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杨露出了死囚牢，于外面又仔细把死囚牢的地形细节扫了一遍，一一记于心中。一个小节级上前和杨露说道：“公子一切还顺意么？小的们已是受了单节级的吩咐，只是好生伺候里面的官人是了，一切用度不消让公子费心的。”
杨露淡淡地笑了一个，同面前的小节级微微地努了一下嘴角，不无顽皮地小声说道：“小可和里面的狂生已是嘱咐过了，让他好生于牢中忍受。小可自要找京中的相识于上面好好地活动上一下。恩公已心中有了根底，不会再难为你等了的。只闲暇时不要忘了备下上好的酒肉供他享用，我的这个恩公嘴上刁得很呢？”
两个小节级一个劲地点头，口上称是。一个小节级手上拎了一串钥匙步入了牢房。另一个小节级一直把杨露送出了死囚牢的院门，口上尚是说道：“小的们只恨自己不能尽心竭力地侍奉这般的好汉，公子但放一百个宽心。无论什么包于小的们的身上，只管错不了。”
杨露淡淡地笑了一个，也不同小节级答话，径出了院门朝前面走去。绕过了男女牢房，便到了典狱房了，只听单节级正于里面高声喝斥：“你们两个用的什么心思？那个邢老汉是公堂随时要提的证人，你们收了他什么好处？不言不语地便放了他去。相公要人的关头，是你们两个担干系，还是要我替你们担干系？”
杨露心中如何不明了，定是两个押狱的小子收了什么人的好处，擅自开了个方便之门。心中好笑，这帮公人们究竟是吃的什么人的饭呢？待到杨露步入了典狱房，只见两个年纪小的节级齐整整地跪于下面的地上，一个个面如土色，其中一个颤抖着嗓音说道：“小的是新来的，委实不知道有这般大的干系。那老汉家中的安人害了心疼病，老汉的儿子再三地恳求，小的心中不忍才。”
杨露走上前去，微微笑着来到单节级的身旁，用手轻轻地扯了一下单节级的衣袖，凑过了嘴唇，同单节级小声地说道：“节级大人的公事好生的繁忙呢？小生适才已同小生的恩公交待过了，只要他安心静意地于牢狱中隐忍。小生日后于外面周转周转，好一好要保了他的这条命下来的。承蒙单节级的周全之情，不则小生只要作难死了的。”
单节级正没有好气，却一眼见到杨露到了近前，心中的十分怒气倒消了三分，于面颊上强挤出一丝微笑，同身旁的杨露说道：“公子来得正是不巧。想今日本要陪同了公子到附近的酒楼上吃上一杯薄酒的，却不想出了这等的逆事。在下一时不能脱开身陪同公子，公子自便好了。”
杨露见单节级直被下面的公人们气得这般模样，心中又好笑来，又觉得可惜，可惜这般一个正直的人物却整日价同这群蝇营狗苟的公人打交道。本要一走了之的杨露反倒改换了主意，于手上扶了单节级的肩头，斜过面颊，附耳同单节级说道：“节级官人何必为了一二个无知无识的小节级而一味地烦恼不清呢？放了便是放了，只打发他们两个火速去提了那个老汉到堂便是。如是公堂上相公要人，节级何不口上编个谎儿？只说那老汉受了一番惊吓得了腹疾之类的疾病，让相公大人多多担待一时是了。想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节级何须为之大动肝火呢？”
单节级心中正在焦躁，听闻杨露这般说，合计了一下，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于是单节级侧过面去，同下面跪伏的两个节级说道：“速速去提了那个老汉到案，是好是歹今日大堂上不要让我做难便了。只是便宜了你们两个狗头，还不快去？”两个小节级纷纷忙不迭地叩头，慌里慌张打下面爬起身，二话不说一溜烟出了房门跑远了。
单节级轻轻地叹了口气，侧过面颊，无可如何地同杨露笑了一笑，伸出手指了那两个节级的背影，同杨露说道：“这些小的好不省事，今日便要提审的证人他们竟敢擅自作主给放了去。误了相公的公事岂是我等吃罪得起的？”
杨露微微地笑了一笑，手上抚摸了下面的桌案，同单节级微微地晃了下头，小声说道：“节级大人这般的处事亦太过于分明了的，却全不是这般的一个样子的。想人世间的事体对对错错正正斜斜，何尝是有一个公道的说法？小生倒以为节级也不必太过于认真了的，只是得过且过随缘便是。想这公门也不是一个长久立身的所在，节级大人可是于心中计较过的么？”
单节级不无凄凉地叹了口气，侧转过面去，同杨露说道：“我何尝不是这般想？只是小的家事凄惶，也不过是依赖了这项差事挣口饭吃。何尝是一心要扑在其间，要拼死拼活地做上一辈子锁人害命的牛首马面呢？”为是言语出自真心，单节级的面颊上浮现出几分的感伤。
杨露浅浅笑了一个，把手指轻轻地于口中咬了一下，心中已是计较下了，抬了面颊，同单节级微微地点了下头，说道：“节级大人亦无须为了这般的烦恼而惆怅不已的，想如今多少发迹了的豪门大户昔日也未尝不曾甘居人下郁郁寡欢呢？看节级这般磊落的好丈夫，如何便没有个时来运转的一日，得上一宗小小的财富，过上小半辈子富贵荣华的日子呢？”
说过杨露同单节级款款一抱拳，口上说道：“小的已是了却了心愿了的，此番便要同节级别过了的。日后相遇时节，定要同节级把盏一醉方为平生之快事。”
单节级同杨露说道：“恕在下不能相送，只这里一时少我不得。待到此间的公务毕了，在下定然要到客栈中和贤弟一醉方休。”
杨露淡淡地笑了一笑，转身出了典狱房。步出了开封府，杨露闭上了眼睛，想了一想，以为如今只好先去原先的客栈中走上一遭。那客栈中尚有自己的包裹行李在其间，只是跟随了陈暮避祸权且抛下了，而今回去正好取了夜行的家伙，晚上行事时好用。想到这里，杨露心中拿定了主意，也不往潘家客栈去，却直奔向了向东的小巷而去。
过了三五条街巷，来到一家客栈门前，门外挑出一个招子，招子上五个大字“仙人居客栈”。杨露步入客栈，一个小二迎上来，一见杨露先笑开了，说道：“哎，这不是杨大官人么？一出去便是两三日，好不让人忧心。还好官人自回了，不则我们都要去寻官人呢？”
杨露把手轻轻拍于小二的肩上，把眼光朝里间瞟去，口上说道：“我的客房你们还留得的么？我为是于一个故旧的家中叨扰了几日，是以今日方回。却不想小二哥儿竟还是识得我。”
店小二慌忙说道：“杨大官人说的哪里话来？便是杨大官人三五个月不回，官人的房间仍是官人的房间，小的们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把官人的行李物件丢了，却把官人的房间更赁于他人。”
杨露微微地笑了一个，同面前这个好卖弄的店小二说道：“嗯，说得正合我的心意。小二哥儿今日一早的还没发什么利市么？过会儿待我检点了行李定要取一个逼火的锞子赏了于你。”
店小二一听要赏自己银子，马上乐了出来，颠头颠尾地跟了杨露进了里面的跨院，杨露的房间是跨院西侧一间耳房。杨露推门进了房，里面打扫得甚是干净，一应包裹行李都在。杨露也不食言，过去打开包裹，取出一个闪闪发光的金锞子，丢于身旁的店小二，同店小二说道：“日后有了什么缓急的事体，还要小二哥多多的劳神则个，小可心上自是感激不尽的。”
店小二得了金锞子，只乐得分不清了东西南北，把手上的那个锞子在面前看了又看，在嘴上咬了又咬，可不是逼火的一块好金子么？忙不迭地同杨露施礼说道：“皆是小的分内之事，便是官人一个大子儿不赏，小的敢不尽心竭力侍奉官人？却让官人坏了许多钱钞。官人用点心了么？小的出去采买上好的点心来供官人享用。”
杨露摆了下手臂，笑了笑，同店小二说道：“不必烦劳小哥儿了的，我刚于外面用过了早点，如今只是歇息上片时。”店小二欢天喜地地去了不提。
杨露于房中打开了包裹，取出了一身夜行衣靠和一副绿林人常备的百宝囊，细细地检视了一番，一应所需的物件具在。什么五爪丝绦，什么问路石子，什么连环锯子，什么如意丝绦，什么开锁的如意钥匙，什么小刀子、小镊子、小匕首、小弹弓、小夹子，什么迷魂药、乱情药、酥骨散、合欢散，什么金创药、接骨药、大还丹、小还丹，化骨粉，什么火引子、火折子、火扇子、硫磺焰硝，什么迷魂蚊香，什么八步断肠。正是无所不备，应有尽有。
杨露见了东西齐全，心中欢喜，想如今有了这些东西，到了晚上何愁不能大显身手呢？杨露拾掇了东西，把包裹于身上背了，便要出客栈。方才走至门口，却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回潘家客栈，未免引得潘家小姐疑心，不如自己权于此处安歇了，捱到了晚上好方便行事。
想到这里，杨露回转身。于床上放下包裹，一斜身于床上躺了，要小睡上一觉。奈何昨日睡得足饱，现在还不到巳时光景，太阳外面照得正好，窗子明亮得晃眼。杨露于床上翻了几个身，却只是不能睡去，不得已叹了口气。一翻身下了床，自言自语道：“不如且离了此间到外面的街市上走上一走，说不准还能碰上什么恰当的物件，顺手买上几件以备不时之需。”
想到这里，杨露于嘴唇上咬了一下，重新于手上提了包裹步出了客房。外面店小二上前招呼道：“杨大官人这是哪里去？”
杨露笑了一笑，同店小二说道：“无甚大事，只上街市走上一遭。晚上八成是不回来了的，小哥儿同我到柜上结了帐吧。改日我请小哥儿喝酒则个。”
店小二尚是有些不舍，同杨露说道：“杨大官人真的要走，小的我拦也拦不住。这店饭钱我家店主已是说了，不消官人用钱。只平日官人随手赏的便有十倍还多了。小的们平日里皆受官人好处，这点小事如何还要让官人上心。”
杨露倒是大方惯了的人，伸出一根手指，同店小二说道：“只此一句话儿，小哥儿说得正合你家公子的心意。也不说别的，我这里还有两个小金锞子，全赏了于小哥买酒吃吧。只店中的店饭钱亦交由小哥儿替我措置，小子的心中感恩不尽。”说过杨露随手拿出了两个金灿灿的小金锞子交在店小二的手上，径自走出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