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落花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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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刘永杨露两个人正于禅房之中说话,外面脚步声起,徐落双手提了两桶水打外面走了进来。徐落微微地笑了一笑,同房间中的两个人说道:“好一对卿卿我我的英雄佳人,只好缠绵了于一处快活,却丝毫也不肯体谅他人的辛劳。二哥,是让小弟我为你擦洗脊背上的棒疮呢,还是让你的美人儿来?”

此时刘永正想到了自己于开封府中受尽的苦楚,只恨得牙根痒痒,只把口中的牙齿咬得咯咯地作响。此时听到徐落同自己说话,不假思索便张口答道:“你二哥如今只是心中惦念那朝廷中吃人贿赂、贪赃枉法的奸佞小人,倒却不如贤弟所想的那般安然呢。杨露的性子从来古怪,手上轻重没个分寸,不如还是贤弟来吧。”

徐落笑了一笑,提了手上的水桶来到了床前的空地上,朝床上躺了正怔怔地出神的杨露瞟了一眼,小声地嘟囔着说道:“好个夜间的睡美人图呢,只是没有如易元吉那般身怀至艺的画师在身旁。如是有的,不说我不要提起,便是画师自己也要忍俊不禁挥笔作下一幅美人春睡呢。”

徐落天生的一张贫嘴,从来好拿了别人不关痛痒的地方取笑上一二,本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只如今激恼了床上横卧的杨露,杨露用眼睛白了旁边的徐落一眼,打鼻子轻轻地哼了一下,竟是闭上了眼睛,小声地说道:“我正是要让了如同易元吉那般的画师画下了我的图像又能如何?如徐公子适才于开先殿中的言论,便是一代知名画师的名作一日也不不知要尘封了于何等样的所在寂寞千古呢。莫非是我的容貌一朝到了绢帛之上便能长久留存下去了不成?”

徐落打脖子上取下一条汗巾,把汗巾于下面的水桶中沾湿了,扶了刘永的脊背,令刘永于床上伏下身去。徐落把手上的毛巾于刘永的脊背上轻轻地擦拭着,什么污血了,什么草茎灰尘了,什么伤口上流出的脓液了,一下下地擦抹而去。也许也刚刚上手,徐落用力不当,有时用力大了一些,趴于床上的刘永呲了下牙齿,侧过面颊,同身后的徐落说道:“仔细些个。”

徐落点了下头,同刘永说道:“二哥教训的是,小的手上失了分寸了。”徐落加了格外的小心,把汗巾一次次地湿了水桶中的温水,于刘永的后背上擦抹,擦抹过了又把手巾于水桶中洗摆干净,及至洗得干净了,再继续小心谨慎地擦拭刘永的脊背。刘永一面低声地呻吟,一面把手拉过了杨露的手臂,把杨露的手臂于口中咬了。

一时间整个小小的禅房之中静得极了,除了徐落擦抹刘永脊背的声音便是刘永的哼哼声了,只是杨露让刘永把自己的手臂咬得好不疼痛,起初杨露还暗暗地忍了,谁让他是自己的小师叔呢?只是刘永那厮也犯不上得寸进尺,咬锝更加用力起来。直害得杨露稍稍地张开了嘴唇,侧过面颊,同刘永说道:“师叔是恶狗脱生的么?只恁的用下了死力的要将了我的胳膊咬坏了不成?还不快快地松口了的,不则我要喊左近更房中当值的僧人了的。”

刘永方才嘿嘿地乐了一下,打床上抬起面颊,同杨露做了一个鬼脸,口上说道:“我也是为了露儿着想,适方才露儿口口声声说,师叔的伤痛是为了露儿自身所受,什么愧疚了报恩了一起都来,让师叔好生的于心难安。这不咬上露儿几口也算替露儿偿还了宿债了,怎的露儿还挑了师叔的理了?”

杨露听到刘永这般巧言狡辩,不由得乐了一下,把手臂于床上支了,打床上稍稍地坐起了身体,斜侧过面颊,同一旁床上趴的刘永淡淡地笑了一笑,口上说道:“知道的自是体会到了师叔心中的一番的良苦用心的,只是怕会有了那不明就里的什么人于心中把师叔视作了贪淫好色而失张失志的恶狗之类的孽畜呢。露儿的心中也是一门心思地要替师叔着想的呢。”

那杨露同了刘永两个人打小便是互相斗口惯了的,斗起嘴来,自是手到擒来,毫不示弱。那刘永让杨露把自己挑得兴起,眯了眼睛,同杨露点了下头,口上说道:“我便是知道,露儿口上说的未必算数,这报恩一说怕也是冠冕堂皇的敷衍之词哩。罢了,师叔白疼了你一场,只到了关紧的时候露儿的一点孝心也是见不到的。”

说毕,刘永重新伏下身去。此时徐落正好用脏了一桶水,正在另一个盆中清洗汗巾。听到了两个人斗口的话语,徐落笑了一笑,于一旁插话道:“依我说,露儿自是有孝心的,只是这个孝心却不是在此处,而是彼处罢了。师叔如今再要咬时,只须拣择杨露身上紧关节要的所在一口咬下去,那杨露是定然不会埋怨二哥无礼的。小弟虽则愚鲁,这么一点小小的道理还是了然于胸的。”

徐落这个狗头军师的此一番话,只把那刘永说了个如梦方醒。刘永侧过面颊,同徐落说道:“贤弟日后江湖上的称号怕要再加上一个小诸葛的,只贤弟的三言五语正是足以点醒梦中之人呢。”

杨露如今是面对了两个无耻至极的刻薄之人,如何能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呢?只好认赌服输,自认倒霉罢了。杨露打床上一下坐起了身体,同两个嬉笑不迭的男子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口上说道:“如今我杨露只为了自己的一时天真相信了你们这两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徒令尔等这般的癞蛤蟆上得树来偷窃了我的一颗芳心。只如今我也不同你们两个无耻的小子争竞上一个什么,只日后再不要倾心交友便了。”

那杨露说至此处,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打鼻子中轻轻地哼了一声,把手轻轻地一抖自己的袍袖,侧身下了床,头也不回径朝向禅房外面走了出去。

床边上的徐落刘永彼此对视了笑了一笑,那刘永重新趴伏于了下面的床上,喃喃地说道:“四弟日后一定替哥哥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师侄才是,只如今对于自己的亲师叔也敢如此顶撞,到了日后还不知道要成为什么一个样子呢?”

徐落听了,微微地笑了一笑,手上拿了汗巾同刘永点了下头,说道:“这个小弟自是义不容辞,只是冰冻三尺非只一日之寒也,我如今也是徒有其心,无能为力阿。”徐落一面说,一面把手上的汗巾擦拭于刘永的脊背上,渐渐的只见刘永的脊背上去掉了几多的尘垢、几多的污血,已是渐渐地明朗了起来。除了青肿的地方还有几处创口,但也不严重,只是一般的皮肉之伤便了。

杨露独自一个独立于庭院之中,此时晨风习习,天上已是现出了鱼肚白,正是闲庭漫步的大好时光,只杨露却好像出了神一般,把手抚弄于一株幼弱的竹子上,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面目上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原来那杨露虽则是一个剑侠,却少不了身上要带上几分的女子气质,平日间常常地要对月伤怀触景生情。只如今为徐落不经意提到了易元吉,杨露的心中重新伤痛起来,以为人世的一切都不足道,便是足道的一切一日也毕竟要烟消云散。

静静地站立一会儿,终于感到无趣,杨露低下头去叹息了一声,正要回转过身,进房去瞧一下师叔的伤势,却不想迎面正瞅见徐落伙同了刘永两个人打禅房中走了出来。

只见那刘永此时竟是做了一个头陀打扮,只见刘永的头上头发披散开了,于头上用铁界箍箍了,身上穿了一身的皂布直裰,脖子上挂着一串光滑透亮的琉璃数珠,俨然成了一个头陀的模样。

杨露一时心中倒也迷惑不解,走上前去,张开了口,却只是说不出什么,不无惊讶地愣怔了一下,方才说道:“师叔如今只如何作了这般的打扮的?我倒也心中感到迷惘,不晓得师叔于自家的身上穿戴上了僧家的服饰倒是这般的厮像的。”杨露一面说,一面把手朝刘永头上的界箍上抚摸了上去。

刘永倒也很是磨不开的样子,把手支插了于两旁,斜过眼睛瞟了旁边的徐落一眼,同杨露解释道:“露儿切莫作怪。师叔之所以这般打扮,不过是徐落那厮的主张罢了。徐落说如今你我要出这太平兴国寺,左近的府衙又众多,必要乔装改扮才得平稳,于是我让徐落寻些东西来乔装,不想徐落只于禅房中寻了一会儿便找出这身头陀的装束。你师叔我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委曲求全了。”

杨露微微地笑了一笑,把手指于刘永额头上的界箍上抚摸了上去,笑着凑过了面颊,于刘永的耳旁同刘永小声说道:“过去我还只是以为师叔一门心思地想要让我剃光了自己的头颅作和尚打扮不过是一时的慌不择之举,只而今露儿方才是明白了其中的原委的。只师叔说不准便是西天中的一个什么金刚罗汉转世,奈何一时糊涂错投了师门的,不则如何此时的师叔的形态同禅林中人一般无二的呢?”

杨露说过之后,把嘴唇于刘永的耳根上咬了一下,手上扯了刘永脖子上的数珠轻轻地拽了一下,于眼光迷离之际把刘永面颊上的尴尬之色一扫而过。那杨露不过是要嘲讽刘永背叛了师门,为了活命不惜连一个僧人也可以做得,而且竟是可以做得厮像。

刘永也不同杨露争辩什么,只是不无狼狈地笑了一笑,训斥杨露道:“露儿不得胡言乱语,你师叔如今也是迫不得已。只要逃出了这大相国寺,你看我还做着无聊的头陀不?可不是如今急切所迫么?”

一旁的徐落也频频抬手和两个人打手势,让两个人不要高则声。及至最后,徐落压低了嗓音说道:“和尚们都已是起了的,你们两个就看在佛祖的面上不要再一味的争执了的,我们还是先出了这恼人的寺院才是。”

话说那太平兴国寺,清晨到了四更左右便有那负责晨起的寻照僧于手上持了枣照板围绕了寺院敲击个不住,待到敲了一个遍后,寺院中钟楼上的钟声大作,全寺的僧人都要起床了的。此时正是僧人们起床洗漱的打扫院子卫生的光景,整个寺院中大大小小的僧人都出了禅房四下奔走。三个人出了禅房,一路上避过僧人众多的所在,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了寺院门前。

刚好两个小沙弥打开了院门,到院门外做清扫,三个人便跟了出去。出了兴国寺,三个人并不说话,一直向西出了梁门,到了外城,刘永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同杨露说道:“露儿,师叔如今只好先上上清宫走一遭,取了宝贝才是。露儿如今可有去处么?”

杨露不无嫣然地笑了一笑,把目光朝附近的潘家客栈中瞟了一眼,口上说道:“我便是这里了的,此处倒还寄存了我的一些紧要的物件的,我正要顺路取回的。不如我同你们二位暂且分别一时,到了五更时候你我三人于建隆观中取齐便了。”

那杨露虽是辈分小,却是从小惯大了的,便是在自家师叔的面前也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呢。刘永倒也不争辩什么,只点了下头,同徐落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向南一拐进了一条小巷子。杨露只望着两个人的背影于晨雾中消失了,方才转过身去,来到潘家客栈前面,用手轻轻地叩打于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