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刘永嘱咐过杨露,方才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秦雨。刘永朝秦雨使了一个眼色,秦雨马上心领神会来到了刘永近前。只见刘永伏下身去,打床下面取出了一个包裹,刘永打开包裹,包裹中乃是雪花白的十来锭大银,足有三五百两。刘永将手上的包裹交与秦雨,目视了秦雨正色而言道:“雨,你先行一步,带了这五百两银子上开封府走上一遭,上下打点上一下,务必不要让陈暮受太多的苦楚。待到我送走了杨露徐落,再同你于开封府左近的太平兴国寺中聚齐。切须小心行事。”
秦雨打刘永的手上接过了包裹,细细地点数了一下其中的银两,说道:“一锭足五十两,十锭五百两。这项银子足以让府门中见钱眼开的皂隶们受用上一番了的。想必陈暮的罪名不过是做贼,问成充军发配罢了。我等便是一时不能救了大哥出来,于大哥充军的路上也好便宜行事的。”
刘永目视了秦雨点了一下头,轻声说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如今大哥被困,你我便是不能舍身代之,也必要竭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救护大哥,使得大哥于困厄之中少受上几分的苦楚才是。贤侄此一行关系重大,且不可等闲视之。”
秦雨也不敢怠慢,于怀中藏好了银子包裹,同刘永抱了一下拳,露出江湖人的本色出来,慷慨而言道:“小弟此一行若不能完成师叔的重托,我秦雨日后便无面目再于江湖之上行走了。一个时辰之后太平兴国寺中的大雄宝殿之上,小侄恭候师叔的佳音。”说毕,秦雨凛然笑了一下,侧过面去,目视了一旁已然换好了脚夫行头的杨露,于面颊上露出了一抹不无眷恋的笑容。
杨露则于手上持了秦雨的那身淡蓝色直裰来到了秦雨面前,杨露递了手中的衣衫于秦雨的手上,把手于秦雨的手上握了一下,不无怅然地笑了一笑,同秦雨小声说道:“师姐只不合要于人后行那小人的伎俩,只而今你我分别在即相见无期,师姐这里也无什么要赠送于你的。无非是要你事事皆听从于师叔的叮咛,便是一时事体不济也切莫要急切从事方好。”杨露一面这般说,一面于面颊上露出一抹不无羞惭的微笑,倾斜过面颊,把目光朝向一旁的刘永的身上瞟了过去。
秦雨手上接过杨露递与自己的外面的直裰,目视了面前的杨露,目光中含了几分的泪光,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把头倾斜了依靠于杨露的肩头之上磨蹭了一下,轻声说道:“师姐更要多加保重。其实师姐心中一片爱恋陈暮的心思任是何人也瞧得出的。师弟我昔日任性使气多让师姐劳心,只而今师弟我宁不拼出了这条性命救出了陈暮,使得师姐此番忭京之行不成终生之遗恨耳。”
秦雨的一番话说得极是动情,杨露听了心中甚为不是滋味,用手抚摸于秦雨的面颊之上,目视了秦雨的眸子,把唇儿于秦雨的腮边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低声同秦雨说道:“我同陈暮也无非只是相互利用逢场作戏而已,若说我心中真的有几分喜爱他也不能算是全错的,只是却不及师弟所想的那般深挚的。若使我得知师弟为了我的此一份错爱而不顾安危殒身于汴京城中,日后我少不了要懊恨终生上五台山上出家为尼的呢。”
杨露说尽此言,于面颊上露出了一抹不无顽皮的微笑,斜过了目光注视了一旁的刘永,小声说道:“雨儿好不晓事,只为了我昔日的一些玩笑之话如今便说出这般不吉的话语,要为了我舍生取义不成?恁的却不想我何能用我的师弟的一腔热血而换取洞房红烛的一夜欢愉呢?我宁终生常居于青灯古佛之下亦不屑做此没下梢的勾当的。”
一旁的刘永见了这般一个情形,倒是笑了出来。刘永目视了面前卿卿我我的一对师姐弟,叹息了一声,把手掌抚摸于杨露的肩头之上,目视了杨露低声说道:“露儿切莫上心,事体决不如你等所想的那般严重。太师府中的人为了息事宁人,必要从轻发落陈暮,以使得家丑不至外扬。这陈暮捡了自己的狗命是一定的,只是我等须要打探出发配的所在,于路途之上轻便地行事便了。露儿和雨儿只这般儿女情长的做什么?罢了,师叔这里对天发誓,日后还露儿你一个完整的师弟便是。”说着刘永以手指天,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自语,好像指天发誓的样子。
刘永已是说出了这般的话语,倒反使得一旁的杨露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杨露微微地红了面颊,侧过面颊,同秦雨伸出了一根手指,将手指晃了一晃,微微地鼓起了腮帮,同面前的秦雨说道:“为人行事莫要同师姐那般无状的,待到大功告成之日莫要忘记了火速上师姐那里和我通上一个消耗的。至于此间的一切事体我也只唯你我的小师叔马首是瞻了的。”
杨露话语之中的意思无非是让秦雨消除门派之见,和刘永同心同德救护陈暮罢了。为是杨露此时见到刘永这般重情重义,想到自己适方才的小人伎俩,委实心中自惭形秽罢了。秦雨自是领会了杨露的意思,秦雨同面前的杨露拱了下手,又侧转过身,同那边的刘永拱了下手,凛然说道:“秦雨就此别过。师姐大病新愈,便有劳师叔代为看觑了。”说毕,秦雨一扭头,大步流星地朝向外面走去。
净室之中只剩下杨露和刘永两个人,刘永打床下面拖出了四个沉重的箱子,于杨露面前将四个箱子一一打开检视。只见第一个箱子中乃是大颗的晶亮的走盘珠,便是价值不菲的波斯出产的西珠了,整整的一箱子,也不计是多少,小说也值上三五千两的价值。第二个箱子中乃是各种见所未见的各类西域的名贵香料,具是些少便价值数金的珍稀之物。第三个箱子亦是成串的西珠,第四个箱子亦是整盒整盒的香药。总共四个箱子,价值当在万两银子之上。
只把了一旁的杨露看得怔怔地呆在了那里。刘永见到杨露这般惊讶,便笑了一笑,用手抚摸了一个箱子中的珍珠,斜过眼睛,同一旁站立的杨露解释道:“这都是拜那个波斯的胡人老爷之所赐。昨日你我打太师府中赚出了一万两银子,我都赠与了那个波斯的胡人。那个波斯的胡人于醒了之后,还只当是做了一场的好梦,见到我的银子,他便有心要和我做上一笔生意。原来他的货物都不是好来的,乃是他一个主人的货物,为是主人于路途上病故了,他便扮作自己的主人的模样带了货物到汴京城货卖。只是自己没什么阅历,又怕撞见主人的相识而为人识破,所以迟迟不能将货物出手。如今他情愿把所有的货物贱卖于我,所以我只用了一万两银子便打他那里购进了价值近两万两的宝贝。这些货物若是拿到了南方的富庶之地货卖,价值还要更高,当不下二三万千两银子左右,到时露儿同师叔乘鲜车骑怒马,锦衣玉食一掷千金可以了无忧虑矣。”言至此处,刘永的一双眸子闪闪发光,好如是见到了无数的富贵滚滚而来一般。
杨露不屑地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方才嘲讽过徐落那个小子贪财好色,只如今看来自己的师叔也好不到何处去。师叔此时面对了财宝便喜形于色,可不是昨日见到了太师府中的富贵光景,日后也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作上一个使奴唤婢的富家翁么?想至此处,杨露便不能不发出一丝的冷笑,杨露平生最看不上的便是这般无志向的庸俗儿了。
杨露用手点指了箱子中的珍珠宝贝,冷冷地笑了一下。目视了蹲于地上的刘永,轻声而言道:“师叔以为露儿的这笔小小的卖身钱能够供得你我几时的挥霍呢?我听闻得太师老儿的家宴之上,只一次所用的蟹黄馒头便价值于一千三百贯之多。你我欲要行如是之富贵,只怕两三万贯亦为太少了一些。不说一掷千金了的,便是你我要学那蔡京老儿糊口都要殊为不易呢。”这杨露最是有几分尖酸刻薄,言语之间早透出了冷嘲热讽之意。杨露无非是想,你堂堂的一个剑客,如何一朝也沦落的只把了自己的目光盯在了一片铜臭之上。
那刘永如何听不出杨露的话外之音?只是刘永并不恼怒,反而让杨露将自己逗得乐了出来。刘永用手抚摸了于一串精美的珠子上面,呵呵笑了一下,目视了一旁的杨露说道:“露儿真是一个刀子嘴阿。其实是错解了师叔的心意的。师叔一向挥金如土,视金钱如粪土,如何会为了几万贯的珠宝而顿生了他心?不过是想到日后师叔要行走江湖,自是不能终生常伴于露儿身侧,欲要用这项珠宝为我的露儿卖下一个小小的富贵前程呢?”
刘永打下面站起身,拉了杨露的手臂和自己一道于床上坐将下去。刘永把手抚摸于杨露的手臂之上,微微笑着同杨露说道:“露儿请想,这陈暮一个莽撞的汉子懂什么经营生财之道么?露儿日后若是跟了他,少不了要吃尽了寒辛的苦楚的。这项财宝师叔只用小加经营,不数年间便能为露儿挣做上百万贯的资财,到时露儿和陈暮于山高水远之处置庄园,购童仆,便享上一世的荣华富贵有何不可?你瞧那蔡京虽则钱财无算,家室巨富,可也日日要忧心政事不得安闲,一朝不能博得当今官家的欢心便少不了要荣华俱失身败名裂,何如于边远之处作上一个心中了无烦恼的富家翁自在呢?”
说了一段,刘永的面颊上浮现出了一抹恬然的微笑,接着说道:“我见陈暮此人憨厚直爽,且是一心的挚爱露儿,便有心让露儿随了他。我听闻昨日府中的那个丫环和我讲说,陈暮昨日于醉睡之时,口中只喃喃地呼唤什么露儿露儿,以此我便知那陈暮爱慕露儿乃是出自于真心。想天下好色的男子不计其数,新欢旧爱,喜新厌旧的不知几何之多,难得陈暮此人于他人床上还能兀自念及露儿。想日后露儿若是跟了他,不说终生有托,至少此生不会受什么苦的。此是其一。”
这刘永侃侃而谈,正然说得入港,却不想使得一旁坐的杨露面颊通红无地自容。杨露一把挣脱了刘永抚摸于自己手臂上的手掌,愤愤然地打下面站立起身,白了床边上的刘永一眼,不无厌憎地说道:“师叔如何也同秦雨一般的见识?我和陈暮无非是逢场作戏而已,那般的一个粗蠢之物如何上得了我的眼界的?奈何师叔不问上一个根底,便要擅自作做主把我嫁于那个无知的痴相儿。我虽则无状倒也不是那般目光短浅的小儿女之流,师叔若要再说下去我便要同师叔反目了的。”
刘永见到杨露面红耳赤,一副要同自己翻脸的架势,呵呵地笑了出来。刘永目视了杨露说道:“罢了罢了,是师叔无状。露儿只如今还口硬,我倒要看露儿能硬撑到几时。待到师叔救出了陈暮之时,怕便是露儿要毛遂自荐同陈暮洞房花烛之时呢。恁的你家师叔的一双眼睛便成了摆设不成,看不出你的心中的根底?”
刘永一把推开了杨露的身子,伏下身去,把四个箱子重新打理好,用手打下面的床底下翻出了两个挑扁担的挑子,合着一切早便布置好了。这刘永为是怕这些财宝弄不出去,早便做好了计较,这挑子和包裹都是早弄好的,只要太师府中的事体一完,便要让陈暮徐落打扮作脚夫担了出去的。只如今陈暮为人所执,自己只好让杨露代其劳了,要说让杨露挑担子,刘永还有几分于心不忍。
刘永用扁担挑了两个包裹,于屋子中试了一下,点了下头,侧过面颊,目视了一旁的杨露说道:“还成,一边五十斤,两边正好一百斤。可惜露儿昨日一个娇媚如花的舞女如今竟要扮作一个灰头土脸的脚夫,师叔的心中委实不好受啊,不过时至如今也只得如此。只是这般还不十分之像,待我用一些烟灰为露儿装饰一下相貌方好。”
刘永放下手上的挑子,手上拉扯了杨露的手臂便要为杨露易容。杨露呵呵地笑了一下,故意做出几分扭捏的情态来,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于口中说道:“师叔宁不顾惜奴家昨日的无比美色而忍心用自己的摧花妙手将之一朝尽去之呢?可惜昨日的美色一朝尽去之矣,夫如是还不如让奴家寻上一个短见的好。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无非是图了于人前炫耀自身的长项罢了,如今奴家宁肯寻上一死也不要辜负了这般的美丽容貌呢。”
杨露发起了性子,一味地要挣脱刘永的拉扯,两个人一时于净室之中你拉我扯的纠缠个不得分明。刘永见自己几番要让杨露安坐于床上而不能如愿,发了恼,怒目瞪视了一旁的杨露说道:“此岂是你我于华山之上做儿戏之时?天色已大亮矣,观中多有闲人走动,你我孤男寡女于净室之中笑语喧哗,敢保不令人心生疑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