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花之我们没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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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4章

灵在同学聚会上看见他,虽然龙已经事先告诉她,说他答应要来,可这依然是让人惊讶的事。十多年过去了,他并无多大的改变,在西装革履的男子中可以把一件破破的仔衣穿得洒脱。长发遮住眼睛,落拓的身影,孤单的肩膀。他依然与众不同,引起男子的妒忌,当他们兢兢业业在公司里胆战心惊的时候,他却可以依然开着机车在午夜的街上游荡。他还是孤傲冷漠,对企图接近的女子视而不见,这加剧了女子对他的好奇之心。只是,他对于这一切似乎都不自知。

聚会才开始,他却已经退到一边,喝下一杯酒,然后离开。

这样的人,很难进入世界,因为他把自己的城堡封锁得过分坚固,以至没有军队可以打破。他是矛盾的人,一面坚壁清野,一面却在渴求有人可以打破他的防守。只是,他很难遇见一个敢于靠近他的人,虽然很多人会喜欢他。他也是带着伤口的人,自己觉得羞耻,不肯示人,却又暗暗坚持自己所见的幻觉。那样的执迷不悔。

我喜欢你。这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他对她说的话。

她在酒吧遇见他,她和几个认识的公司人一起喝酒,对方喝多了。花在此时出现,带她去一家古朴的茶楼。他请她喝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请她喝茶,在清冷的夜里。男子一般喜欢请女人喝酒。至少她所遇见的都是如此。但他不同,他请她喝茶,并告诉她,我喜欢你。不是我要你,而是我喜欢你。

他说,我可以娶你,只要你愿意。

当时,她居然没有点头,只是静静地看着茶上漂着的一叶枯叶。

我可以等待。他说。

这时空真是奇妙,等了十年,终于等来爱着的男子的求婚。她却无动于衷,心里记挂着另一个人。是谁呢?小露。那个涂绿色眼影说喜欢看饶雪漫的小说的女孩,那个穿蕾丝胸衣在舞台上漫不经心唱着歌的女孩。她执意叫她嫂子。

她是在离开小露他们两个月后看到邮件的,已经是夏天,正在下一场雷阵雨。邮件上的日期表明,这封电邮是刘正辉在一个月前寄出的。她一直在路上,少上网。直到那一天,她接到彪子的电话,他告诉她,小露引诱一个同班的男孩离家去外地,被带回,割腕自杀未遂,现在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

我们去看她,她提起你,说愿意陪你去沙漠看海。这是彪子最后的一句话。她知道,小露希望她可以去看她。那个叛逆的孩子被关进了囚笼,可怜的孩子,她若是等不到她,也许会自杀。

我要去救她,带她离开,她是我的孩子。灵这样告诉自己。

我送你回去。花温柔地说,眼睛里交织着期待与惧怕。这是她一直渴求的,在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她一遍又一遍地问空气,他知道我在爱着他吗?他也爱我吗?他的心是否还留在蝴蝶谷?此时,灵看见他这样的眼神,心内十分开心。他也在爱着她,并且向她提出一生的婚姻。

我会给你答案的。灵在花的耳边这样对他说。当时,花把机车开得飞一般,在夜的小城飞行。他似乎没有听见。

灵没有允许花到她的房间去,她说,晚安。

他执意等到她进了酒店,连影子都看不见才离去。

她躲在玻璃窗后,看他失落地开车回去,听他对着夜空的大声呼喊。她突然想起自己做过的一个梦,在梦里,花是被一个冰冷的子弹射穿了脑袋,在离她一米的地方。她于是又害怕起来,这梦是否预言花与她不能在一起。

是他离开,还是我?她的嘴角浮起笑,似乎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何时也变得如此善于思考。

小露说,你若生在古代,也许会是个哲学家,当然,你要是一个男子。

她说得很对,生在现代,哲学家都住在精神病院,而只会读书答题的木头却在礼堂上演讲。而生在古代,要是一个男子,而且要跟王为敌,要为自己的执着而献上生命。

可是,这又是何必呢?何必要成为什么家,我们一起,这样不是很好吗?彪子却比任何人都超脱。

我要去救她。灵已经下定决心。她说,你一定要等我,小露。

小露,让人心疼的孩子,她与别人不同。她还未生下来就已经与别人不同。

刘正辉发来的信写得很像小说。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机场,我去接她,她从家乡来投奔忠平。她是他的恋人,我是他的朋友。那天忠平刚好有事,所以,就叫我去接她。我举着她的名字,站在出口等她,以为会是一个清纯的姑娘。结果,一个穿破且脏的仔裤和黑色男式大衣的女孩走到我的面前,用不羁的眼神肆无忌惮的盯着我看,然后说,我就是希望。

“她和别的女孩不同,瞎子都可以看得出来。是我从未在城市遇见过的,我从她的身上嗅到危险的气味。我知道,自己该离她远远的,一但靠近,就有爱上她的危险。她是我的朋友的恋人。可是,跟你猜想的一样,我做不到。我被她的危险性吸引,我爱上了她。一见钟情,不管你信不信,这是真的。虽然,当时我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

“那时,忠平和我一样,都还是穷小子,在公司上班,每个月拿微薄的薪水。我们两个上大学时就要好,所以住在一起。两室一厅,带厨房,但基本上我们都不做饭,在外面吃快餐。希望过来和忠平住一起,这在那时可是一件前卫的事,同居。希望来了之后,我们开始在家里吃饭,她很会做饭,菜可以连续一个月不重复。我的女朋友也时常过来蹭饭吃,她时常和家里人闹别扭,大小姐脾气。希望喜欢热闹,但基本上不出去外面。忠平白天都要上班,只休一个周日,可周日他还要去另一家公司做兼职,所以没有空带她出去玩。也就是说,希望来了这么久时间,从来没有出去玩过。白天,她就一个人在家里扫地,擦窗户,收拾东西,洗衣服。她总有很多的琐事可以做,有时真的是没有事情做了,她就一个人坐着发呆。我渐渐怀疑,她真的是我第一天看见的希望吗?我为何会知道?因为我时常是上夜班的,所以白天大都是在房间睡觉。我看见了一切。

“后来,我下午睡醒后,时常带她出去外面玩。说是玩,其实也就是四处走走而已。我们去过公园,看过电影,逛了书店,在博物馆一站到黄昏……阳光下,希望又回到那个不羁的女孩,顽皮爱玩,敢作敢为,只要她高兴。和她一起,时常会有出乎意料的事发生。就如楼道里的那个吻,当着忠平的面。

“……

“关于小露,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我的孩子。那时,希望和我做爱,也和忠平一起睡。希望生完孩子就失踪了,不晓得去了哪里,没有一句话留下。她一早就知道忠平和另一个女孩的恋情。她选择离开,不愿意接近我们任何一人,但她把孩子留下,留给了忠平。

“忠平和那个女孩结婚,并进了他岳父的公司,开始飞黄腾达。那个女孩名字叫叶华萌,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很好的妈妈。她把小露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当然这可能和她两次流产而不能生孩子有关。她就是小露记忆里的妈妈,在她死后,小露一直不忘她,为她一再伤心落泪。小露是个好孩子,只是得了希望的遗传,是个叛逆的孩子。我知道,她只是想要得到更多的爱。可是,她的生母走了,她的妈妈死了,她的爸爸又只顾着生意,以为只要给她钱就可以。小露一再的反抗,一再的做出出格的事,闯祸,闹事,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同。如此而已。

“我一直把小露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我一看见她就想起希望,她们太像了。我给不了她所要的爱,我太怯懦,甚至不敢在别人的目光下靠近她,和她说话。我总觉得自己有愧于她,不敢面对。她也不喜欢我,从不和我说话。不,该说,她不喜欢任何人,不和任何人说话。也许是假装的。

“后来,小露加入了一支乐队,S。她成了乐队的主唱,很高兴,也过得快乐得多,有了朋友,虽然都比她大,且都是男的。他们在广场,酒吧,俱乐部,车站等地方唱歌。我都有去听,躲在暗处,不让她发现。其实,她根本不会在意我。她很喜欢,也很适合唱歌,简直是为唱歌而生的。每一次,她站在舞台上唱歌,总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却又唱得那样的好。那个时候,她的身上会发出一种光。一种绮丽的光。

“我曾对忠平说过,可以让小露成为明星,她唱得很好。忠平也赞成,其实,他也曾偷偷跑去听小露唱歌。于是,忠平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小露。出乎意料,小露拒绝了。她说,她不想成为什么明星。

“……

“小露近来似乎更加的过分,我是说,从你走后。那孩子可是很喜欢你。她现在和忠平吵得很凶,吸烟喝酒,还在酒吧打架,在网吧用啤酒瓶子砸电脑,在学校和男生谈恋爱。我觉得这是不好的兆头,心放不下,害怕。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过来。你也很喜欢小露,我看得出来的。

“……

灵再一次从大背包的暗格里翻出S的唱片,是彪子自己拍的,他送给她的时候说,世界上只有这么一张。

放进客厅的DVD机里,她和上次一样,拿了一瓶威士忌陷在沙发里听S的音乐。片子大多是在地下室拍的,也有一些是在车站和广场及俱乐部。S对音乐有自己的见解,他们喜欢随心所欲。看他们的表演,你可以发现,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在做自己的事,而不是配合别人,他们都以自己为主角。鼓手在后面敲得兴起,贝司手却突然停下点一支烟,而其他人也可以不受影响。他们似乎并非在表演,而是在自己的音乐天堂飞翔。他们并不知晓身边还有别的什么人在,他们一直以为这世界就他自己一个人。

看似完全乱来的乐队,没有协调,其实不然。S相当的默契,乐队成员都是有缺陷的人,盲目,却又自成一体。他们的随心所欲和放荡不羁,让散漫的演出变得更加有味道。

片子已经放到羁绊,是在全城俱乐部的演出。演出中间,键盘手起身离开了一会,也许是去洗手间,方城发现后,丢下电吉他,跑去替键盘手的位置。等键盘手建彬回来,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别人替了,只好拿起吉他。而整场演出,彪子都像疯子一样,抱着贝司跳上跳下,有时还跳到台下,站在客人的桌子上玩贝司。鼓手玩到一半,把鼓棒扔了,用手打。只有小露一直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唱着好听的歌。

挖个洞

把头埋进地球

看见蚂蚁

这是自己最后的羁绊

左边是讽刺

怪异在右边

上帝的利爪已经触到屁股

原来方向还在日落的地方

……

骑上蚂蚁

戴上冰冷的假面

和诡异的纹章

……

彷徨而无从坠落

冷冷的海风

……

中间有人送来五大杯啤酒,观众情绪高涨,呐喊声敲击声不断,此起彼涨。

哎呀,这么大一杯,要喝一个?彪子大喊。

喝,喝,喝。台下一片疯狂。

怎么喝?彪子夺了小露的麦克风,为此,小露踩了他的脚,痛得他直扮鬼样。

此时的台下太疯狂,只听一片潮水声。

好,OK,OK,一口闷。彪子兴致也很高。

于是,S一队五人齐齐站在台前,仰头猛灌。

……

已经四点多了,灵喝光了一瓶威士忌,困意上来。于是把空瓶子丢到一边,起身去洗澡。热水,蒸汽,让她有已经身在梦境的错觉。

她一碰到床就睡着,迷迷糊糊,没有梦,睡得很好。

窗外天已经微微发蓝。

是隐喻。

南方小城的冬天是不会有雪花落下来的,冷雨也许会有,但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