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花之我们没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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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86章

一弯寒月,两朵白云;一池清水,两碗白酒;一双友人,半个影子。

这就是花昨夜的梦。

叶飞第二次来寻访他,带着一坛老酒,香醇醉魂的花雕。

梦里似乎是在寒夜,叶飞在一望无际的稻田地请客,摆了一张矮腿的小桌子,没有凳子。花和叶飞面对面坐在稻田地上,花本想找一个稻草垛子来坐,但茫茫一片的稻田地收割得干干净净,只留一只一只的稻草根。

也许可以吹一点风,这样会感觉得好一些。叶飞说。

于是吹起风来,静悄悄的风从肌肤滑过,像是欲言又止的淑女。

为何不说话?叶飞问,声音似有也似无,但还是进了他的耳朵,触动神经。

花说,你该叫上灵。

她不愿意见你。叶飞似笑非笑地说。

你们刚见过?

也许吧。叶飞给他倒上酒。是花雕呢,还记得以前那个混账语文老师对花雕的解释?古代,一个女孩出生,她的父亲就会选一块地埋上一坛酒,留待将来女儿出嫁再拿出来喝,叫女儿红。如果女儿嫁不出去,埋在地里的酒就成了花雕。

你不是想考进前五名吧,上课这么认真。花饮下一小口酒,叹了句。好酒。

叶飞说。我都记得,都记得,一点一滴,一人一事,一草一木。我对这世界,不,我是对那个时空,对那个时空太执著。我不甘心,一直念念不忘。这也是你现在还可以看见我的缘故,是我还存在的唯一理由。你在需要着我。

你说,如果我们当年认真读书,有没有希望挤进前五名?我一直以为希望是有的,因为我们都是很聪明的孩子。如果我们愿意,可以比任何人都优秀。可是,我们被宿命玩弄于股掌,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这是你我的错。花把头一仰,饮尽碗中的酒,再自己倒上一碗。

我们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又都没有主动靠近的勇气,宁愿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我们如此的悲哀,却还要在人前故做可笑的潇洒。年少轻狂,桀骜不驯,这是当年形容你我的词汇。没有人试图走近并了解,两个孤单少年的无奈与空虚。叶飞也仰起头干了碗中的酒,再示意花给他倒上。

花给他倒上酒,说。这酒真不赖,是你小子偷的吧,人家一好好的姑娘,嫁不出去也就够可以的了,你还偷人的酒。这可是不对的,你该写检讨。

灵是喜欢你的,花,是你辜负了她。叶飞抬头看天空,手指轻轻一动,两朵云变成黑色的鸟,在他们的头顶盘旋。

难道是那姑娘送与你的,她喜欢上你了。那还愣着做什么,赶快追,不然又不见了。花依稀记起一首诗,把它背出来。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灵说她要转生,要做一只华丽的绿鸟翼蝶,飞过南美的热带雨林,飞过太平洋,飞过西伯利亚,去看北极光。叶飞让花给他到第五碗酒。我是这样告诉她的,不要选在夏天,因为会有台风,而且那时北极应该还是极昼,看不见极光。也不能在白天,因为也许会被山村里的孩子用网捕回家去玩耍。

知道什么意思吗?那首诗。那是一个失恋的女子写的,周朝的时候。她已经料定你会后悔。花一直喝酒,发现不大的一坛酒,怎么也倒不完。

灵要转生成为蝴蝶,那我要转生成为什么呢。叶飞做思考状,用食指抵在太阳穴。想不好啊,还是像现在这样做一个游魂最好。肚子不会饿,****也没有,干干净净。

这酒真是很有意思呢,都倒不完。花抬头仰望暗蓝的夜空,那群黑色的鸟还在绕着月亮转圈,呼啦啦地扑扇着翅膀。月还是静怡地停最初的地方,没有丝毫要移动的迹象。花突然觉得月像一只注视着他们的眼睛,哀怨,带着忧愁。

花说,叫你的鸟停下,转得我的头都晕了。

叶飞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响指,天上盘旋的黑色大鸟聚集在一起变化成一条虹。

花点着头说。和传说中的一样啊,就是那个关于牛郎和织女的传说,鸟儿化成彩虹一样的桥,让相爱的两个人得以相会。不过,那个牛郎也真是够可怜的,都千百年了,只能爱着同一个人,而且是一年只能见一面。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牛郎的心理是不是正常依旧,还有,他是怎样解决生理问题的。如果说他已经是一个神,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喜鹊为他搭桥,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去和丈母娘好好谈谈,既然她都可以同意他成神仙了,为什么不干脆就把女儿嫁给他。如果说他是一个人,那么他住在哪里呢?他和织女生的孩子是否也上学?一个人可以活上千百年吗?难道我喝醉了。

花,你是真的老了,记得那时的你,年轻俊少年。叶飞的手上无故多出一支点燃的烟。

刚才那些大鸟是乌鸦吧,和卡夫卡一样的乌鸦。花似乎喝醉了。

叶飞手指中夹着的烟变成一支扇子,他吧扇子轻轻一扇,雪花就在天地之间飘起来,只是看着像是从天上飘下来,又像是从地下飘上去。抛弃了肮脏的躯壳,灵魂终于得到永生。数一数,我也死了二十几年了,支离破碎的身体也化成了空气,骨头都要变成腐土了,可是,仅剩的这一点精魂还是原来的样子,不曾改变分毫。所以,不该执著于是此生。

下雪了,这地方的天气真是怪,如果我不是在做梦的话。花又从酒坛里倒出满满一碗酒,看叶飞的碗里也没有了,于是也给他倒上。花仰望着天,自言自语。也许该打个电话给公司,让他们给送两件大衣来,只是不知道此处是否也在他们的服务区内。毕竟这是在梦中。可是,着了凉的话,明天就不能下地干活了,这样的话可不好。明天要给果树除草喷药,要把地犁一下,要给水稻施肥,要钓条大鱼晚上下酒……

冰男,这外号是谁给你取的?是你表妹,沈晓云。她其实是喜欢你的。我当然知道,你不知道的,我有很多都知道。这并非是因为我是鬼的缘故,另有原因呢,不能告诉你。叶飞伸手接住一枚雪花,雪花落入他的手心并不融化,因为他是鬼。

叶飞,我现在很幸福,很满足。花突然认真地说。平淡的乡村生活,如故事里隐居的岁月。我有一个家,温顺可人的老婆,乖巧聪慧的女儿,一片田地,大狗,老牛,房子,香醇的酒。我还有很多的钱。我过得像神仙,虽然和其他的农民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但我的心净。

我要走了,怕你的脑子受不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让你睡一会才行。叶飞站起来,手上的扇子再次变化,这一次是一把剑,战国时的铜剑。

你的小说,我有看。花也站起来。

是惊梦的时候了。叶飞摆的姿势很好看,像浪客剑心里的一个杀手摆的姿势。

晚安。叶飞的剑一瞬间刺入花的心脏。

花不觉疼痛,但他记得,浪客剑心里面的杀手是刺人的咽喉。

花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整个身体软棉地躺下,视觉消失,然后是听觉。

这就是花一夜的梦,真实得如虚假。

梦,迟早是要被遗忘的,就如人本身。一秒,一天,一周,一月,一年,一生。终于需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