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盈月之夜的轻簿
“这——。”纳兰青宏犹豫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少顷后,只得应下再说,接过圣旨,“臣领旨。”
瞧着他就要起来,林允言道:“宰相大人,圣旨还未完呢,林允这里还有一道。”
这回何止纳兰青宏不解,身后连跪的众人都不免有些讶然,未站稳的身子就这样又跪在了地上,听着林允摊开圣旨念着,“宰相之女,纳兰凤宁,温柔娴德,秀外慧中,具备皇妃之风华,特赐封为宁妃,钦此。”
林允余音未落,纳兰青宏便由跪瘫坐在了地上,自古以来,帝王的后宫都如同战场一般血雨腥风,如今后宫之中以梁国舅之女媚贵妃为首,争宠的势头与朝中的局势更是密不可分的,他柔弱单纯的女儿凤儿若置身其中,那般与世不争淡泊的性子,到头来岂不是会尸骨无存么?“林总管,您是不是——是不是弄错了?”凤儿才回来一个月,到底是何人要害他的女儿。
林允眉宇轻挑,似笑非笑的言道:“宰相大人,您是不相信这个事实,还是欺林允不识字,有没有弄错,您接旨一看不就清楚了么?”
纳兰青宏闻言,只得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接过的圣旨,“臣-臣领旨。”
“如此,那林允便告辞了。”林允微曲了身子,随即转身离开了,剩下纳兰青宏看着手中摊开的圣旨欲哭无泪。
扶着纳兰青宏起身,聂洪远皱眉言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陛下突然变卦了,还让世侄女入宫,这到底是谁人从中使坏。”
“老哥哥,难道说是梁国舅与护国将军其中一人盯上你了吗?”
“爹爹,你们为何立于庭外?”一阵含笑轻唤,声如天籁响入耳际,众人回眸之时,看到一女子轻盈的向他们走来,她眉弯若染墨勾月,眸澈似深年幽潭,略显苍白的肌色,浅笑微起的唇瓣,雾鬓风鬟、玉骨冰肌,踩着悠然的步履,明明觉到透着清冷却不失华贵的气质,恍然间却也看到了一丝淡淡的疏离。
“凤儿,我的凤儿。”纳兰青宏举着圣旨,终是忍不住痛心而落下泪来。
脸上的笑意微敛,随即盈盈一拜,“纳兰凤宁见过几位世伯。”
“世侄女免礼。”三人皆默默的摇了摇头,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抗旨之罪谁人能承担得起?不由得都为眼前这清冷如空谷百合的女子感到悲凄,皆投去的怜悯的神色。
见父亲不仅落泪,手中还拿着两份传说中的圣旨,凤宁第一反应便是,原来圣旨果真如同电视中上演的一样,生得黄金色,上绣金龙,拿过她认为父亲捏得最紧的那道圣旨,摊开一看后,便明白了父亲如此悲伤的缘由,朝中之事她不懂,宫中之事更是不明白。
明眸轻转,又将另一道圣旨摊开,少顷后,看着父亲言道:“看来宇硕着实不能没有爹爹,那帝王陛下短短两三日便反悔了,还封女儿为宁妃入宫伴君,以安父亲为朝之心,如此看重纳兰家,爹爹怎么还落起泪来了?”
纳兰青宏微愕,女儿此时唇角那抹让人捉摸不定的笑意,让他心里很是不安,“凤儿,你放心,爹爹现在就进宫去,爹爹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火坑?拉住父亲转身的袖子,凤宁依旧淡若轻风的笑道:“爹爹,不必了,陛下既是降旨,咱们应下便是。”他已经为她****太多的心了,每每回到皇城时,都会偷偷的回到相府看看他,夜深人静,他总是拿着自己离开家时穿的衣裳,自言自语,‘我的凤儿,可有长高了?长得像谁?可有与她母亲一般高了?吃得可好?有没有生病呀?’她相信他会为了自己抗旨,可这欺君之罪若是降下,父亲就得吃一番苦楚,不能说于他毫无感情,却有着深厚的感激。
“凤儿——。”纳兰青宏转身摇着她的身子,激动的说:“凤儿,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你去了,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闻言,凤宁不禁有丝讶然,如此,那后宫定然是很恐怖了,有趣,不过就是麻烦了些,她喜欢消遣,却最郁闷麻烦,“欺君之罪女儿倒是不怕,只怕爹爹要受些苦楚,你我父女既是相依为命,活着便是最好。”
“世侄女说得对。”张大人说:“老兄弟,你怎么糊涂了,能多活几年是几年罢。”
杜明光说:“老哥哥,你有女如此,福气呀——。”
“可是,凤儿……。”
“爹爹,别说了。”凤宁止住父亲的话,抬眸望向那刚挂上树梢的弯月,脸上缓缓的浮起了一抹兴味的笑。
因着圣旨上未言明何时进宫,凤宁在前世本就很懒,所以习惯穿空子的毛病也带来了今世,后日便是十五了,怎么也得过了圆月之期再进宫,今日方十三,体内的真气已开始了沉不住气。
瞧着女儿将才整理好的行礼,又安排人一件一件的归置原处,悠然的模样仿佛没有进宫那回事,纳兰青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不是着急着让女儿进宫,而是着急着女儿进宫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偏偏在这个时候,宫里又来人了,原来封纳兰凤宁为妃的那夜,林允又去了护国将军府,封了她的二女儿姚碧儿为华妃,今日是迎接华妃娘娘入宫的日子,陛下临时下了道旨,让宁妃随驾一同进宫。
如此仓促,等同儿戏,他纳兰青宏好歹也是堂堂宰相,嫁女儿怎么像是将军府附带的一般,谁让陛下想享齐人之福,他做臣子的内心有多不愿也得受着,气得纳兰青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凤宁衣着凤冠霞帔,尽管是在仓促之下,仍旧不失芳华,安慰着纳兰青宏,“爹爹,别太过介意了,您说帝王的后宫那般慑人,女儿如此低调些亦不是件坏事。”
简单一句话,却让纳兰青宏心下了然,女儿说得没错,太过招摇往往会适得其反,为了女儿能安然无恙,其余的排场都无足轻重了,拉着女儿的手,纳兰青宏严肃的言道:“为父之所以能在朝常上站稳,凭的只是一腔为国的热血,你身置后宫,为父不能为你做些什么,既然事已至此,你要好自为知才是。”
凤宁缄默不言,盈盈一拜,告别了纳兰青宏,由一旁的侍婢扶着踏出了花厅。
皎洁且惨白的月色透过窗棂,了然的泄了满地,缥缈虚无的淡香氤氲在屋子里,紫檀木架上的屏风,绣着几株开得正研的黄梅,因着氤氲萦绕,仿佛是刚绽放的一般。
若大的浴桶中,女子月眉紧蹙,像是正隐忍着极大的痛楚,桶中的冰已溶解掉了大半,然女子额间却仍渗着香汗,纤簿的纱衣早已湿透,紧紧附着精致的身姿,连垂在胸前的发丝都上浮着热气。
外间的门扉被推开,女子微抬眸斜望去,实着无力的启口,“如何了?”
屏风外,另一女子身子微曲,用一惯冷漠的口吻应着,“回主子,事情进展很顺利,陛下昨夜未曾到芸然宫下旨,今夜子时已过,应不会到芸然宫生事了。”
女子眸中酝着水雾,缓缓的阖上了眼帘,轻言道:“你回宫去,谨慎些。”她可不想让易容成她模样进宫的傀儡出现问题。
“是,属下告退。”
门棱重新被合上,女子倚在身旁的寒冰上之上,那寒冰煞时化成涓水淹没了起伏喘息的胸前,此时的她是最历害的,身子却是最弱的,有让人畏惧的内力,无奈这具柔弱的身子,心下闪过一丝抑闷,体内的热量倒腾得更加肆虐,默吟着静心诀,期望着这让人生不如死的痛苦早些过去。
却也清楚这事急不得,想要吸纳百年功力,除这身子能承受起之外,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师父临终前说的除了静心诀之外的另一方法,到底是什么?
顺气轻吸吐呐,发顶的氲旎萦绕纠缠一番之后,悄然无声的散开了去。
少顷之后,屏风外徒然发出的声响,让女子心下警钟大起,翠娘已离开了,此时是她太过专心抑热?还是屏风之外的人功力太高,高到让在外守候的幻炅大意?进到屋子里来自己忽略?
“是谁?”柔弱的声音响起,在空灵的房子里显得异常的诡异,拈起一粒水珠对准屏风外的身影,纤指轻弹,水珠迅速的飞射了过去,屏风破了,碎了满地的狼藉。