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心之伤 相见两茫茫 (5)
余度一奇,转头疑然看着沐叶残,目光再移至其右臂时,陡然显出惊讶的表情,忙起身走来:“少侠你的右臂,是晚辈的错。”当下便把在树林里如何为顾笑天所伤,而至右臂废掉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余度。余度一凝视,伸手替其把脉,不禁连连称奇:“没想到沐少侠竟然有过人之处,所如此重创竟然愈合得如此之快,想必当今武林能催使人这般神速伤愈的内功心法,只有少林寺的易筋经,不过少侠应该没练过易筋经吧?”沐叶残有些不自然地道:“晚辈不曾练过。”余度转头进入沉思,只是他的神色良久仍是百思不解之样,这时鹤晓荟犹犹豫豫地要叫余度,却又驻足,莫长汀抢先道:“大师我们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请。”沐叶残听其一说方想起,忙也道:“是啊大师,晚辈此来是想请大师到广陵堂一趟,为广陵堂的马总管疗伤。”鹤晓荟等二人说完方敢闪出,道:“大师晓荟求您去广陵堂救救我马叔叔吧。”说着屈膝就要跪,余度反吃了一惊,幸好莫长汀和沐叶残都一把扶住,余度稍稍一笑:“小姑娘愿意行这般大礼,看来这人一定是个善人,佛法普度众生,恶人尚且救之而望其知返,何况是善人,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三人一听都面露喜色,余度又道:“你那位那叔叔是受伤还是得病?”“实不相瞒,马总管是中了碧螺含秋掌,现在虽免于动气,但是日复一日,真气耗尽之时,恐怕无药可救,所以才急忙来请大师相救。”莫长汀略带忧愁地道。余度听毕心中一惊,却感惭愧,原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弟,而今成了武林的祸害,纵使他人不迁怒与自己,自己也倍感不安,于是对于被顾笑天所伤的人,余度一生都尽心尽力地去救治,当下不敢推辞:“没想到又是碧螺含秋掌,不过不用担心,老衲已经想到化解这种毒的方法,三位施主稍等片刻。”说完转身走去,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走来三人面前,打开道:“这就是化解碧螺含秋掌的解药。”沐叶残三人一阵兴喜,余度继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三人一阵愣,天已入暮,没想余度更加心急。
于是四人乘着来时的马车从西湖东岸驰去,夜里黑漆漆地,马不时地失足,整辆马车颠来摇去,莫长汀缩手放慢速度,沐叶残整座于旁,久久发呆,莫长汀一转头看着有些奇问:“二弟你在想什么呢?”沐叶残一怔,回应:“没什么。”莫长汀呵呵笑道:“别不告诉大哥,大哥知道你在担心芸姑娘,对不?”沐叶残无话可讲,转而反问:“那大哥又在想什么呢?”莫长汀乐乐笑道:“我能想什么,没看我正专心地赶车,要是一边赶一边想,那马车岂不要翻倒在地。”沐叶残微微笑着:“大哥别骗小弟了,你跟晓荟姑娘到底谁先开口,总要有个先吧,不然事情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鹤晓荟在马车里一听,脸热辣辣地,心砰砰然,莫长汀却也愣住了,沐叶残又道:“大哥你平时做事豪放不拘,正气凛然,为何这男女感情的事却拿捏不定,不敢面对呢?”莫长汀勉强一笑:“二弟你说什么,我和鹤姑娘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怎么可能叹道男女感情的事,你别瞎扯蛋。”鹤晓荟在车里忽地一阵失落,心拔凉拔凉地,虽不是失望之意,却有些称心不如意的感觉。莫长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手把沐叶残拍了拍,凑过头低声道:“二弟你别再讲了,鹤姑娘可不像你的芸姑娘,任人说什么都接受得了。”沐叶残长叹一声:“芸若是真的什么都接受得了,当日发生的事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莫长汀也叹了一声:“说来也是,一个叫了十多年父亲的人,竟然是使自己家族灭门的幕后凶手,说得难听点就是,自己更加是前朝余孽的后人,换了是我也一时无法接受。”沐叶残一阵默然,莫长汀又拍了下沐叶残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你的芸姑娘现在已经想通了,正四处找你呢。”沐叶残怅然地道:“自从河间府一别之后,也有半个多月了,当日所见的那人,不知是何来历。”
莫长汀看着天空长囊一声:“别想这么多了,该来的总会来,时候不早了,你若不困,你先来赶车,我休息一会,等会再来接你的班。”沐叶残把身子挪过,单手接过缰绳,借着微弱的月光徐徐前行,头脑里一个突然一念闪过,想要再和莫长汀商议,转头却见其已经入睡,只得复回原处赶着马。衣服上湿润润地,空气倒是挺爽朗地,月落晨出之时,天蒙蒙亮,鸟语在枝头不断回荡,忒忒的响声时而划过湛蓝的天空,四下里生意盎然,沐叶残走手调转马头,莫长汀忽地醒来,打了个打哈欠之后又伸伸懒腰,才问:“怎么样?赶了一夜的马车累不累?”沐叶残反笑着问:“怎么样?大哥做了一夜的春梦,过不过瘾?”莫长汀手指点点道:“二弟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东西,我还当二弟还是小孩子呢,什么也不懂,没想到原来你也是这种人。
”沐叶残忍俊不禁地道:“大哥太抬举小弟了,其实人有哪个敢说他头脑里一时一刻都没有恶念,所谓人无完人,成天想着为国为民的人未必就是大英雄,成天一无是处若如市井无赖的人,未必就是祸国害民的大恶人。”“说得好。”声音从车里面传出,眨眼间余度伸手揭开布帘,对着沐叶残又道:“沐少侠正则凛然,错而不惑,是非两面都能看的大彻大悟,若不是老衲已发誓不再收徒弟,老衲还真有心想引沐少侠入佛门。”莫长汀哈哈大笑道:“我二弟逍遥惯了,让他静坐参禅,恐怕没个十年是不行的,倒时还不一定能行。”这一生大笑让鹤晓荟奇得忙探头出来看个究竟,沐叶残指责道:“大哥你看,晓荟姑娘都让你吵醒了。”莫长汀无声笑着,突然感到树林深处杀气卷来,睇眼暗视,肃然急道:“有人。”沐叶残也感杀气不断逼近,左手暗暗按住刀柄,身子已然微微挺起:“大师晓荟姑娘你们先在里面躲下,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余度会意,鹤晓荟迟迟没应,莫长汀回头道:“鹤姑娘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先在里面躲下。”
余度点头道:“鹤姑娘莫侠士说得对,你我武功并不比他们好,等会真的恶斗起来,恐反令其分心。”鹤晓荟只看着莫长汀的背影,良久,方回到马车里面,却仍用小指尖拉开一缝隙偷偷地看着。莫长汀把马车行进的速度放得很慢,犹如踱步一般,二人睁大眼睛四下里不断环视。落叶漫天飞舞,只是飘然晃下,但二人却觉朔风罐耳,强流煽眶,双眼扑朔迷离,一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周围仍是这般恶劣的环境,这时突然一个身影急闪而过,莫长汀大叫:“谁。”侧头对沐叶残急道:“二弟看好这里,我去看看。”言毕没等沐叶残允与不允,便纵身跃去,这一纵距离虽不算远,但双眼难辨,竟在几尺处已经看不清身影。
沐叶残见莫长汀纵去,当即勒住马,凝神静气,两腮忽地感到微凉微凉,继而有些潮湿,原来是起了大雾,四下里登时变得寂静无声,陡然间左面一声呼过,立马右边也一声呼过,沐叶残两面快顾,却都没能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半响,又是一番平静,沐叶残心中正狐疑不定,这时耳根一动,感到有铁器破空射来与气流摩擦时发出嗤嗤声,在身后波澜般逼来,当下连忙把刀一跃而起,果然恰是时候,两支飞镖正向马车射来,沐叶残大刀一扬,一道刀风霍然而出,那飞镖与刀风相对,来时的猛劲戛然而止。“大丈夫敢作敢为,既然有心要杀我们,那便是有一定的本事,何为不痛痛快快地解决,而使这种鄙陋的手段,莫非是怕死不成?未免有失杀手本色。”沐叶残大声地道。
周围没有任何人回应,又是一阵寂静,沐叶残按捺心中的怒气,突然南面一浑厚地掌风席地对着马车扑来,沐叶残大惊忙持刀,用刀身拍打马车车身,那马车被这一劲力所震,骤然向右挪出一个身位,那掌风擦边掠过,击中后面的树杆,刚才还是耸立的参天大树,立时就被拦腰击断,可见这一掌,既狠毒有极具杀伤力。沐叶残想着地在暗我在明,虽说能随机应变,但终是防不胜防,眼下莫长汀又不在,在此与其相持下去不是办法,唯有离开这里,或许能有转机。
当下沐叶残八步一赶,转身跳上马背,就要纵马而去,没想到这时东面轰地一声,沐叶残转过头时,眼前金光刺目,根本看不清来者为何,下意识地腾空跃起,只听一声嘶鸣,那马已经倒地而亡。鹤晓荟和余度在马车里闻声大惊,急忙揭开布帘向外看个究竟,沐叶残大喊:“快下车。”余度和鹤晓荟二人一左一右,匆匆下车来道沐叶残身边,余度忙问:“沐少侠到底发生什么事?”沐叶残自己都觉事情蹊跷,并不像一般收人钱财想刺杀对象的杀手的作风,自然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对鹤晓荟道:“晓荟姑娘你快先带大师离开这里。”鹤晓荟踟蹰道:“可是你和莫大哥……。”没等她说完,沐叶残又感到杀气逼来,立即横身在前,用左手的胳膊肘不断挤推鹤晓荟:“来不及了快走。”鹤晓荟不得已只得回身慌张地道:“大师我们快走吧。”
言毕一手扶着余度快步半走半跑地向北而去,沐叶残回头略微看了下,持刀十字两下,两道刀风一前一后相辅相成,雾气蒙蒙中,似有一个身影在闪避,沐叶残心道:“好,原来你在这里。”想着持刀跃上,凭着感觉连连砍去,那身影幻化飘移,时虚时实,若有若无,却为沐叶残刀风包围,进退不得。想来若不是其学艺不精,便是有意谦让,不想伤害沐叶残。沐叶残大刀呼啸一声,斜地里落下,那身影向北一跃躲了开,身后的大树却被砍断。沐叶残看其向鹤晓荟跃去,忙运起轻功追去,那身影还未落地食指一弹,一块石子径直打中余度的穴位,余度立时动弹不得,鹤晓荟大惊忙回身连声道:“大师你怎么了?大师……。”余度只是被点中行动穴,并无受伤,而就在这时那个身影悄然间已经站在鹤晓荟身后,用一种满是仇恨的眼神瞪着她。沐叶残追至此处徒然看见,大喝道:“你到底是谁,快点住手。”鹤晓荟一愣一惊,转头才发现那个身影,吓得脸色大变,却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其抓住。
沐叶残纵身跳来,指着厉声道:“你若敢伤害她我绝不会放过你。”那身影没有回应,沐叶残趁机疾速一刀劈去,那身影竟已鹤晓荟为挡箭牌,将其推来,沐叶残忙收刀,惊悸之余,那身影陡然从鹤晓荟身后窜出,便是一掌击中沐叶残,掌中伴有迷香,沐叶残轻吸一口,慌然要闭气,却已经来不及,身子一软,依着鹤晓荟的身子倒下,鹤晓荟愕然不知所措,只连声喊道:“沐大哥……。”那身影长吸一口气,向前连走三步,显得既惊愕又愤怒。沐叶残虽然已经全身无力,但仍竭力横身护着鹤晓荟,硬是道出一句话:“晓荟姑娘你快走,快去找莫大哥。”但一方面是鹤九莲临死前的所托,一方面是鹤晓荟与莫长汀的关系,更加不能让鹤晓荟有事。“没想到她的安危竟然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难道她就是你的全部?”那个身影终于说话了,是个女性的声音,沐叶残一怔,对于这句话的内容眨眼间,似乎已经不知所云,但她的声音却是那样令人不断讶然回顾。“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小人。”等到说这句话的时候,沐叶残终于看清了那身影的真面目,就是昙芸。
昙芸满眼恨意,更加带有杀气,沐叶残强撑起身,鹤晓荟则一边扶着,两人紧紧相依,沐叶残微笑地道:“芸真的是你,我没看错吧?”昙芸冷然道:“你是没看错,但我也没听错,你既然愿意用你的生命去保护她的生命。”说着怒视鹤晓荟,鹤晓荟不敢与其相视,沐叶残被说得百口难辩:“芸你听我说,我是……。”没等他说完,昙芸抢道:“好了你不用多说什么,今天我一定要杀了她。”沐叶残转头看见鹤晓荟苍白的脸色,再听昙芸的话,面露愠色,勉强喝道:“好了,芸你闹够了没有,你我的事,管晓荟姑娘什么事?”昙芸冷哼几下:“晓荟姑娘?叫得可真亲切呀。”转而悻悻地道:“不关她的事?若不是她的出现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一定要她死。
”言毕提掌就要杀去,沐叶残忙以身为盾保护着鹤晓荟,越是这样昙芸仇恨之意越是加深,狠声道:“你既然这么愿意保护她,那我就成全你。”一语铺毕,立时挥掌而出,昙芸并没有看沐叶残,而是用尽力量胡乱一甩。一声惨叫应势传来,昙芸这一掌击出的掌风正中沐叶残双眼,那瞳仁犹如泡沫被刺破般,霎间成了一团血球,鹤晓荟吓得手足无措,哭着直喊:“沐大哥……。”昙芸砰砰心中一震,怵然地看着沐叶残,是爱是恨,是对是错,此刻她无法正确地告诉自己,看着沐叶残那痛苦的表情,昙芸开始感到后悔,是她真的很爱沐叶残,所以产生了恨,他不敢再面对沐叶残,眼角的泪水扑簌簌,半数是为沐叶残而伤心落泪,另一半呢?是为自己坎坷的命运,还是为别的。半响沐叶残单手抓着空,伸长脖子:“芸,芸你在哪?我真的没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啊。”昙芸捂着嘴,再次潸然泪下,暗自恻然道:“沐大哥……。”便转身哭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