无这般轻便的好事的。”
一个个小的面色吓的煞白，敢不从命，一个个小的褪下裤子，转过身去。杨露嘻嘻笑着，把手在他们屁股上一个个挨个儿掐了个遍，疼也不是很疼，杨露只是要羞辱他们一番，那些小的心中还各自以为捡了个便宜，各自提上了裤子，也不答言，一阵风价冲了出去。
杨露这么一弄，立时客栈中人人都晓得了，人们议论纷纷、嘀嘀咕咕。说什么潘老员外讨了个好生厉害的书生作孙女婿，从此小店的生意怕是要黄了，想那做生意的都指着一个和气生财，却遇上这么一个厉害的后生当家，那小店还不要关门大吉么？人们怎么议论的都有，只是私自嘀咕罢了。只是老员外一心的高兴，出去采办成亲的物件去了，不在店中，只不知店中的事情。
杨露和一群小孩子胡闹了一番后，再去瞅打楼上下来的潘子音，只见潘子音面上稍稍有些愠色。潘子音以为是杨露是个轻狂少年，为人处事太有些不得体了，心中隐隐有些怨他。只是无奈何，自己却是他的娘子了，日后也只能慢慢地规劝于他，却不好同他闹得僵了，于是赌气不理杨露，白了杨露一眼，一转身径自朝后面去了。
杨露觉得潘子音生了自己的气，淡淡地一笑，口上叫了一声“娘子”，于潘子音的后面紧紧跟了上去。杨露用手扯了潘子音的胳膊，伏过面去，嬉皮笑脸地和潘子音说道：“娘子，何故弃了小子而去呢，想是小子于为人处世上有什么惹得娘子不高兴的地方，娘子不妨同小生言明于当面的。日后小生也好留心自身的不足呢？”
潘子音听了杨露的言语，微微笑了一下，停下脚步，侧过面去，同杨露说道：“公子倒也无有什么大错，只是为人太刻薄了一些。想那些顽童一时顽皮便让他们取闹上一番何妨是，公子只一定要纠治他们做什么？想公子如今不过仅是个举子，他日一旦中了进士在外为官，还不要做上一个人见人怕的酷吏么？妾身无德，只是觉得公子所为有失宽恕之道。”
杨露听了，毫无所谓地笑了一笑，把手抚摸于潘子音的肩头上，小声说道：“娘子有所不明，这些小的最是让人烦恼的。小孩子心性无常，只是看了大人的面色行事，且是一味地喜欢得寸进尺。今日你我任由了他们于你我的窗下胡闹而无动于衷，日后你我成婚那日他们便要胡闹到你我的洞房中去。娘子可晓得其中的利害么？小子为是家中子侄众多，受尽了这类猢狲的苦楚，所以才不得不用出狠辣的手段吓他们一吓。如是夫人不乐，改日我定不这般便是，只夫人千万勿要为了小的气坏了身子才。”
杨露从来善于甜言蜜语，只几句话把一个气忿忿的小娘子哄得倒乐了出，潘子音无可如何地摇了下头，携了杨露的手一道朝后面走去。后面是火家们待的地方，一个小小的院落，四五株老榆树立在院中，四周都是简易的单间房舍，潘子音手上扯了杨露的胳膊径朝一个虚掩的房舍中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