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精致的大床上。雕栏木纹,檀木镌丝。旁边一看,却是藤椅萝桌,边上一只妙手独制的香鼎,正袅袅冉着轻烟。她上前嗅了嗅,不是迷香。但她偏偏全身无力,显然是中了招的。
下意识地动了动,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虽然轻薄而华美,却是飘渺的一缕素纱绾衣,多少仙羽神姿。她皱了下眉,正准备下床,门却是被“吱呀”一声推开了,进来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看着她只是愣了愣,回神忙把手上的茶水往桌上一放,上前来扶她,边还说着:“姑娘可算是醒了,怎么能乱动呢,都七天没吃东西了。”
七天了?婧昭倒是被说得一愣,打量了番眼前的人,问:“谁把我带来的?”
丫鬟将她扶回床上,答道:“这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祭祀吩咐我们要好生照看姑娘。”
婧昭闻言转而一笑:“你是说我昏迷七天了?”
“是。”丫鬟动作娴熟地将被角掖好,说,“姑娘还是多休息的好,现在身子虚。”说完,便是要退出去。
“哎,你等等。”婧昭叫住了她,见那丫鬟回身疑问地看着自己,她媚媚地扯起了一抹笑,“可以弄点吃的来吗?我饿了呀。”
丫鬟“啊”了声,这才想起了疏忽,急急倒了声谢,便马上叫厨房弄吃的去了。
婧昭躺回床上,看着屋顶,神色渐渐地淡了下来。柳折言,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田符在,不会有什么事才对。而她现在身处的,应该是鬼方了。将她捉来,这样的礼代又似乎不大寻常。那个权力至高无尚的祭祀,偏偏是让人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微微闭上了眼,她也懒的想太多。既来之则安之,不然,也没什么办法了。
“姑娘,饭来了。”
婧昭空白的思维断在一声温和的呼声中,她睁眼看去,还是刚才的那个丫鬟。桌子上已放上了各式的菜色,她笑了笑,下了床便开吃,倒也不客气。
“你叫什么名字?”酒足饭饱,婧昭才懒懒地问。
“奴婢倦儿。”
“倦儿?”婧昭的声音吊了吊,“好怪的名字。”
“那是祭祀起的。”倦儿提到祭祀时声音里有一份的敬意,婧昭捕捉到了,视线间闪过一丝狡意,笑得柔柔的:“不知祭祀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姑娘不认识祭祀?”倦儿有些诧异,随即却是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奴婢还以为姑娘是跟祭祀交好,才会被送到这儿来的呢。”
婧昭不觉好笑。交好?交好也不至于落为人质了。她敛了敛神色,已经不动声色地笑着:“送到这儿怎么了?”
倦儿不由地看她一眼:“姑娘不知道吗?这里可是第一神殿。”
鬼方崇尚奇能,除了以“祭祀”为最高官衔外,第二神殿是皇室祭典之时专用,而第一神殿,则属于“神邸”,除了祭祀本人,若无邀请,唯有神官(多为将身卖为上苍的女子,但实际上便是祭祀的女人)可以入内。
“现在知道了。”婧昭应了声,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如果没什么事,不如让我先睡一觉吧。”
倦儿垂眸敬立地做了个礼数,一挥手让人收拾了一桌残骸便随同退身出去。到了门口时她突然顿了下,说:“姑娘,晚上的祈宴会在前殿里举行,祭祀的意思,似乎是希望姑娘能参加。”
“恩……”婧昭已经剩下微不可闻的应答声,呼吸平缓而无波。
倦儿不由多看了已然睡意朦胧的女子几眼,也便离身而去。
当夜星影密布,棋子遍落。
婧昭被摆布着着了身青丝长萝衣,脸上几抹浅笑,由倦儿领着步出了屋子。
外边围墙萦瓦,青红点一点微白,远远的灯光坠入院落,泛起青石砖的几分清冷。壁上偶有几个图腾,亦或小巧雕缵纹样,浩繁大气间不是堂皇。隐约的树影间略有几分清涩,影子映于地上,微微勾勒出异样的图案。微微眺望,浮在不远处空中的那抹殷光昭示了那里的热闹。
“姑娘,请随我来。”倦儿端庄得体地微微示意,婧昭的眼轻掠过,一笑间也便跟了上去。
长裙曳地,行步缓然。
她的神色叫人看不出情绪,只是嘴角一抹笑意,很平和而安详。
倦儿偷偷地回眸看了眼。先前这个女子一身烟尘倒叫她没留意上,直到梳洗罢,才知道是这样的惊艳。一身青衣,她穿上后并非脱俗,反而感觉她似就是为俗世所生,可偏偏这种感觉,又是叫人无法抗拒的魅惑。明眸皓齿,朱唇一点,眉宇间又是散漫的一分自在。饶是她识人无数,乍眼间也有愣了神。
倦儿收了收思绪,顾自带着路。过了几个游廊,再几处转台,后复拱门园致,才终于慢下了步子,低声提了提醒:“姑娘,就到了。”
婧昭只是随意地抚过了耳边的青丝,抬头见了挂匾上“前殿”两个端庄肃穆的大字,却是笑了笑,便随她踱了进去。
这里已经可以听到笙乐之音,再进去些便是刺目的光,惹得她不由得眯了眯眼。
周围好象静了下。婧昭适应了灯光才发现由四面聚集过来的视线,只是垂眸,神色散散的。
半晌无声,终于听到有人喊了句:“哟,这个舞姬没见过,打哪来的?”
婧昭站在那没作声,倦儿则是在一边咬了要唇,回道:“刘大人,这位姑娘不是舞姬。”
“来这的不是舞姬又会是什么?难不成还是上宾不成?”有个女人讥诮地说了句,满是酸意,显然是不满自己被占去的风光。
婧昭这才稍稍抬了下眼,见那女人一袭红衣,盛气如娇艳的玫瑰,不由的嘴角露了一丝的弧度。
“既然来了,舞一支如何?”女人被这种不屑弄得有些怒起,话语几多挑衅。
婧昭有些懒散地移开了视线,向殿内高椅上投去了视线。
那里坐着一个人。那张面具遮住了他鼻梁以上的面容,惟独留下了下颌清晰隽秀的弧度,极好看的唇,虽然柔和地弯曲着,但她没看到一丝的温存。他穿了件藏青色的丝服,轻带束身,发线则是随意地绾在脑后,但也未全部绾起,留下的一些在气浮间微微飘曳。
他就是鬼方国的祭祀——渊堑。
婧昭看着他并不准备阻止的无动于衷的神色,眸子妩然一动,娇然一笑:“也好。”明明是一身素雅,此时的她却似极一只妖精。
在众人或好奇,或惊羡,或贪婪,或猥琐,她提了两脚,慢悠悠地晃到了殿中央的舞地上。
乐起。她随意地一笑,举臂婀娜。
水袖,一荡轻尘似繁锦;衣摆,二浮盈风作水移;衫扬,三沉曲音若隔世;发逸,四舞忧思转旖ni。所有繁华如梦但作呓语,她眸间的媚动隐隐带动春水,但每每落在高椅之上的那人身上,顷刻间芳菲尽展,暗暗透着几分的挑衅和冷漠,可再回眸,却依旧是雪肤醉眼,转笑轻盈。
“若此生浮尘无处觅,谁言苍天回肯唏。
凡颜为君何断魂,年年归期,年年无期。
落红零落地,相思不起。
一经断情怀,再无消息。
如是天涯地间客,断肠人,独留欢遗。
偏是落梅如雪乱,沦落处,风撒扬花……”
翩翩然一甩袖,落下最后一个音点时,亦停了动作。
“舞得好可是有赏?”她启唇一笑,睨着渊堑。
周围仿佛刹那静下了,也不知是因为她的舞,亦或是因为她的话。
渊堑的嘴角有温和的弧度,微微一笑:“姑娘可是我的贵客,怎么能沦为舞姬一档?”说完拍了拍手,来了几人在他不远处置了桌椅,他示意,请她入座。
“原来我是客人啊——”婧昭恍然大悟般地一笑,随手理了下乱了的裙摆,大大方方地坐上了那个只比祭祀低一档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