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杨露静静地躺于浴盆之中,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把目光注视于一旁那个丫鬟的面颊上,轻轻地笑了一下,伸出手臂去,同那个丫鬟说道:“恩,是不是如你所说的真的那么好只有我亲身试上一下方才能够知晓的。且取上一些碗中的澡豆让我用上一下的,如是真的那般好用我自是要尽情地多用上一些的,一路上的风尘只是让我的身上脏得要命了的。”
杨露虽是一心要刻意模仿胡女说话的情态模样,把话儿说得稍稍蹩脚上一些,只是女孩子向来容易得意忘形,一见到丫鬟这般的伶俐可爱,杨露心中的芥蒂防范便减弱了几分,更加之身处于舒适的处境之下,一时兴起杨露竟是忘记了改换口音,说出的言语听来十分的顺畅。
这下便激起了那个丫鬟的疑心,那个丫鬟微微笑着一面用手抓了一把琉璃碗中的澡豆涂抹于杨露的身上,一面微微笑着同杨露说道:“奴婢只听闻说姐姐是张干办花了上万两银子购自波斯胡商手上的一个西域舞姬,还以为姐姐铁定了是不通中土语言的。却不想姐姐说的话儿直和了我等一般无二的娴熟,莫不是姐姐昔日到过这汴京城么?”小丫鬟一面为杨露涂抹澡豆,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疑惑。
杨露听了,稍稍地张开了嘴唇,心下明了,自己一时不慎还是露出了马脚出来,可恨自己往往临事容易得意忘形,如今让这个小小的丫鬟看出了自己的破绽可如何是好呢?杨露也是一个精明的贼里不要的主儿,眼睛稍稍地一闭,心中便生出了一个敷衍的点子出来。
杨露用手接过丫鬟手中的琉璃碗,用心地把琉璃碗中的澡豆尽皆往自己的身上涂抹上去,于面颊上露出一抹不无苦涩的微笑,侧过面去,目视了旁边的那个伶俐的小丫鬟,低声说道:“我也不同你隐瞒什么,其实我本不能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西域人的。我虽则出生于焉耆,却不是焉耆的本族人。我的阿爷乃是一个汉人的军卒,为是不堪劳役之苦逃于焉耆那里定了居。为是我阿爷的缘故呢,我颇是能说上几句中土话的。”杨露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好像是沉浸于遥远的故乡一般,把一番话儿说得极是得体,不由那几个丫鬟不信了。
那个多嘴的丫鬟不无顽皮地笑了一下,打杨露的手中夺过了盛澡豆的琉璃碗,一面用心为杨露擦抹澡豆,一面微微笑着同杨露说道:“恁的,姐姐也算得上是半个汉人了。只是姐姐如何恁的命苦,让人把你卖到了此间呢?想这千里迢迢皆是戈壁沙漠,姐姐到了此间远离家人爷娘可不苦楚的么?”
杨露见丫鬟已是听信了自己话儿,便轻轻地出了一口气,于心中暗暗庆幸,好在是自己随机应变,不则还不一时让人问在了那里么?
杨露一面用手撩起浴盆中清水冲去身上一层层的澡豆的泡沫膏脂,一面微微地笑了,闭上了眼睛,仰起了面颊,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我早是没了爷娘了的,只是于我八岁那年焉耆那里降临了一场天大的兵祸,除了我一人侥幸存活下来全家老幼无有一个逃脱了此难的。我也正是于那之后为人把我送进了龟兹国的宫廷作了一个娱人耳目的舞姬的。”杨露只是欺那几个丫鬟不会有什么大的见识,只是凭借了自己对西域那里的一知半解的了解胡乱杜撰出了一个故事。
只是丫鬟听了倒是信以为真,而且发出轻轻的叹息声,小小的浴室中除了哗哗的水声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个丫鬟为杨露洗好了头发,取了一根绳子把杨露的秀发轻轻束在一处。又有一个丫鬟用手持了面药凑过来替杨露擦抹面颊脖颈上,而杨露也觉得自己洗得差不多好了,身上方才涂过了澡豆,此时冲洗掉了澡豆的膏腴之后,身子刹时间清爽了许多。
杨露用手轻轻地抚摸于自己的肌肤之上,感到肌肤真的柔滑洁美了许多,想起自己于华山上学艺之时,身子脏了不过用冷泉水一冲了事,便是到了汴京,也无非用温水擦抹一下身子便好了的。只如今受到了这般的待遇,方才知道天下竟有这般讲究奢侈的沐浴之道呢?
杨露一时心中十分高兴,微微地张开了嘴唇,侧过面颊,同一旁的那个丫鬟笑了一下,说道:“嗯,我如今方才知晓了世间尚有这般的洁身的好东西呢。和妹妹所言的分毫不差用澡豆洗过的身子真的是较之往日不同了许多的,光洁细滑得好如是锦绸美玉相仿,只如今我莫非是置身于神仙一般的梦境之中么?”
那个丫鬟为是见到杨露十分的可亲,心中也喜爱她几分,便用手轻轻地抚摸过杨露的肩头,轻轻笑着同杨露打趣道:“只如今姐姐的身子的作价怕是要一万两也不止了的,只怕光是姐姐的身子让人看上一眼也要值个千百两银子呢。”
杨露见到那个丫鬟说话十分的俏皮,心中十分的爱她,用手扶了那个丫鬟的手臂,趁那丫鬟为自己洗抹身子的空当凑过面去,便把牙齿于丫鬟的香腮上轻轻地啃了一口,不无爱怜地同丫鬟说道:“如是真的那般好呢,只我不上二三年的工夫岂不就作了你们这汴京城中的首富么?如何还须委曲求全地让人把我卖身于这太师府中呢。”
此时杨露的身子已是完全洗好了,旁边一个丫鬟手上捧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盘子打一旁走了过来,木盘子上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鹅黄色浴巾,另有一个丫鬟于手上拿了一个小小的翡翠琉璃瓶,翡翠琉璃瓶中满是红色的液体。杨露也不清楚那瓶中的液体是用来做什么的,只是用手扶了身旁的丫鬟的身子打浴盆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一个丫鬟手上持了浴巾为杨露轻轻地擦拭去周身上下的水珠,一个丫鬟则小心地打开了那个小小的琉璃瓶的塞子,打那个琉璃瓶中倒出一些粘粘的透明的液体来,为杨露涂抹在身上。那瓶中的液体倒于手上时,粘粘的稠稠的,且是红艳艳的晶莹剔透,好如是宝石一般,待到丫鬟把那粘液涂抹于自己的身上时,杨露细心的嗅了一下,液体中飘散着一种醇醇的柔柔的花香,十分的好闻,但又想不出在何处闻过,
出于心奇,杨露打那个丫鬟手上取过了翡翠琉璃瓶儿在手上观瞧,把瓶儿凑于鼻子下面轻轻地嗅着,微微的闭上了眼睛,沉浸于这么一种甜美的芳香之中,一时难以自拔。杨露于心中回味自己平生所嗅过的胭脂兰膏,皆不如这种香料的味道好闻,只是又琢磨不出究是一种何等样的名贵香料,有心再问又怕会露出了破绽,只得低垂下面去沉吟不绝。
正然于杨露迷惑不解之时,一旁那个多嘴的丫鬟似乎是看出了杨露的心思,用牙齿于嘴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打杨露的手上取过了那个小小的琉璃瓶子,一面把瓶子中充满了香气的油脂细细地涂抹于杨露的肌肤上,一面和杨露轻声说道:“这个么,怕是姐姐要也不太明了了的。此乃是打波斯进贡到宫中的一种特殊的香料了,为人称之为玫瑰露的。据说是波斯的胡人从一种十分十分美艳的花儿中炼出的一种油脂呢,若是涂抹在肌肤之上不但清香无比且是能令皮肤光泽细腻,更有人说它是足以催人发情呢。”说至此处,顽皮的丫鬟咯咯地笑了出来,把眼睛于杨露的面颊上瞟了一眼。
此时杨露身上已被擦拭得干干静静了,两个丫鬟交替打瓶子中倾倒出玫瑰露于手上,为杨露涂抹周身上下。杨露的皮肤本便是极好的,光滑且是柔韧,为是常年练武皮肤稍稍地有几分的发青,较之闺房女子的肌肤自有几分的不同。如今加之为澡豆香汤一沐浴,便显得愈加的亮丽了几分,及至又于身上涂抹上了西域的名贵香料,玫瑰露,身体光滑柔美且是散发出幽幽的光泽出来,一见之下便不知要倾倒多少风流公子的。
杨露虽则是一个侠客,却也不是一个出凡脱俗的圣人,心中如何不存有爱美之心呢?正对了杨露的方向,墙壁上镶嵌了一面绝大的铜镜,杨露便来到了铜镜的前面细细的观赏起来,一面观赏一面把手指轻轻地抚摸过自己光滑的肌肤,于面颊上浮现出了一抹不无陶醉的微笑。
不料正然于杨露不无陶醉地朝向对面的一面铜镜中端详自己的玉体之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那脚步声来者定然是一个男子不错了,一时浴室中的三个丫鬟都慌了手脚,其中一个丫鬟用手拿了浴巾为杨露披在身上,一个丫鬟手上持了玫瑰露慌忙闪身退在一边。
杨露只是方才来得及于惊慌之下张开了嘴唇,侧目朝向外面注目过去,打外面一掀帘子,一个男子已是大步走了进来。那个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胀干办,杨露于慌乱之下仅只来得及用浴巾围裹了自己的身子,目视了打外面匆忙步入的张干办,不无张皇失措地朝向后面退出了一步,一双充满了惶惑神色的眸子注视于张干办的面颊上。
只见张干办不无恼怒地用手点指了浴室中的几个丫鬟,厉声呵斥道:“粗蠢的贱婢,尔等于此间一味地笑闹上一个甚么来?别以为我不晓得其中的原委,只养娘已是把什么都告知我了。你们想必是欺她是一个外来的胡人便嘻嘻哈哈地一味笑闹个不止,只如今已是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了,你们还不曾把她洗好送与我。如是耽搁到了晚上还不误了我的大事?看我不把尔等的劣迹一一禀明了与老爷让老爷惩戒你们。”
三个丫鬟一听一个个登时吓得面色苍白,一个个于地上跪将下去,叩头求饶道:“望干办体谅则个,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张干办用手点指了几个丫鬟,兀自气得手指颤抖个不止,且把了下颌上的胡须翘起老高,只是一时见到几个丫鬟都忙不迭地叩头求饶,心肠便也软了下来。张干办轻声地叹了口气,挥了一挥手,大声说道:“罢了,念你们是初次,我不与你们计较便是,快快退了出去吧。”
三个丫鬟好如是得到了大赦相仿,一个个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朝外面就走,那个伶俐且是多嘴的丫鬟临走出时尚不忘了向杨露偷偷瞟去无可如何的一眼,只是也只是瞥了一眼罢了。三个丫鬟都一声不出地出了浴室走远了,房间中只剩下了杨露同胀干办两个人。
杨露一个人立在浴盆旁边的空地上,****着身子,只是为一层浴巾包裹了,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了面前的这个张干办,不知道这个太师府中的干办究是打了什么主意。自己虽是他买下的舞姬不假,但也没有一个男人光天化日擅闯女子浴室的道理。
杨露心中正然惶惑,张干办已是微微笑着走上了前来,张干办一面用手轻轻地捋着颌下的髭须,一面把眼睛于杨露的身上上下端详,且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恩,果真是一个娇美如花的美人坯子,这一沐浴较之方才的光景大为不同了的,且是身上的香气好生的醉人非常。只是适方才我不合购买得太过于匆忙了的,不曾让一个仔细些的养娘把她的身子细细地检视上一下,如是美玉上有了什么不得体的瑕疵,我如何于太师面前应对呢?只如今倒也顾及不得那般许多了,只好亲眼看上一下方能放下这颗心去。”
那张干办还只认作杨露是一个来自西域的胡女,并不曾识得中土的言语,于是张干办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并不同杨露说些什么。那张干办一面自言自语地说着,一面便走上前来,要用手揭掉杨露身上围裹的浴巾,把杨露的周身上下瞧看上一个清楚。
杨露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见到那个干办好生的无礼,心中十分的恼恨,自己小说也是一个侠客,江湖上走动过的人,如何一朝雉落鸡群任犬欺,想至此处,杨露把牙齿于一处轻轻地咬了一下,便有心要抬掌一下打翻了这厮,自己便取了这个小子的衣服逃了出去怕是也无什么人知晓,只是。
杨露几次想要出手,只是眼前总是浮现出师叔刘永的影子,想到师叔刘永为了自己所遭受的棒疮,一时心中便委决不下。恁的师叔为了自己可以受到衙役的棒责,自己怎的便不能为了师叔而遭受上一些小小的羞辱呢?何况自己本就是江湖中人,平生只是看重一个义字,想那礼仪廉耻倒要居在其次了。想至此处,杨露闭上了眼睛,把面颊侧过一旁,竟是咬了牙齿隐忍了。
那张干办也确是无什么歹意,无非是花重金买下了杨露,心中不踏实罢了,生怕这个美人身体上有什么瑕疵,让太师发现了要责难自己,于是自己先要检视上一番方能安心。于是张干办才急匆匆地赶了来,借故赶跑了几个丫鬟要亲自检视杨露的身子。
张干办用手揭去了杨露身上的浴巾,把杨露的身子从上至下细细地端详了一个遍,且用手于杨露的身上轻轻地捏上几下,打口中发出几声啧啧的赞叹声,而后不无满意地笑了一下,重新为杨露披上了浴巾,冲外面拍了一下手掌,打外面走入了一个养娘。张干办吩咐那个养娘道:“为鲁尔玛穿好我为她拣择的那身舞衣,送她暂且到后面的房舍中安歇。待到晚上掌灯的时候,有什么吩咐我自会支会你的。”
养娘点了下头,出去取了一身明艳无比的鹅黄色的波斯舞衣走了进来,张干办同赤身露体站立于一旁的杨露微微笑了一下,转身出了浴室大步径自去了。
只这一惊一乍的片刻之间,杨露的身上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几次要抬掌打翻了那个干办几次又暗暗地忍住了。及至此时听到张干办去了,杨露方才微微地睁开了眼睛,见到那个养娘正拿了一身华美而明艳的簇新的波斯舞衣为自己朝身上穿上去,方才稍稍地出了一口气,只是于心中尚是暗暗地恨那个干办的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