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雷晓锋和许铭扬都不在。
她茫然地站在客厅，淡雅的日光从大的落地窗斜斜照射进来，把她的头发、裙子和裸露在外的肌肤染成健康好看的颜色。脚下的地板打扫得干净，手不经意触到的茶几似乎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沾染上，连那烟灰缸也是清洁如新买。她轻轻摇摇头，喃喃自语，我是否仍在梦中呢，一切如此的不真实。
灵试图在客厅的某处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以证明自己仍是身在自己的房间之内，依然未离开一般意义上的真实世界。然，一切都只是徒然。
无奈，她也只能轻叹一口气。
推开玻璃门，走到不大的阳台上去。阳台上仅有的几株植物也因为夏日那粗暴的蹂虐而失了神采，显出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一切都让面对夕阳而站着的她觉得困倦，与自己高三时那仓促的午睡之后相似。
学生时代，因为一场接一场的考试，让自己筋疲力尽，一心以为考上大学之后，一切就会如传说中的一样美好。谁知，美好依然只在年长者口中的明天。一直到了今天，我们还是身不由己。只有执着如旧。也已经猜想到没有明天。长大之后，学会随波逐流，学会麻木不仁，学会用酒精来安慰自己，学会带着假面招摇过市，学会……学会了都市所有的虚假，犯下不耻的罪。
远离了那片朴实的土地，只能够偶尔在梦中回归童年时的故乡。
要留下最后的泪，为自己而流。
她走入浴室洗澡。在清凉的水流淌过肌肤的瞬间，她记起，三天已经过去。
雷晓锋打来电话，约她吃饭，在某家有名的餐厅。她坚持自己开车过去。
他说，你还是和童年时一样的任性。
自从离开故乡，便不在有对人撒娇，任性做事的机会。她饮下一杯红酒，看着雷晓锋英俊的脸。只能小心翼翼，还要与身边的人斗智斗勇。活得太累。可是，在你面前，我以为可以做回自己。
当然，你在我的面前自可随意。我是你的哥哥，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我会用尽所有力量保护你，宽容你。他认真地说。
再让我任性一次，可以吗？今天晚上我请。明天我就要离开此处。
不行。他的回答是干净利落。
你准备去往哪里？何时回来？他问。
不知道呢。她举起高脚的酒杯，娇媚一笑。祝我抵达明天。
如你所愿。他说完，和她一起碰杯，一饮而尽。
也许，会在路途中遇见一个喜欢的男子，如果他向我求婚，我就嫁给他。她一面说话，一面看他给自己倒酒。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有点女气，也是很好看。
哦。他低头似乎在沉思，眉头皱着。
你该觉得高兴。灵调皮起来，似乎真的回到童年，突然出手把甜食抹在他的脸上。
他没有如她所预料的一样跳脚，或其他。只是轻轻摇摇头，叹息如传说中的哀伤。他说，你何时知晓的？
在某一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她还是如幼孩一般顽皮。
哎。知道吗？小时候你给我写信，文笔虽然还稚嫩，却已经现出你的天赋。我一直以为你会成为一个作家，或者画家，创作者。他的眼里隐着悲伤和自责。
呵呵。原来我也做过这样的梦。灵回复过来，苦笑。我原来以为自己可以像公主一样地活着，过自己梦想的生活。是现实的冷酷无情惊醒我的梦。
是呀，现实总是如此的无情，连一个梦也不肯留下给我们。雷晓锋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唤来侍应生，要了威士忌。
这也许更好一些。灵说。与其留在虚假的梦里瑟瑟发抖，不如回到冷酷中做一个孤胆英雄。
他说，你让我有想要喝醉的冲动。
很贵的。灵说。
那由我来买单好了。他笑。放心，我不会喝醉。
不要。她一撅嘴，从口袋拿出一张金卡在他眼前晃。本小姐带了卡，嘿嘿。
你实在是太过聪明的女子，只是锋芒太露，不懂得保护自己。让身边的人觉得不安。他转头看见窗外温馨的灯光，叹一口气，喝酒。
所以，你注定要受伤。你让人心疼。
那欠我一个承诺，我会记得。灵说。
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离开现在的生活，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一点。他说。我也会记得，只要你一句话。
真的？她怀怀地笑起爱，说。嘿嘿。我要你和你老婆离婚，然后娶我。
呵呵。他笑。
她做出无奈的表情，说，真失败，又被你看破。
她开车经过一所中学，看见它的招牌：“第四中学”偶尔记起自己以前读书的学校，也是叫第四中学。
于是，她把车停在路边，脱下高跟凉鞋从铁门缝隙丢进去，然后像约会晚归的少女一样翻过黑色的大铁门。不必担心白色裙子会被铁门划破，因为，她已经长大。只是依旧害怕保安会突然跑出来。
校园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古旧，与她想象中相似，也许只是她个人的主观想象，毕竟进这校园之前她早在心内拟下记忆中的古老园地。然，不管任何，这依旧是让她欢喜的邂逅。
她在很高大的黑暗树影中行走，听见自己光着的脚踩过土地和落叶发出的声音，细小却淳朴。经过教学楼前时，她隐约记起高三时教学楼前的那一棵大树，凤凰花树。每年都在九月新学年开始的时候在蓝天下开出好看的凤凰花。她似乎也曾和要好的女孩儿在树下说起自己晦涩的心事，关于那个男孩的心事。
一路走过去，她没有遇见叶飞曾躲藏的树，也不见缺了一个角的乒乓球桌。叶飞的笑却又出现在自己的眼中，还有那棵他送的植物。
她一直在猜测，叶飞飞翔时的感觉。
灵迈着小碎步，在林间小道前进。若不是破破的篮球场突然横在脚下，她真愿意相信自己是在故乡的山林里漫步，可能下一秒就抵达成千上万蝴蝶栖息的将军墓。
一抬眼，他似乎已经来面前，一如记忆中的画面。他和叶飞与人在打架，兽一般凶狠。
他是一个传奇。在四中，许多女孩暗恋着他，许多男孩当他是偶像。他却不知。只是像山谷里的植物一样盛开出一树好看的花，孤独地盛开。然后，瞬间消失。只留下一丝神秘。
她来到操场，是那种被遗弃的黄土跑道。她光着脚在月光下跑步，一圈又一圈，白洁的裙摆在风中微笑。
孤独的长跑。
不记得时间是怎样在风中消逝的，但她已经再跑不动。他在不远的草地上看她。她停下来，等他过来与她说话。可是他不来，只是远远地看着。
她不再等，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她拧开水龙头，丝丝凉水淌过她沾满黄土的脚。她坐下来慢慢洗，一面发出欢喜的笑声。看自己的脚渐渐洗净，粉嫩的肌肤，脚趾一颗一颗整齐排列。
她觉察出身后有人在靠近，于是，她回过头去，微笑。一个穿T恤的男孩愣了七秒，然后转身跑了。如见了鬼一样。
果然，跑得比兔子还快。灵对着落慌而逃的男孩的背影大笑，任爽朗的笑声在清幽的午夜校园肆意地起舞。想象明天关于她的鬼故事，男孩也许会如此向周围的同学述说。
在午夜与凌晨交接的时分，我夜出归来，才走到操场，忽然看见停车场有个白色人影，飘忽不定，仔细听，还有哗哗的水声。我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一步一步走过去。随着距离的缩小，世界似乎也在瞬间缩小了，压迫感，强烈的压迫感。我的心扑通扑通直冲向嗓子眼，差点就跳了出来。我想咽一口口水把心压下去，却发现口干得不行。就在此时，一阵阴风吹来，挑拨起女鬼的长发。那白色的影子突然就转过身来……
男孩把自己屁滚尿流的丑事省去，拍着胸脯证明自己是男子汉。可是大家一哄而散，只说他的故事编得不怎么样。男孩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又解释不明白。
想着无聊的事，她已经翻过铁门。站在铁门外回望那阴森的校园，疑心眼前的是一座古堡。
坐回车内，开车回家。
音乐电台还未关，于是调好频道和声音，静静听扬声器流出的美妙音乐。眼睛看前面车灯照到的肮脏路面，手跟着音乐在方向盘上打节拍。
我要去明天。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