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灵一直睡到下午四点多才醒来，一睁眼就出现幻觉，看见小露坐在她的身边，听见小露欢喜的叫声。她叹一口气，摇摇头，闭起眼睛数到三，以为再睁开的时候，小露也就不在了。可是，她再睁开眼睛，还是看见小露略带疲倦却调皮依旧的笑脸。小露拉起灵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她说，嫂子，我一直在等你。
你……你……灵转过脸去搜寻彪子他们，可是，他们一个一个都假装还在睡。她跳起来，说，你们合起来骗我。
嫂子，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关他们的事，都是我，是我。小露急忙解释。
不生气？我，我。灵生气了，这是太遥远的事，所以她一时说不出话。
我要你，我爱着你，没有你，我真的会进精神病院，会死。嫂子，原谅我好吗？小露哭了起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不行，你们，我一个也不原谅。灵绝想不到他们会这样骗她，她可是对他们交付出了真情，尤其是小露。
嫂子，我……小露低着头，咬牙忍耐着，似乎在做某个重大的决定。
我走了。灵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不理会小露的呼唤，走上黑暗的楼梯，穿过小铁门，站在空旷的停车场。风清冷地吹过来，她平静下来，清醒，为自己刚才的愤怒而觉得可笑。
小露也只是因为孤独而任性，如在大海上漂泊的人，好不容易遇见一根小小的稻草，于是想要抓住。她一直以来都不能得到自己所要的爱，所以才会如此。身后传来的是彪子沙哑的声音。他走到灵的身边，红色的长发乱乱地随风晃动。他说，小露，那孩子是个特殊的孩子。
你知道？灵问，不敢相信，以为刘正辉真的只把他和希望的事告诉她，原来，彪子也知道。
恩，那孩子，从小就孤僻，不与任何人往来，决绝无情。彪子叼起一支烟。抱歉，只剩这一支了。
我们去买，我的烟也吸完了。灵说。
小露是同性恋，她喜欢女孩子。彪子的声音失去色彩，让灵刚抬起的脚停在半空中。
小便利店的门口，灵狠狠地吸进一口毒气，缓缓吐出缭绕的烟雾，她说，也许她只是未遇见自己喜欢的男孩，毕竟还是个孩子。
彪子坐到路边的护栏上，叼着未点燃的烟，看马路上匆匆而过的汽车。
她割腕自杀，离家出走，哭着求我，我不能视而不见，她说她喜欢你。对不起，灵。我其实也很想你。
可是，我想要接受花的求婚。灵靠在护栏上，和彪子的方向相反。我等了他十多年，我一直对这世界屈服，就为了这一天，我希望可以成为他的新娘。我的心已经选择了他。
彪子说，我知道，在机场看见你的第一秒我就晓得，你不同，你自己也许不知道，但我清楚地感觉出，你身上所发出的气已经不同。你遇见了幸福，你所想要获得的，不该放手。请坚持。我相信，小露和我一样，看到你笑才会笑。因为我们都爱你，不会并那个花少。
彪子，你很难找到老婆，因为你人太好。灵摁灭一支烟，再点上一支。
彪子笑起来，笑得有些苦涩。我老婆不是你吗？
下辈子，如果有缘，我嫁你。灵说。
这么快就把下辈子的因缘定好了，不想再嫁给那个花吗？
灵说，两辈子嫁同一个人，太无聊了一点。
可是，我不能保证下辈子是不是还会爱你，也许我会爱上一个比你美丽，比你有型的美女。彪子的脸上又现出玩世不恭的笑。
那我就为你守一生孤独，煮干沧海才可以种桑田。灵又点上一支烟。
你要让我晚上睡不着是吧。
一辆白色保时捷停在彪子面前，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围着米黄色围巾的清瘦男子。他对灵打招呼：好久不见了，灵。
灵回头，看见许铭扬。
还不愿见我？许铭扬微笑着，还是衣冠楚楚的样子。
看见灵不答话，彪子说，她是我老婆。
啊，真的？许铭扬问灵。
是。灵转过头继续吸烟。
得到灵的肯定后，许铭扬对彪子伸出手，说。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是许铭扬，曾是灵的上司。
哦，你好。彪子握住对方的手，然后缓缓加力，看对方隐忍的表情。他知道灵不喜欢这个人。
灵，可以找个地方说几句话吗？许铭扬小心地问，被彪子握过的手还隐隐做痛。
灵转过身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把烟摁灭，手抓住栏杆撑起身体，轻轻一跃，跳过栏杆。走吧，我时间依然不多。
灵，一会给我电话，我去接你，今晚还去哦啦啦。彪子对灵说。
好，你照顾好小露，等我回来。灵摇下车窗和彪子说话。
小露？你已经有孩子了？许铭扬问。
灵不答。
你还是老样子呢。许铭扬无奈地说。
嘉楠大酒楼的三楼一号雅间，灵和许铭扬面对面坐着，若大的一个房间，圆桌，丰盛美食，茶几，新鲜果蔬，音箱，美妙音乐。可是，他们只是沉默，连筷子都未动一下。
灵，都已经点了菜，多少吃一点。许铭扬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声音微微颤抖。
如果你无话可说，我要回去了，晚安，许总。灵一口干掉杯子里的酒，站起来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灵，等一下。许铭扬站起来，跑过去拦在灵的面前，一时太急，把茶几上的盛香蕉和苹果的盘子带翻了，水果掉了一地。
灵歪着头看他，依然不说话。
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许铭扬还是说出灵最厌恶的台词。
够了，许总，我就要结婚了，而且，我听说你的妻子已经怀孕。灵的脸上结成冷漠的霜。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许铭扬抓住她的手，眼泪似乎马上就要下来。
灵甩开他的手，说。我要走了。
哼，呵呵。许铭扬突然冷笑起来。灵，是你逼我的，你以为你那点破事我会不知道，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清高。你就是一个婊子，一个人尽可乎的婊子。你白天在公司上班，装纯洁，晚上却出去卖。
灵扬起手给他一巴掌，要走。
许铭扬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来，恶狠狠地看着她，气得混身发抖。灵还是歪着头，一脸不屑。她说，你让人看不起。
你，你……许铭扬气得说不出话。
放手。灵企图挣脱他的手，却发现他力气不小，抓得紧紧，把她的手都抓出青痕来了。
我不放，今天绝不放手。许铭扬说。
灵的手机响起来，她按下接听键，彪子，过来接我，我在嘉楠……话未说完，手机被许铭扬抢去，丢到地上。
为什么，你这么下贱，宁愿去卖，嫁给流氓混混，也不肯和我在一起。许铭扬的眼睛红了。
灵飞起一脚，踢在许铭扬的裆部。许铭扬因为剧烈的疼痛，放开她的手，俯身弯下腰。灵从他身边走过，伸手去拉门把。
不许走。许铭扬像疯子一样冲上来，抓住灵的手，往后一拽，把她推到里面去。灵退后几步，踩到地上的香蕉，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倒下去。啪的一声响，灵的后脑重重地撞在茶几的棱角上。她靠在茶几上，血从后面喷出来，眼睛也惊恐地睁得圆圆的。她似乎可以看见自己破碎的头骨，因为身体渐渐冷下去，意识也在消散。
幻觉出现，她看见自己穿着洁白华丽的婚纱，揽着花的手，慢慢地和花走过长长的红地毯，两边是洒花瓣的朋友，，带着祝福。红地毯很长很长，花穿黑色礼服，理了一个干净的短发。她一直希望他可以理一个干净的短发。走过红地毯，穿过教堂的圆拱门，她看见花在众人的见证下亲吻她的唇……
灵！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急切。她微微抬起眼皮，看见彪子扑过来抱她，哭泣，呼喊。他的身后，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晃动，似乎在踢打着什么。她觉得有什么话要告诉彪子，张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暗的幕布拉上，黑夜降临，她被困在了黑暗里。
嫂子，嫂子……
一个女孩的哭声传到黑暗中，她知道是小露，她在需求她。
小……露。她撑起一丝眼皮，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对方扑过来抱着她，不停地哭泣。视觉已经消失，她却还是听得见小露的哭声。
是我不好，我不好，如不是我……
灵最后失去的是听觉。
灵死了，死了，死在充满药味的病房里。这与她所想不同。她尚不想要死，她想要活得久一些，和花结婚，生孩子，争吵，做爱，煮菜。可是，她已经死了，带着不甘和怨恨。
黑暗的大门彻底关闭，一丝光也透不进，她被困在其中。
灵死后第七天，小露自杀了，在她最不喜欢的学校。她在网上博客这样写：我要为我所爱的女子殉情，可是，是死在家里呢还是去死在学校？或者该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死在没人的地方怕是只能等着被老鼠吃掉，还是死在学校好了，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活在那些小屁孩的鬼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