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张干办确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不假,只花了不多一会儿工夫,已是带领了十几个脚夫挑了一个个包裹打外面走了进来,那一个个脚夫背上一根长长的扁担,扁担两头分别挑着一个绛红色的包裹,观那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这包裹定然不轻了。
张干办指挥了那些脚夫在大厅正中的空地上放下包袱。那张干办赔了笑脸来到了这个波斯胡人打扮的刘永面前,呵呵一笑,小声说道:“兑与足下的一万两银子都在这里了,全是细丝儿逼火儿的成色,一锭五十两的大马蹄银。统共是二十个包裹,一个包裹内十锭,共是二百锭,总合一万两。还请足下一一检视清楚了方是,定然一两银子也不会少的。”
张干办说的十分的慷慨,并且同了旁边的一个年迈的苍头使了一个眼色,那个苍头上前打开了一个包袱,露出里面一个红漆的盒子,再打开了盒子,只见盒子里面银光灿灿的十个大分量的马蹄金,每个少说也有个五十两的样子。张干办走上前去,打盒子中随手取出一锭银子,又从一个苍头手上取过一个小小的秤来,亲自称给刘永过目,正是五十两的大号纹银不假。
此时刘永也装作一个懂行人的样子,打张干办的手上取过了银子,细细地看了番银子的成色,微微地眯了眼睛,稍稍地点了下头,把手指于银子上掐了一下,确认是真正的好银子,方才于面颊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刘永微微地点了下头,同面前的张干办说道:“银子很不错的,想必张干办决不会拿了我开玩笑的。我一万分地信得过张干办的为人,便不用一一验看了。张干办只用吩咐这些脚夫替我把行李银子送到波斯会馆便是了。”
张干办呵呵笑了一下,同刘永说道:“不是我执拗要让足下验看过再走,而是生怕银子到了你那里有个三缺五少的不好理会。足下还是稍稍地花些心思和我把这二十个包裹都验看上一遍才是,不则日后怕有个错失不好见面啊。”
刘永生怕耽搁得久了再出变故,微微笑了一下,打茶几上取了茶水一饮而尽,打下面的杌子上站立起身,目视了面前的张干办说道:“不必,不必。张干办的为人我一万分的信得过,银子不必再看了,日后出了什么差池我一个人担当便是。日后小人怕还有用到张干办的地方,少不了要在我下榻的波斯会馆中备下酒宴请你,张干办可不要拂了我的面子呢?”
张干办见到这个波斯胡人十分信服自己,心中也很是欣慰,同那些脚夫摆了一下手,十个年轻力壮的脚夫重新担了包裹走了出去。张干办把手抱于一处,同面前的刘永拱了拱手,说道:“府中杂事缠身,小子如今不能远送。日后有了闲暇,小子定然要备下重礼上波斯会馆中拜会足下,到时小子还要依仗了足下的门路结识几个西域的胡商老爷呢?”
两个人有说有笑,张干办携了刘永的手一道朝向外面步了出去,后面几个年老的家人跟着。一个家人手上拿着算盘,一个家人手上拿着帐薄,还有一个家人便是拿秤秤银子的那个,一行人径走了出去。
也就是小有一盏茶的光景,张干办送走了刘永重新回到了迎宾厅,那时迎宾厅中只剩下了杨露一个人。张干办微微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把目光注视于杨露的身上,那目光好像是为杨露的美色粘住了相仿。
张干办愣愣地注视了杨露一阵,用手擦拭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径直来到了杨露面前,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于杨露的肩头之上,用鼻子于杨露的身上轻轻地嗅了一嗅。张干办稍稍地蹙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好个不知晓得怜香惜玉的波斯胡儿,这般美丽的舞姬,竟也不舍得一盆香汤,将之沐浴干净了再送来。”
那个干办把手掌轻轻地拍击于一处,打一面屏风后面走出了一个养娘。张干办同那个养娘说道:“去,带了这个舞姬上后面用香汤沐浴了。更为她换上一身府中库藏的上好的西域舞衣才是,只这般一个样子怕是老爷要责怪我不会做事的,怎的从街上捡了一个女子便让他上登于大雅之堂。记得了么?”
那个养娘也只有二十三四大小,模样也标致,低头来到了张干办面前,轻声答应了一个“是”,用手轻轻地扯了杨露的手臂便朝后面走去。出了正面的迎宾厅,沿着院子中的甬道一直向府邸的深处走去,过了也不知几道院门,到了一个不大的净室之中。净室中有三个年纪很小的丫鬟,其中一个丫鬟用手挑开了一个帘子,养娘引了杨露走入了里面的配房之中。
只见这间配房的正中摆放着一个圆形的阔大的浴盆,那浴盆中满满地盛了热气腾腾的洗浴的香汤,水面之上可以见到漂浮着无数的花瓣,于浴盆旁边的一排茶几上分别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瓶子盒子,无外乎是用来洗浴的香料了。
其中有用碧玉琉璃碗装盛的一碗碗的澡豆,有用金盆盛的洗发用的猪苓水,还有一盒盒出自宫廷赏赐的上等的口脂面药。话说这澡豆乃是用各种的豆面夹杂了皂荚香料而制成的一种专门清洁身体的物件,只是价钱不菲,非是大富大贵之家是绝然用不起的。这金盆中的猪苓水则是用猪苓泡制成的一种药水,其中混合了香料以及猪羊的胰子而制成的,这种水用来清洗头发,不但可以尽去头发上的污秽油脂,且能让秀发长保光泽亮丽。至于那成盒装的御赐的口脂面药则是一种护肤防冻的药膏了,非是宫廷与贵室之家是绝难用得起的。
杨露为那个养娘带了走入这间浴室之中,心中倒生出几分的羞惭之情,想自己自从下了华山,于江湖之上只是一味地笑恼取乐,如何有机缘想到把自己身子清洁上一下的,更加之昨日夜间自己同了徐落夜探开封府,飞檐走壁,摸爬滚打,这身子如何能不脏呢?难怪那个张干办只是一下子便看出了自己的身子不洁,这倒也不失为自己一个难得的洁身的机会呢?
想至此处,杨露微微笑了,不无顽皮地鼓起了腮帮,故意装作一个对于中土言语生疏的外邦女子的样子,支支吾吾地同面前的这个养娘比比划划地说道:“此处莫不是让我洗浴自己的身子的所在么?我自思自己不过是一个来自于偏邦小族的一个婢女,如何好于这般奢侈的所在洗浴自己污秽的身子呢?兀的不是你把我带错了地方不成?”
那杨露何等的狡黠,只是听了刘永的说话言语的方式,便心领神会,此时便是模仿了刘永的波斯胡的样子说话便了,倒也真能唬地住那些缺少见识的养娘丫环。
那个养娘起初还以为杨露根本不会中土的言语,只是听说是张干办买自一个波斯胡人的西域舞女,如今听到这个舞女倒也能说上几句简单的本土话,养娘不由得于面颊上露出了一抹开心的微笑。
养娘用手把杨露的身子朝向浴盆的方向推了一推,笑着用手指了浴盆,同杨露说道:“一点也不会错的,这都是张干办早便交待下的,让我带了你到此处沐浴。平日能于此处沐浴的都是老爷的宠妻爱妾,我们这些作下人的自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了。只你却同我们这些下人不一般的,一则你是我们老爷用重金购自的番邦女子,一则凭了你的舞姿怕不上几日便要为我们的老爷看中了娶作一房夫人呢?恁的你说却是该也不该呢?”
那个养娘把话儿说完之后,于面颊上露出了一抹不无戏谑的微笑,用双手推了于杨露的肩头之上,推了杨露的身子一直把杨露推在了浴盆的边上。养娘同两旁边的丫鬟们使了一个眼色,打两边走过来两个丫鬟,一个丫鬟上前扶住了杨露的身子,一个丫鬟便伏下身去为杨露脱身上的衣服。养娘笑了一下,松开了杨露,转身去复命了不提。
单说杨露此时真的好像是置身于神仙境地相仿,身旁边水气缭绕,水气中隐隐含有淡淡的花香,自己静静地站立于那里,三个衣衫华美的丫鬟正用心地正为自己褪去身上的衣服。自从自己出了娘胎以来,如何享受过这般尊贵的待遇呢?怕是也只有官家的妃子才能这般的消受呢?
想至此处,杨露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任由三个丫鬟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除去个干净,而后杨露于一个丫鬟的搀扶之下步入了浴盆之中。杨露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宽大的浴盆中,沉浸于一种无比美妙的幻境之下,这样的陶醉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光景。一个丫鬟上前来替杨露打散了头上的秀发,一个丫鬟用手撩起了猪苓水涂抹在杨露的秀发之上,为杨露清洗着长长的乌黑的秀发。
那杨露一辈子同男人混迹于一处练武玩闹,便是洗浴如何用过猪苓水这般的药水,只是正闭着眼睛,鼻子中嗅到一股子怪怪的味道,既好像是香料的香气,又有着一股子的药味于其中,杨露一时间疑惑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杨露侧转过面颊,把目光投向一旁正然为自己擦抹头发的那个丫鬟,只见那个丫鬟年纪也只可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双眼睛眯得细细的,正然专心致志地替自己拾掇长发。杨露一时心上好奇,伸出手臂扶了浴盆的边沿,打浴盆中坐起了一些,目视了面前的这个丫鬟,用手指了那个盛药水的金盆发问道:“敢问上一声,你用手涂抹于我的头发上的药水怎的闻上去一种怪怪的味道呢?我们那里的人洗浴从不曾用过这般的东西的。”
那个丫鬟见到杨露问起洗发用的猪苓水。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只见那个丫鬟把手上沾满的猪苓水置于了杨露的鼻子上,让杨露闻了一闻,一面笑着一面同杨露说道:“姐姐如是听得懂中土话呢,我便解释给姐姐听又有何不可?只是怕奴婢的言语笨拙,讲不出个所以然让姐姐听了更为的糊涂。只这为姐姐洗头的水乃是一种药水,调和了一些名贵的香料在里面,可以使得洗过的头发格外光滑明亮,且是香气袭人呢。”
那丫鬟说了一阵又笑了出来,为是见到杨露迷惑的样子好生的有趣。那丫鬟用手掩了口笑了一笑,同杨露继续说道:“为是这水中浸泡过猪苓,所以俗称就是猪苓水,只是少数的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也难怪姐姐不曾见过了。更为可笑的是,有一个来自于贫家的小妾一日洗浴见到了猪苓水,还以为做了可以喝的水哩,竟是一时心奇喝下了好几口,及至后来丫鬟们知道了,便私下送那个小妾一个绰号,猪苓娘娘。”
为那个丫鬟一说,旁边的两个丫鬟也一并笑了出。杨露也于面颊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杨露把手点指了旁边茶几上的另几样洗浴的物件,又发问道:“我只是听说什么太师府中何等的不一般,富贵奢华冠盖京都,却不想只是这洗浴的东西便是难得一见的呢。恁的还要有劳你和我一一地讲解上一下的,这茶几上的几样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说话间杨露用手点指了茶几上的一琉璃碗的澡豆和一盒子的口脂面药。
那个丫鬟一发的来了兴头,把杨露的头发丢于旁边的一个小丫鬟,自己来到了茶几前,用手持了那个琉璃碗,用手取了一些琉璃碗中的澡豆,呵呵笑着同杨露说道:“这个阿,便是澡豆了。这澡豆可是上好的极品呢?里面据说混合了几十种香料的,不但可以洗净了身子上的每一点污垢,且能让姐姐的身子清香扑鼻,几十日也不会散去的。只怕为此不知要迷倒了多少王孙公子哩。”
想必是几个丫鬟见到杨露和气,且是新到的一个新人,所以言语举止上毫无什么禁忌,说说笑笑的毫不拘束些个。那个丫鬟用手又拿起了那个盛口脂面药的紫金盒子,呵呵笑着用手沾了一些递在杨露的鼻子前面,让杨露嗅了一下,而后同杨露说道:“姐姐识的么?这便是传说中的口脂面药了,姐姐没听过那首诗么?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这口脂面药乃是皇宫中宫人们擦抹肌肤的上好的膏药呢,据说是可以护肤防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